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空灵coleia

4、日子

　　“回皇上，娘娘今日画了一天的画。”
　　“画什么？”
　　“高山流水人家、花鸟鱼虫……想什么画什么。”
　　“回皇上，娘娘今日弹了一天的筝。”
　　“弹什么？”
　　“《渔舟唱晚》《广陵散》《梅花三弄》……”
　　“回皇上，娘娘今天下了一天的棋。”
　　“和谁下的？”
　　“自个儿和自个儿对弈。”
　　“结局呢？”
　　“未分胜负。”
　　“回皇上，娘娘今日把奴才们都赶了出来，自个儿在房里练舞。”
　　“你不知道她练什么？”
　　“是……”
　　“回皇上，娘娘今日没有用膳。”
　　“她在干嘛？”
　　“忙着练字……奴婢劝了，她不听……她不喜欢做事时有人打搅。”
　　“她平时打扮是什么？”
　　“……娘娘还是像在自己的闺房一样，不绾发，不梳髻。服装也穿得很简单，但是她穿着……特别好看。平日里的小事，娘娘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真正遇到事情是极有自己的主见的。”
　　……
　　自从充裕后宫以来，他不是不知道别的人在干什么。胭脂水粉、金银首饰……个个比较，个个打扮得或妖娆妩媚或清纯可怜，只等着他去。可他只想了解她一个人，她的确……不一样。她的喜忧，从来只由自己掌控。
　　十月的雨，下得那么久。倾曦无所事事地坐在窗前——尽管她已经翻尽能耗费她时间的东西，也打发不了这日子。宫里的日子太漫长，宫里的夜太冷，如若自己不找些东西来把自己装得有事可做，她就真的没意义了。
　　雨很凉，扑面而来的雨丝使她神清气爽。望着那绵绵雨丝，又生出了忧思。撩动琴弦，一首《相思十诫》。这曲是有词的，不过以她现在的心境，她只想听。
　　琴声里的缠绵，琴声里的离合，琴声里的爱恨，原来如此令人着迷。这缠绵悱恻的琴声带着她的愁绪，飘进了雨中，飘到了皇宫的各个角落……
　　“今天，她又在干什么？”玄宸依旧是低头看着奏折，淡淡地问了句妙凝。
　　“娘娘今天，似乎无事可做……只弹了首曲子便罢了，好像还……有几番忧愁。”妙凝回话时一直小心翼翼，尽管她看得出皇上对娘娘有几番意思，但这年轻的皇上还是极不好惹的。
　　“哦？她也会无事可做？”严肃的脸上难得浮起淡淡的笑，显得俊颜蛊惑人心又不失帝王魄力。
　　“是……”妙凝心想既然捉摸不透皇上的意思，还是恭恭敬敬地办事好。
　　雨停了，苏倾曦难得打扮了一下，进宫以来第一次跨出宫门。忽然发现外面的空气还是很清新的，再不出来是怕是要有蜘蛛丝结在身上了。
　　身边只有妙凝跟着。花园里桂花开着，香得很。倾曦边走着边心想：这花摘回去洗净泡茶会不会很香？可偏偏走着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皇上去过你哪儿吗？”“没有…….”“大家好像都没有见过皇上。那皇上娶我们进宫干什么？当摆设吗？”“你说，会不会是皇上……有问题啊？”“嘘！别乱说。你这话被人听见，可是要斩首的！”压抑的声音极低，但倾曦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向来对此不感兴趣，于是快快走过，想绕过她们。可她们听见声音便喊道：“谁？谁在偷听本宫说话？”隔着几棵枝繁叶茂的花树，倾曦只说道：“我没有偷听，恰好路过而已。你们若要说这种忌讳的话，也得找个好地方。要怪，只能怪你们选得地方不好。”
　　说完话，那两个人已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紫衣裳的，见她打扮平常，蹙着眉问：“你是谁？敢这样和我们说话。”倾曦打量她的装扮，心想她是个贵人上下的身份，倒是旁边的黄衣女子她一眼就认出了——李慧！自己的父亲和她的父亲同为一朝大臣，在政治上互相颇有偏见，虽有来往，情分却不好。想来李慧肯定是认识自己的，便开了口：“慧妃。”她淡淡一笑：“曦妃。”
　　说罢就走开了。穆贵人在后边轻声问慧妃：“她是曦妃？！”见李慧点了头，暗自着急自己得罪人了。
　　转了一大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宫里。在路上，倾曦突然问妙凝：“她们刚才说的事，你认为呢？”
　　妙凝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哪件事？”
　　“皇上的那件。”她尽量讲话说得暗晦，有些事情，点明了反而不好。
　　妙凝犯难了，嗫嚅道：“这……不好说……奴婢不知，就算知道也不好瞎说啊……”说着竟然脸红了起来。倾曦想她一定在嘀咕自己怎么这么厚脸皮。
　　“其实，皇上是个很不错的帝王。年轻有为，还未登基时就打了不少胜仗，我国的疆土拓展了又拓展。水灾、疫病，可都没有发生过。百姓们大多安居乐业。”倾曦说的是真心话。
　　“娘娘为何说‘大多’？”
　　“凡事都无绝对。想要全天下的百姓真正都安居乐业，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
