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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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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迁八年,秦围邯郸。
终是,终是到了再也承载不住的这一日。这最后的,倾颓覆亡之时。
赵地的这个秋末格外寒冷阴沉,霜冷露重,草木开始凋敝,日渐转短,夜愈发漫长漆黑起来,晚间也没有了声声虫鸣。夜深时候唯余寒鸦十数只,羽毛乌蓬,尚栖在高耸青砖城墙边那一株株披满金红秋叶的树上,漫天星子零落,它们缩着脖颈,间或徒劳地扑腾两下翅膀,黑小爪子抓着细枝,用那嘶哑无力的长音哀嚎着将至的冬季。
天气干冷,穹光惨淡苍白,一连许多日不见太阳,邯郸城内街头巷尾的草木在夜里枯死,干瘪的叶茎又于清晨被冻上一层白霜。密厚乌云覆盖着城池上方的天穹,败絮一般隐隐流涌仿若大凶之兆,形状变幻不歇,时如鬼爪,时如魔影。朔风昼夜呼啸不停,卷着空荡街道上各色的酒旗帘幕滚腾不住。厚重古老的邯郸青色城墙外,秦军的战鼓一下下擂响,訇然仿若阵阵惊雷,震碎了那邯郸宫锦绣围中赵王的心。
看呐,看呐,那无数黑色的玄鸟旌旗翻涌,乌墨染遍华夏。战马蹄声嗒嗒踢起灰土飞扬,黄褐烟尘弥漫,几乎要看不清宏伟巍峨邯郸城的轮廓。城墙外千军万马利刃铁甲萧森陈列,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冰冷银光,朔风依旧猎猎不住,一派末日景象。
城内城外,生死存亡皆赖于六道城门,一围青墙。两军僵持不下已久。那日清晨时候,天光尚黯,苍穹微微泛着鱼肚白,几缕极细的炊烟缓缓升起。忽地有数十支长羽利箭,越过高高城墙,从秦营方向唆唆射进邯/郸城里来,劲势逼人,深深钉在那显眼的枯木内,草垛边。支支箭尾都绑着秦国书信,有些泛黄的陈年锦帛上,墨迹狰狞扭曲似魑魅如魍魉,好事者于灯下检看,只见封封皆是劝降之语。早有守城兵士知道大势已去,索性呈入宫内直接献给赵王。君上惊恐,紧急召集大臣入宫内共阅商议。
今日却是个久违的晴天,虽然镂花的格子窗外日光那样浅淡无色。金銮殿上明烛一片,是晴是阴并无区别,身着朝服的诸人心里可都没了天日。那信中的秦国文字叫人害怕,说些什么秦即将再度集结兵力,大军攻城,若早日投降,赵王臣子们尚不失封侯将相之位,若据死抵抗,一旦秦兵开得城来,玉石俱焚。
原本宫内就有重臣郭开时时伴于君侧,得了秦的千金之贿,日夜劝赵王早早降秦,顾及身家性命黎民百姓方为上策。这一下子,更是搞得赵王愈发忧愁,没了战意,邯/郸宫里人心俱乱。大臣们跪于朝堂之上,金线绣边的深红帘幕向两边拢起,锦缎柔软,流苏低垂,悬着黄白饕餮纹玉璧,露出地上长长绒毯,雄鹰击兔纹,以及两旁站立之人那一身身青红衣裳。他们皆举袖拱手议论纷纷,声音昂然气壮,在堂皇大殿之上回荡。那秦向来残暴,逆其意者必无好结果,不如顺之而降,以保全性命。大胆谬言,误国误君,赵氏几百年基业,岂能如此断送?赵地之王,岂能沦为他国臣子?不如加固城墙,拼死一战,实在不行,尚有代地百里可退守,绝不能降。这一派,那一说,纷纷扰扰,吵吵闹闹,只有青铜驼形盏内支支画烛兀自燃着,火光明熠跳跃,烛泪滚落鲜红若血。
可不管怎样,如今这富丽朝堂之上所有人都明白,这赵氏自简襄而起的宏伟大业,几百载来轰轰烈烈的四战之国,传到这一代,秦兵临城下之时,终究是,气数已尽了。
殿堂两边青铜黄钟大吕堂堂陈列,钟鼓声轰然奏响,浩浩然回荡于珠阁绮户之间,又过了一个时辰了。吱呀一声,两扇嵌贝青扉开启,细小灰尘迎空飞舞。宁静无扰的偏殿中光线柔和暗淡,绸纱珠玉帘栊层层垂下,翡翠榻上,侧卧沉眠的嬴赵翻个身,忽地从梦里惊醒,仿佛察觉到灭亡将近,他睁开眼,迷惘地侧头望了望绯纱帐外琉璃沙漏,时间正一分一秒流逝而去,随着那曾经的霸梦,当今的挣扎。
就在殿前大臣们争论着要怎样决定嬴赵的命运时,他本人正困倦无比地卧于侧殿榻上安睡养伤。前几日在与嬴秦的夺城拉锯战中,他不顾带病之身,披云纹战袍,手持利剑,登上青砖城墙两边望楼,漫天喊杀擂鼓声里那人奋尽余勇,斩杀掉不少企图攀墙而上的秦人。最后还从城墙上倾泼滚油,投掷下无数火把,纵起大火烧了他们用来爬上城墙的云梯和撞破城门的攻城车,绣旗化为灰烬,那人体焦灼的气味和烤熟了的肉类的气味别无两样,至今仍残存在城阙望楼之上。
那一回虽勉强阻得秦军入不得城,但嬴赵自己却也在与秦兵的厮杀中箭疮发作,伤口崩裂,昏死过去。抬回来时脸色惨白得吓人,额前冷汗涔涔,眼见是愈发不中用了。如今说是在养伤————可这遍体鳞布伤痕累累,养的终究是哪一处呢?
