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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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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璎珞在多哈机场呆了六个多小时之后才得以登机飞到罗马。
罗马刚下过小雨,街上湿漉漉的,乌云大朵大朵在天际堆积,映得各种白色雕像更加奇谲神秘。文璎珞在海神波塞冬的雕像下照了张像,笑得巧笑倩兮,认作她的幸运雕像。
倒了时差后跑出去玩,文璎珞第一个景点去的便是梵蒂冈博物馆,她很早就起来排队,总算避开了汹涌的人群。站在制高点望罗马全境,气势恢宏。
斗兽场倒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万神殿很有希腊风格。照相都请周围的游客帮忙照一下,也时常见到中国人。
罗马的最后一站是许愿池,文璎珞在华灯初上时到达那儿,天空是瑰丽的宝蓝色。她左手拿起一枚硬币,从左肩丢到背后的许愿池里,希望有一天再回到罗马。台阶上有一群学生拉着风琴唱着圣歌,歌声随着风飘了很远,直到离开许愿池很远都能听见。
坐火车去佛罗伦萨,几个小时的车程。佛罗伦萨和罗马是不一样的味道,总多了几份沉静。圣母百花大教堂前拍出的照片都很好看。文璎珞跑去看大卫雕像的时候,总忍不住嗤嗤地笑。
在佛罗伦萨睡了一晚后前往威尼斯,坐贡多拉在水面上慢慢摇。之后经因斯布鲁克到苏黎世,在苏黎世睡了两晚,休息整顿了一下,之后去了卢塞恩。
卢塞恩实在太美,天鹅在湖上游泳,雪山倒映在水面,看完了哭泣的狮子雕像她便回旅馆休息,倒头就睡,在卢塞恩有些感冒,之后便前往因特拉肯。
在因特拉肯镇上,文璎珞从OST站坐了一辆公车,十几分钟后到布里恩茨湖边停下,这里几乎没什么游客,她便坐在这儿晒太阳,发呆,喂天鹅,一坐坐了一下午。晚上回去酒店,病竟然就好了。
旅行的倒数第四天到达巴黎,因为听说巴黎抢劫偷窃特别多,文璎珞一下车就把包护得紧紧的。先直奔埃菲尔铁塔,逛了香榭丽舍大街和凯旋门,逛得饿了,当天晚上找了家法国特色餐厅大吃了一顿。
卢浮宫和巴黎圣母院玩完之后,文璎珞吃了一顿中餐,终于吃到米饭和炒青菜的感觉真爽。吃完饭后在第十八区闲逛,无意中看到一间邮局。
文璎珞想,是该写点什么寄回去吧。她买了一叠明信片,先写了一张给安嫣,接着写给阿静、方圆、林栋红,剩下最后一张,本准备丢掉,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在上面写了下去: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
就当做是给过去的告别。她想。
她不知道他住哪,她唯一去过的地方,只有那间别墅。
离开的时候记得门牌号码,那条路也永远不会忘记,她填了一个猜测出来的大概地址,随后,将五张明信片投入邮筒。
踱步继续往前走,转过两个街角,渐渐热闹起来,原来前面就是著名的圣心大教堂。去圣心的路两旁好多黑人,手上拿着小绳,往路人的手上套,套着了就要钱。文璎珞把双手插进荷包里,小心翼翼地闯了过去。
参观完圣心后出来下山坡,眼前的景色太好,放松了警惕,正走着,一个穿着黑色帽衫的黑人,头套着帽子,擦身而过的时候,一把拽下了文璎珞的背包,拔腿就跑。文璎珞摔倒在台阶上,爬起来的时候黑人已经跑了好远。但是一想到里面有自己的手机身份证护照银行卡,文璎珞脑袋嗡一声就大了,赶紧追上去。
她一边跑一边喊「help!抢劫!」心里想,大白天的抢劫,还有没有王法了!黑人越跑距离越远,就在文璎珞快要跑不动的时候,只见前方街角冲出一个男人,在那个黑人腰上狠狠一踹,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上。文璎珞张大嘴巴,使着劲儿地往黑人所在的地方跑去,那个黑人站起来还要跑,男人爬起来去夺他手里的包,黑人打了他两拳,把他打倒在地上。
文璎珞吓着了,她大声地喊help,但周围多是黑人和吉普赛人,没有人伸出援手。
黑人朝躺在地上的男人肚子上一踩,男人痛苦地弓起身子,抱住黑人的小腿,挣扎着要站起来。文璎珞跑上去拉黑人,黑人反手将她一推,把她推倒在石头地上,浑身骨头快裂成两半了,幸好没有摔到后脑勺。
文璎珞晕晕乎乎地看见那个男人站起来和黑人拼了命打起来,像一头被惹怒的狮子一样凶。黑人的眼睛被打了两拳,退后一步,掏出一把小匕首,在男人左手手臂和锁骨之间的地方一捅一拔,血便溅到了文璎珞脸上。
