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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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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上,康熙弯弓搭箭,直指红心,一箭连着一箭,箭不虚发。
一边的骑射谙达看着帝皇那还显稚气的小脸上宁肃的神色,再想想自家那与皇帝年龄相仿的儿子成天嘻皮涎脸没个正形,面上不显,心里又是敬畏又是慨叹,难怪人说天家气度,皇上这气度威仪,就是自己这沙场上砍人头颅如砍瓜切菜的老手也是抵不住。
康熙心里却远没表情那么镇定。
仁孝和平妃都没了,噶布喇的三个儿子他也宣进宫看过,没什么破绽,言谈举止虽然比同龄人要老成,但这点子早慧比起曾经的诸多儿子还是不够看。
而且索尼身为四朝老臣,辅政之首,多少双眼睛盯着,也不可能是他们家偷龙转凤。
最小的泰丰格才三岁多一点,那副活泼好动、不怕生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受尽宠爱的。
这与前世细微的出入可能导致的后果令他心烦不已。
小太监乖溜溜地站在一边,心里暗暗打鼓——这谁惹着万岁爷了?还是……
小太监微垂下头,按下心中大逆不道的想法——别是索大人家的小阿哥跟皇上显摆衣服荷包是额娘亲手做的、项链上的狼牙是阿玛亲手打的……把皇上刺激到了吧?
皇上啊,那就是个吃奶的娃娃,您老人家至于吗?
话说回来,先帝爷去的早,圣母皇太后也没多留两年,也难怪万岁爷心里难过……
………………飞出皇宫的分割线………………
纳喇郎中府。
小小的校场上,有人纵马射箭。
显然,此人臂力、眼力、准头都不行,统共也没几支射在靶子上。
旁边站立的少年一声唿哨,慢跑的马儿立刻乖乖停下步子,骑者也翻身下马,好一个俊秀的少年郎。
年长的少年递过绢帕,“妹妹,不错哦,比我头一次骑射还好呢。”
纳喇氏一声轻笑,声音清脆,“哥哥,你又哄我。你要这么糟糕的话,阿玛早把你打得满头包了。”
年长少年爽朗一笑,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就你会挤兑哥哥。走吧,你该去绣花了,要是额娘知道我偷偷带你射箭的话,又要生气了。”
“额娘要是怪的话,有我呢,是我硬缠着哥哥要跟来的,额娘不会生气的。”
纳喇氏做了个鬼脸,惹得少年哈哈大笑。
其实也知道,就算妹妹真的这么说,额娘也不会怪她,只会训自己。
俩人有说有笑地离了前院。
少年把纳喇氏送到闺房门口,转身离去。
纳喇氏站在一旁目送,眼神渐渐的悠远。
一个老嫲嫲从房间里出来,“格格,您可算回来了,夫人让您去她那儿。”
一边拥着她往房里走,一边俐落地使唤小丫头,让准备热水。
纳喇氏端正坐在铜镜前,老嫲嫲手脚麻利地给她梳妆。
屋子里很静,纳喇氏算算日子,大概是阿玛额娘走了族亲的门路给自己找了宫里出来的老嫲嫲来教习规矩。
低垂的眼光看着铜镜边箩筐内的绣品,现在只绣了一半,若是完工了,是一只正呼呼大睡的小老虎。
保清,额娘的小虎崽子,这一世,若还是入了宫城,额娘定为你争一争!再不济,也要你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鳌中堂好牙疼的分割线………………
中堂府。
书房。
书房,顾名思义,要么是收藏书籍、书画的地方,要么是读书写字的地方,一般是书香萦绕之地。
鳌中堂的书房,却更象是军营将帐。
墙壁上没有名家字画,除了一幅龙飞凤舞、力道遒劲的字,就是大幅的羊皮地图和悬挂的刀剑。
屋子里没有珍宝格、没有盆景花卉,只一张大长桌,上摆沙盘,插着红红绿绿的旗帜,把偌大的房间挤得很是局促。
鳌中堂盘坐在炕上,黑着一张老脸,看着大儿子,“哲尔德,你妹妹还是不肯吃饭?”
哲尔德摇摇头,“额娘她们和她几个嫂子都去劝过,可……”
“砰”!上好的官窑瓷杯受不了如此粗鲁的对待,自己兵解了,茶水漫了桌子,父子俩也没心思去管。
“反了她了!不吃就不吃,当年老子饿着肚子打了三天也没见饿死!”
哲尔德在心里撇嘴,您吹吧,过不会儿还不是颠颠跑去哄那小姑奶奶?