些许日光漏进室来,黑衣使者弓身疾步走入,脚步轻盈无声,见他醒转,便来他床前跪下,挥动袖子深深一稽首,额头碰地,接着爬起来,弯着腰,双手举起一卷帛书送到他面前,正是那劝降信。
嬴赵伸手接过时的动作还是有气无力的————但待到拿至眼前瞧了几行,马上一个激灵,手上的白帛落在锦绣被上,吓得呈献帛书之人猛地一跪。“秦军马上就又要来攻城了?”他霍地立起半个身子,覆在那具伤痕累累躯体之上的绫罗滑落,露出他淡青色的绸制私衣。嬴赵似乎毫不关心信中的劝降威吓之语,只是这么问道,神态突地有些焦急起来。“不行,不行。”他蹙起剑眉,摇摇首道,仿佛在思量着什么,“传我的令下去。”片刻后他果断地扭头对着献书的使者道,“集结守卫皇宫的黑衣,和目前城中还残存的所有成年男子,加固城墙,日夜巡回防守。”
他说着,便一把掀开了被褥,那样子竟像是要站起来,使者惋惜而敬佩地瞧了他一眼,举起纹花的深青袍袖深深一揖,就弓身退去。嬴赵扶着床柱立起身,赤足踩着铺了绒毯的地面,他张口正欲再说什么,却突然用袖子掩住嘴,就是一阵咳,咳得他躬起背,几乎站不稳。侍立四周的寺人婢女闻声纷纷急步上前,可嬴赵又再度立直了身子。摊开双臂。
“替我更衣。”他有些沙哑地说,硬生生地咽下了口中的鲜血。
至于他袖子上那摊红褐染痕,大概没人会注意到吧。
嬴赵披挂齐整走出房门时只听见一阵哭声,悬着玉璧的帘幕揭起,他的几位老臣正跪在门口厚重的深红色兽纹毯子上,个个穿着那身青衣红带纹饰繁缛的朝服,高冠玉簪,以袖掩面,泪流不止。嬴赵不知就里,站在那儿愣愣地注视了他们一会,片时,竟骤然放声大笑起来。
“诸位大人莫非是在为我今日流泪么?”他问,一位老臣哀哀叹息一声,并不作答,只是埋首把脸掩得愈发严实了。“想必是了,”嬴赵不悲反笑,点了点头,“诸位大可不必,”他又低声道,“我今日要去与攻城秦军最后一战。我知道这一战只有输没有赢,可是我还是不能不去。不过纵使我身死人手,纵使邯/郸陷落,那也没什么。”嬴赵扬一扬袖,顿然提高声音说:“诸位,除非海水上涨淹没我们的城阙,除非地动加剧震裂我们的疆土,除非秦国狠辣屠杀尽我赵地的子民————否则,有诸位在,有千千万万赵人在,即使简襄宗庙不幸覆亡,赵也依旧永存!”
