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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苏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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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苏倾曦十一岁而已,他却已是志学之年。
她自小知道自己不一样——她有一双妩媚至极的狐狸眼,而且她,没有心。小时候父亲曾抱她在怀里,她贴着父亲的胸膛,听到那奇怪的“咚咚”声,沉稳,有力。她一脸天真地问父亲:“爹,你里面响着什么声音?”他想了好久才听懂她说什么,大笑道:“是心跳啊。每个人都有心跳,小曦自己也有啊,只是你平常不在意。”
后来,她一次又一次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只摸到那一颗鲜血般的朱砂痣,却没有感受到那“咚咚”的跳动声。她从来不敢告诉别人,因为她已经够异常。
连她自己也说不出缘由——她很孤僻。她与几个姐妹姨母相处得淡如水,感情稍好些的只是父亲和长兄苏凌。兴许,妖注定如此。
那次许多人来找苏丞相讨论议事,他是其一者。丞相有意留了大家下来吃晚饭,多数人同意了,其他人也就答应下来。苏倾曦身边几个姐妹们个个想尽心思,想要在今晚好好表现一番。整个下午,她们都为今晚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妆容,唱什么歌,跳什么舞而绞尽脑汁。倾曦好笑地看了她们一眼,自顾自地躺在放在花园的躺椅上,一口一口啜着自己配制、亲手泡的花茶。觉得乏味了,就起身素手拨动琴弦。琴声潺潺,花香四溢,比起那些人费力为讨好别人或者说是争一时光彩不知道惬意多少。
“倾曦,帮我看看那件颜色好?”苏珮叫丫鬟拿着一堆衣服过来。
好端端的空闲档儿就被她这么打断了,倾曦有些不耐,但还是抑着自己的脾气,说:“大姐穿哪件都好看。而且我眼光不好,挑出来的货色可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你倒好,自己在这里偷懒,你看我找了你好半天,都累出了一身汗。我好久都拿不准注意,你帮我看看吧。”她秀眉蹙成了一团。
倾曦随便指了一件,语气平平地说:“那件好看。”
她这下有些开怀了,却拉着倾曦不放。“妹妹也去挑件好衣服吧。我新学了一种梳发的方法,帮你梳一个?”
这下她是真的不高兴了,说:“姐姐自己去了就好,别管我了。我不喜欢摆弄这些。”
“今晚来这么多客人,有不少名门公子呢。还有……还有皇子来呢。三皇子也来了,姐妹们个个都想着好好在他眼前表现呢。你不在意吗?”
“姐姐,苏家的女儿又不愁嫁,急什么?我没心思,你自己去吧。”况且跟着她去还得了?到时候又要帮她定主意梳什么头,用什么香,跳什么舞,自己去瞎折腾什么?明摆着给自己添乱!
她看倾曦实在是兴致不高,就走了。倾曦有些嘲笑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想到:皇子有什么稀罕的?犯不着为他人费尽心思打扮,干嘛好端端的去卖好脸色?别人又不干我的事。
说是一桌晚饭罢了,府里还是花了心思的。忙活了一下午,张灯结彩,满汉全席,好像过节似的。毕竟来的都是重要人物,总不能寒酸了,再说也不能丢了这丞相的脸面。倾曦不过穿了身素净的衣裳,就上了宴席。看看身边的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好像要故意把自己突兀出来。但自己不在意也就不要紧了,又没丢什么脸。
大家把酒言欢,这种场面还真是少见,他们不是经常明枪暗箭、话里藏刀的吗?觉得有趣,就笑着抿了口酒。可偏偏有人抓着她不放——
“姐姐笑什么?”是那比我小一岁、被父亲宠着的二夫人所出的苏媚儿。从小到大她就喜欢争宠,生怕别人夺了她什么。她一直看倾曦不顺眼,好像压了她的风头,于是处处斤斤计较。倾曦也见怪不怪了,都不爱搭理她。眼光一直没有往她那边去,就当耳边吹了阵风,还是自顾自喝着。只感觉到她起了身,出现在父亲身旁,弯腰耳语了几句,还看好戏般地瞪了倾曦一眼。倾曦不理会,倒要看看她想弄什么名堂。