　　宫里，还是无趣。妙凝见倾曦不断地在屋里踱步，停都没停过，只好想了点话题出来。
　　“娘娘，您想喝什么茶？”
　　“不渴。”
　　“那您想吃什么点心？”
　　“不饿。”
　　“那您想弹什么曲子？”
　　“没兴致。”
　　正当妙凝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倾曦突然停下脚步问她：“是不是一旦进了宫，就不能出去？”
　　妙凝安慰着一笑：“是啊，进了宫成了娘娘可就是皇上的人了。哪有出嫁的人还出去的？不过，倒不是永远不能出去。皇上有时微服出巡或去避暑去塞外什么的，也会带上人的。”
　　可那要等多久啊？！什么他的人？！
　　“那我岂不是要无趣死了？！”倾曦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妙凝想不到自己的娘娘还有如此招人爱的一面，不禁“噗哧”一笑。
　　“听说拿到金牌的人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妙凝提到。
　　“哦？”
　　“不过自先帝起还没人能被赏到过。”
　　倾曦想想，连自己父亲都没有的东西，自己怎么可能拿到？于是丧了气。
　　“妙凝，你说我可以去见皇上吗？”
　　“可以啊。”妙凝眉开眼笑。
　　“但是为什么她们说都没见到过皇上？”
　　“皇上平日都忙啊，她们去自然见不到的。但奴婢知道有一个档儿，皇上是有时间的。就是用膳前半小时。那时候一部分奏折皇上都批得差不多了，正在养神呢。”其实还有一个倾曦不知道的原因。
　　可惜今日已过了时候，于是倾曦打算明日再去碰碰运气。
　　那一上午算是她掐着指头熬过去的。好不容易到了时辰，于是妙凝领着她去了皇上的办公处——勤政宫。
　　“曦妃娘娘。”尚德行礼。
　　“公公不必多礼，我来找皇上。请问现在方便吗？”
　　“娘娘稍等，奴才这就去禀报。”
　　进了书房，尚德说：“皇上，曦妃娘娘来了。”
　　玄宸搁下了最后一本奏折，说：“让她进来吧。”
　　“娘娘请进。”
　　倾曦颔首道谢。
　　书房很大，满满的好几架子书。倾曦行了礼后才正视了玄宸。他与以前相比，更成熟稳重了许多。英气逼人，气宇不凡。而玄宸此刻才看清楚了她的模样——美是不必说的，美中更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让她显得如此不凡。
　　“所来何事？”没有称呼，他的问话如此简洁明了，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严。
　　倾曦突然犹豫了，自己明明知道有成文规定，却还如此唐突地明知故问。
　　“嗯？”他似乎不耐了。
　　不管如何，来了总得试试吧。
　　“皇上，我想问……我可以出宫吗？”
　　出宫？“出宫做什么？”
　　“我……只是想出宫看看。”倾曦小心而带着隐约期待地盯着他脸上的神情。
　　“不行。”他冷冷地回绝了。
　　“为何？”倾曦急了。
　　“你不知道有规矩吗？后宫的人是不能随便出宫的。”看她一脸沮丧的样子，他又说，“不过过几天我要去玉山温泉处休养，倒是可以带人。”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却没有继续。既没有说明要带她去，也没有问她。好精明的人！摆明了要她开口。
　　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那我……皇上可以带上我吗？”
　　玄宸身边从来不带没用的人，换作往日，一定是一口回绝把她轰回去的。可是现在，他连自己也不相信——他鬼使神差地说：“那就去吧，三天后。”说完，他暗自对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
　　倾曦根本不用准备东西，妙凝早早地就收拾好了。况且玉山那边也有人准备的。
　　“娘娘运气真好，这次可只有你一人陪皇上去呢。以前可也没有人受这样待遇过。”妙凝笑着为倾曦脱下外衣。
　　倾曦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将衣服挂在了架子上，说：“你可以出去了。”
　　“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难道还要我再说吗？你们不嫌烦我嫌烦啊！”倾曦极为不耐。
　　“是。奴婢告退。”
　　其实今天还算好，只有妙凝一个人帮她脱了外衣。第一天时，一群人进了屋说要服侍她沐浴，那仗势可把她吓了一大跳。她自小就不愿意别人服侍她洗澡，进了宫自然不乐意。她连人都不亲近，怎么会让她们看到自己隐私的一面？磨破了嘴皮，费了多少唾沫才把她们轰了出去。那些木头，只会一个劲地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简直要把她气疯了。她真的很讨厌这样。
　　沐浴后早早地入了眠，期待着三天后的出宫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