哭声止住,那几位老臣都从袖子后面抬起脸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其中一位,低眉想了一会,更是颤颤地站起身来,艰难地抬袖,拔出了身侧的长剑。“殿下言之有理,”那老臣惨笑一声,用沙哑苍老的嗓音道,布满皱纹的脸上表情毅然,“可惜呀,”他摇摇头:“臣老了,即使殿下有那重生之日,我也是看不到了。”
他说完这些话,仰首看嬴赵,昏暗的日光从殿外照进来,安详地投在他饱经沧桑的脸上:“殿下说今日要去与秦军最后一战,老臣没有力气也没有余勇,只有拿这条命来送殿下一程了。”
那老臣低低地道,便抬剑抵在自己喉间,嬴赵并未阻拦,只是看着他狠狠使力,哐啷一声,溅血的剑身掉在地上,那具苍老的身躯霍然跌倒,红褐的鲜血从他的脖颈处向外染开,浸红了华丽的朝服,蔓延了厚重的地毯。
何等悲壮,何等风骨。殿内蓦地响起赞叹之声,纱一样的日光穿过镂花的青阙,仿佛一曲无声的歌,岑寂地投进来,在地上印出些扭曲的纹路。气氛沉重而肃穆,更有人又重新流下泪来,连嬴赵也垂袖默然,良久,方才后退几步,冲着那老臣的尸体猛鞠一躬,旋即转身,快步走出了偏殿。
孰料出殿门没几步,正瞧见郭开神色匆匆,带着几个侍臣从朱红描彩的回廊那一边快步走来。瞧见了嬴赵,一行人皆停下弯腰行礼。嬴赵也在离他们七八步远的位置站住,冷眼看着他们。这个午后阳光灿烂,然而很有些冷,抄手游廊外的不远处,悬着彩绢裁成的团花的枯树上,一只乌鸦弯下颈子,啄了啄自己羽毛丰满的翅膀,然后昂首冲着苍白刺眼的日头嘎嘎叫了两
“看殿下的模样,是准备去城郭旁坚守?”片刻,郭开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沉闷,他的嗓子尖细,听得人有些不舒服。他瞧了眼嬴赵腰间的佩剑和那一身戎装,摇了摇头,弓着身子道:“那么殿下不用去坚守了,大王已向秦复命,做好打算,愿按旧时的礼节,衔璧抬棺……出城请降。”
“你说什么?!”
乌鸦嘎嘎叫着,展翅向遥远的苍穹深处飞去,空余下还在颤动的枝头。嬴赵大声质问道,猛地握紧拳,死死地咬住了下唇,他褐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满是惊疑的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的一只手抓紧了腰侧佩剑的剑柄,郭开随着宣令的宫人站在他的面前盯着他,很担心他会霍地拔出剑来,冲进大殿去找赵王理论,但是幸好,嬴赵并没有,“为什么竟连抵抗到最后也不能!”沉默多时后,他只是满怀怨愤地这么说,还没等郭开想好要怎么解释,突地又长叹一声,颓然松开了手。
“是了,”嬴赵说,忽地转变了态度,闷声苦笑起来,“我想要活着,他们也想活着。这样做,他们就能够保住自己的命吧。”
“那就————降吧。”他闭了闭眼,尽量轻描淡写地道。
降吧。
嬴赵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来,是在努力地压抑着愤怒和失望的,他说完,忽地抬脚就走,腰间的佩剑和金带钩相撞,发出激烈的声响。郭开有些慌了,连声地朝他喊道,“殿下要去哪儿?”可嬴赵只是无动于衷地快步从他身边掠过,驼色戎装带起一阵劲风。
郭开的声音尖细,在只有他们几个人的回廊上不住回荡着。日已开始西偏,天光透过雕花的廊柱和青碧的亭檐,将那个人胡服的背影勾上圈刺目的白边,嬴赵在他们的目送下急行而去。这是个多么可怕的人呐,不管怎样的困境怎样的艰难他都要拼命挣扎,他不相信,也永远不甘心屈服于摆在面前的命运,他不愿意死,即使死了,也要拼尽全力一吐余焰。
郭开还不死心地在他身后高声叫着:“殿下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邯/郸城迟早是要破的,现在再同秦国打,除了多死几个人,黎民多受些苦外,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收起你那套说辞吧,我可不是赵迁!”谁曾想男人顿地回过身来,厉声训斥道,他愤然一摔袖子,“我是想要保护你们远离秦国的统治,为什么竟没有人能够明白呢!”说完,就又疾步往回廊那头去。
郭开瞧他火气极大,便猛地曲膝跪下来,却是冷笑了一声。
“殿下不如自问,赵的统治比起那秦的统治又如何?”他用恰好能够让他听到的音调道,拿捏着声嗓,话语极为怪异,“殿下就这么热衷于找人给自己当陪葬吗?”他一针见血地说。
这句话好似正戳进嬴赵心里去了,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郭开以为他有话要说,忙直起身,紧张地准备应对,但没想嬴赵只是停在那里,站了片刻,又一言不发地趋步向前急走而去了。
他的前面,重重饰彩的雕梁画栋,曲折游廊之上,正能够看见即将西沉的金乌,在棉纱一样轻盈,织锦一样灿烂的云霞间,焕发出格外绚丽苍凉的残光。
岂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引颈待戮?岂能让嬴秦如此轻松就圆了夙愿?