只见苏丞相对大家说:“老夫有女四名,想为大家助助兴。小女们才艺不精,还望大家多多包涵呢!”怕才艺不精就别上去表演,什么包不包涵的不都得给个面子吗?可他们就喜欢弄这些虚的。四个女儿当然包括倾曦了,原来她打的是这主意——她们都是有备而来,知道她什么都没准备,到时候就剩下她一人没表演,自然尴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着办呗。
大家纷纷说好。苏珮上去弹了首琵琶,众人称好;小妹苏欣把练了多日的水袖舞跳了出来——身段曼妙,窈窕淑女,还真是惹人爱,不少人喝彩;苏媚儿别有心机地留在她们后、倾曦之前表演,唱了首《蒹葭》,那歌声还真是赛黄鹂的,不少人看得有味。她下来时笑得极其灿烂,还向三皇子——玄宸故作羞涩地抛了个媚眼。不过那人连眼都没扫她一下,冷冷地拿着酒杯一饮而尽。她的神色有些失望,但还是高傲地看了倾曦一眼。
众人见许久都没第四位出来,气氛有些尴尬。丞相倒也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便打了圆场,说:“最近京城来了个有名的戏班子,我特地去请了来。要不先请个小旦上来唱两曲儿?”丞相本想就这么含糊过去,众人倒也乐意。可偏偏她不得意,说道:“爹爹忘了吗?二姐可还没上呢。您可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厚此薄彼的啊。我们都知道二姐才艺过人,无不精通,怎能不在众人面前展现展现呢?”她话里带刺的,故意将倾曦捧高,想看着她待会儿怎么摔下来。倾曦依旧面不改色,知道父亲正紧紧盯着自己、面色尴尬,许多人也都看着。好罢,既然如此,只能作场秀了。
“妹妹谬赞了。”说罢起了身,坐到原先就摆着的筝边,弹了首《高山流水》。
素衣纤指,如坐云雾缭绕中。琴音淙淙铮铮,如行云流水。琴音一转,气势磅礴。再过后,已是山泉叮咚,流水潺潺。停罢,余音缭绕。众人回味许久才开始鼓掌,赞道:“真是妙手琴音!二小姐琴技了得,我看连京城最出名的乐师也不过尔尔罢!”有人也不怕得罪人,说:“我看四位小姐里,就这位小姐技艺真正叫过人!真是出类拔萃!”如此云云,听得倾曦好烦,只微微一笑,说:“小女子琴技不佳,各位大人不要夸赞了。献丑罢了,大家不嫌弃才好。”下来时只见苏媚儿气得脸都红了,巴不得把倾曦撕了。想她刚才自己只是为他人作嫁衣,不气才怪。倾曦依旧是装作没看见,无关痛痒。就这点肚量,心眼儿比针孔还细。
在宴上觉得看这些人吃吃喝喝都累了,于是走到父亲身边,低声说自己累了,先退下。见他答允了自己就走了出去,却不知道另一个人也跟着出来了。
还是湖边清爽,嘈杂之声全无,还没人打搅。习惯地坐下躺在草坪上。心想着别人要是又看到她这副模样肯定又要一惊一乍了。不过府里的人也就都见怪不怪了。为此父亲还特地教导我要有番苏府千金的模样,不要做淑女不该做的事。倾曦和他大辩一通后见没用,只好妥协。尽管人前做到了,但人后可就不一定了。
“这么黑的天一个人在湖边也不怕?”男子的声音,有番戏谑的味道。
倾曦闻声看去,只见是他。便起了身,从容不迫地行了礼,道:“见过三皇子。”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见他那副模样,倾曦偏偏耍了性子:“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他神色有些不爽,倾曦心里却得意了,“对了,刚才你问了我什么?”
“我问你一个人在湖边怎么不怕。”她好笑地看着他说完那句话,迟迟不肯回答。慢步踱着,才说:“我清清白白没害人、没闯祸,怕什么?”说罢就自己走开了。
玄宸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看着苏倾曦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有了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