看着须发斑白、老当益壮的阿玛气得呼呼喘气,哲尔德还是劝着这性子极硬的阿玛。
“阿玛,既然妹妹不愿意,咱们就去求太皇太后、皇太后给她撂牌子吧。”
在祖宗灵位前跪着,自己兄弟几个苦口婆心,劝着任性的小妹妹。
妹妹眼圈红红的,委屈得眼泪只打转儿,死死地咬着嘴唇,好半天才说了缘由。
可是这缘由,却是孩子气的紧,也是要命的紧。
“不行!”鳌拜斩钉截铁。
哲尔德也是无话,阿玛,您这么个独断专行的倔强性子,妹妹跟您学了个十足,儿子们夹在中间日子难过啊。
“皇上龙章凤姿,她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阿玛,妹妹只是小孩子脾气……”想起妹妹倔强地仰着小脸,一字一句,“我不要嫁给两面三刀、掘人家坟头的人的儿子!”几个兄弟捂都捂不住她的话,哲尔德不禁更是头疼,要是让这小姑奶奶进了宫,不定什么时候他们一大家子就去长生天那里团圆了。
“她到底跟你们说了什么?”
“妹妹只是……先皇……”
“嗯?!”
“十四爷……妹妹……小孩子脾性……”哲尔德哼哼唧唧。
鳌拜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也沉默下来。
老汗王第十四子,十六岁获“墨尔根代青”(满语“聪明王”)之号,大汗逝后的摄政王,曾追尊成宗义皇帝的多尔衮。
对这个男人,鳌拜恨之入骨,几次三番差点被这个男人置于死地,实在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可对于先帝的开棺鞭尸,即使他这个多尔衮的死对头,也觉得过了。
即使恨之入骨,他也承认,那个男人是巴图鲁,值得对巴图鲁的尊敬。
他宁可在那个奸贼活着的时候砍掉他的头颅、把他剁成肉泥、睡他的妻女、把他的家眷仆从全部烙上奴印,也不会去动他的尸体一根指头!
可谁知道先帝……
不管真情假意,多尔衮对他这亲侄儿、亲外甥都不算薄待,一代枭雄落那个下场,连他这个一路杀伐、视人命如草芥的也觉得心寒。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和皇上有什么关系?”鳌拜嘴上说着,心里也是犹豫,如果是单纯的旗人,凭着这样的事情,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愿意和这样的人家联姻。
哲尔德看看他的脸色,咬咬牙,还是说了,“儿子觉得,妹妹还是不要入宫的好,更何况,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也未必……”未必愿意让自家这小姑奶奶入宫吧。
鳌拜一瞪眼,“胡说八道!索尼家没小格格,鄂庇隆家的年纪太小,你妹妹要是不入宫,难道要苏克萨哈那个背主的奴才秧子贱坯子的种入主中宫?还是再让个蒙古女人踩在咱们满洲姑奶奶.头上?!”
哲尔德彻底无语,阿玛,你果然是瞄着那个位置!
不由头疼,虽然和妹妹那幼稚的理由不同,他们哥几个私底下也商议过,总觉着还是不要让妹妹入宫的好。
辅政四大臣中,首辅索尼年老体弱,心有余而力不足,鄂庇隆擅于见风使舵,苏克萨哈基本算是被阿玛给架空了,阿玛是个脾气耿直、雷厉风行的,现在操握权柄,一贯拿治军那套严苛手段处置政事,可这治天下的弯弯绕绕毕竟不同于当年跟着太宗爷打天下的时候,他们兄弟几个又都还算风光,领着实差,在这京中子弟里也算数得着的,势大至此,不说别个,前摄政王的例子还血淋淋摆在那呢!
阿玛啊,你觉着自己忠心耿耿,又有赫赫战功,可这本就是爱新觉罗家的天下,难道前摄政王真要谋逆?难道他没有汗马功劳?
他这皇帝嫡亲的叔叔都那样,我们说再好听也只是皇上的奴才而已!
还是打起精神,“小弟弄来消息,说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召见了佟家的大格格……”
“哦?”
“皇上正好去请安,也见到了这位大格格,还赐了不少东西。”
“消息可靠吗?”
“儿子和小弟核查过,绝对可靠。”
鳌拜不说话了,满是愤怒。
佟家那是什么出身?
博尔济吉特家的女人,果然厉害!
可你们就不怕弄巧成拙,弄出个第二个被废的博尔济吉特皇后?
“阿玛,咱们家……皇上和那两位……不一定……”
鳌拜咬牙,“不行!”
蓦地低了声气,仿若一下子精神气都抽没了,“要是皇上不放心,大不了,大不了老子回盛京打猎去……”
哲尔德顺着他怔怔的眼神看过去,正是那幅字,天聪汗褒奖自家阿玛这“满清第一巴图鲁”的亲笔手书。
不由苦笑,阿玛,确实老了。
三藩还矗在那,阿玛这样一个战功赫赫、手握军权旗权多年的重臣,就是现在皇上点了头,等他长大回过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