总要最后阻他一阻…………哪怕是死。
秋季已至,薄风习习中寒意飒然,嬴赵向着宫门的方向,满心不甘地前行,他大步走着,转身时金线镶边的胡服衣摆带起一阵疾风。他急行穿过那一座座青门彩亭,不禁觉得有些气短,腰侧的佩剑似乎格外沉重,他的足音一声又一声,在那曾经飘荡过皇然祭祀之乐,悠然庆贺之歌的回廊亭阁之中响起。从宫内到司空门的路实在太长了,以至于走到一半时他竟不得不停下来,倚着攀满枯藤的朱红廊柱大口喘气。他的额头上冷汗涔涔滴落,脑袋疼得像是快要炸开了————虚弱和无力纠缠住了他,绊脚绳一般将他拴在廊边。
嬴赵从来没有这样的急迫过,像是匆匆忙忙投进明艳灯火中的飞蛾似地,他简直期待着同嬴秦的见面了————多么奇妙,他背靠朱漆雕柱,鬓边的青丝略有散乱,稍稍垂在那张原本就难掩憔悴的脸苍白的颊侧。嬴赵俯首看着自己生茧的手,迎着夕阳,那修长的玉色五指宛若沾满鲜血。
他那张冠玉般的面上甚至浮现出了一点惨淡的笑容,最后一战,他要一个人亲自去找他,他要再斗一斗,宁愿死在那人的剑下他都不愿轻易了结自己的性命,这条命多么值钱,多少人曾经想杀了他,他又曾经手刃过多少这种人。
嬴赵想着,歇了一回,又胡乱地出了一回神,缓过来正欲抬步再走时,他忽地听见廊下有幽咽的哭泣声隐约传来,急步走过去,但见缠满了枯藤的绛色画柱边坐着一位少女,长长的白袂,身姿曼妙,看那打扮装束竟像是宫里的舞姬。她正拿袖子拭着眼泪,浑身直颤。
赵王才颁布降令没多久,宫中就已经乱成这样了么,宫人到处跑也没有谁来管。
他走过去,靠近那少女,生硬地开口盘问道:“你在这里哭什么?”顿了一顿,又觉得自己声音中还残余着方才的怒气,可能会吓着她,就复又柔下声缓缓地说:“莫不是害怕?”
少女一惊,猛地止住了抽泣,抬起头来,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怔怔地望着他,柔嫩的脸蛋上还挂着泪水。夕阳和暖的金赤色光线透过虬曲纠结成一团的枯萎朽死的枝蔓照进来,嬴赵认出这是宫内年纪最小,姿容也最艳丽的一位舞姬,名叫胡姬的,这一定是在为自己未卜的前途命运担忧而哭泣吧,她睫羽上挂着泪水的样子真叫人怜惜。他不禁温声安慰安慰那舞姬道:“没什么的,”他伸出手去给她轻轻擦掉泪水,“没什么的,”他说,“不用害怕,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什么也没做。”
却没想到少女瞧了他两眼,脸上的神色遽然变得更加惶恐,她近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索性放声大哭起来,一面还抽抽噎噎地问他道:“殿……殿下,他们是不是会带我去咸阳?”
嬴赵迟疑了一下,还是答了“是”,他正准备给她宽心说其实咸阳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又听见少女哭哭啼啼地道:“殿下,那不管是在邯郸还是在咸阳,我以后是不是都见不到你了?”
他瞬间愣住,片刻才微笑起来,“是,”他笑着说,“不管在哪儿,你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到我了。”
“可是殿下……”少女带着哭腔,战栗着道,“殿下你,难道不害怕吗?”
他不禁失笑,“有什么好怕的呢?”他反诘道,“摆在我面前的死亡,于许久之前我就已经看清楚了。”
“但……”少女困惑地眨了眨眼,哽咽着还想说些什么,“好了”,嬴赵却温和地打断了她,他伸出手去,像是安抚稚童一般拍拍她的头,“别哭了,”他柔声说,轻轻地将被攥住的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接着笑盈盈地道,退后了两步,“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女人,是不应该流泪的。”
他转身,重新走向被夕阳映红的道路,又微微偏过头来,夕阳同时也映红了他的半边脸:“不过是一个将亡之国而已,哪里值得你,这样地留恋呢。”
那些消失了的国邦都去向何方?今朝的红日落下之后,明天还将升起怎样新的朝阳?
嬴赵抬首,遥望高渺长天,气朗风清,拂过廊上枝枝叶叶,青影摇动,阵阵凉意袭来。正是深秋十月。
十月。
十月,邯郸为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