正在文璎珞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戴着帽子的巴黎警察姗姗来迟,一个警察打掉了黑人手中的武器,另外两个警察抱住了黑人,把他制服了。
文璎珞爬上前去看那个见义勇为的男人的伤势,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只瞧见伤口那块还在往外渗血。她哆哆嗦嗦爬到他面前,看他的脸庞,不是别人,正是郑皓阳。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郑皓阳微微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哭什么,又死不了。」
文璎珞哭得更凶了。
不久,救护车停在了旁边,医生们止住了血,把郑皓阳抬上了车。文璎珞跟着跳上去,很快就到了医院。
郑皓阳被送往手术室后,文璎珞拿出信用卡去一楼交钱,正当她哆哆嗦嗦问护士交费处在哪,门口走进来一个穿西装的中国男人,大约四十多岁,很瘦,不高,看见文璎珞后,径直向文璎珞走来。
「你就是文璎珞?」他问。
文璎珞脸颊上的眼泪还没有干,她点点头。
「去洗把脸,钱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
「你是......」
「去吃点东西,让他醒过来第一时间看见你,其它事情不要多问。」
他说完,像一阵风一样掠过文璎珞耳旁,进入电梯,没跟文璎珞多说一句话。
文璎珞去厕所洗了把脸,出门去吃了一些面包。又挑郑皓阳喜欢吃的口味买了几个蛋糕,也不管他能不能吃。想买粥,可是附近没有中餐厅。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医院,才知道郑皓阳已经出了手术室,在病房里了。
她走进病房,郑皓阳的麻药还没有退,仍然在睡着。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注视着郑皓阳,没有搭理文璎珞的意思。文璎珞执拗地,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他,他才侧过头来,轻声说:「再往下几厘米,我们就甭想回国了。」
看见文璎珞不解的眼神,又补充一句:「医生说他晚上可以醒。」
文璎珞舒了口气,窗外的火烧云是紫色的,在地平线绿色的草地上翩跹跋涉。
她默默看着郑皓阳,想他怎么那么傻,为了别人的一个背包拼命,又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法国,刚巧帮的人就是自己。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还有额头上包着的绷带,把他最爱的发型也弄毁了,以前他出门都要弄头发超过半个小时的,文璎珞一烦他就抓他头发,保证他溜得远远的,现在他起来照镜子,不知道会不会气疯。
文璎珞把墙边的椅子搬到床头,坐下来俯在床沿,等他醒来。她的一缕头发垂在他刺着针管的手掌上,他身体的热度隔着被子传过来,窗外有鸟在叫着,整个世界分外安静。
她在想:「如果你醒来平安无事,我们就谁也不欠谁的。」
过了很久,郑皓阳还是没有醒来,他的嘴唇越来越干,文璎珞跑出去问护士,护士英语有点困难,又跑去问医生,医生的英语都很好。医生告诉她说,可以用棉签蘸水打湿他的嘴唇。文璎珞便每隔15分钟给他蘸湿一次嘴唇。
窗外天擦黑,室内一片沉寂。医院里不能打电话,中年男子出去打了几次电话,每次都很长时间。文璎珞听着郑皓阳的心跳声,特别怕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心电图突然就变平了。他不时凑上去听郑皓阳的呼吸声,听见他还在呼吸,就安下心来,俯在他手边继续睡一会儿。
过了很久,文璎珞朦胧中感觉夜已经很黑了,她睁开眼睛,看见郑皓阳正笑着看着她,眼睛里的光亮如同黑暗中的花火,像是那天故宫里穿越百年的紊乱气流。他笑得甜蜜,她愣了一秒。
「醒了?」
倒是她先问的他。
「你的呼噜把我吵醒了,」他开阖干涩的嘴唇说。
文璎珞顺手拿棉签往瓶中蘸水,向他嘴唇上抹去。
「饿不饿?」文璎珞问他,避开他的眼神。
他恍惚了下,收起了笑容,说,「不饿。」
文璎珞站起身准备去叫护士,被郑皓阳抓住手腕拉了回来。「你还挺有劲儿,」文璎珞被拉回椅子上坐下来。
两个人像同时想到了什么,都不说话,沉默了半分钟。
「璎珞,对不起!我真他妈不想说这句话,你绝逼都听烦了,但我还是要说。我就是一混蛋!你要是恨我,现在就打我,扇我嘴巴子,或者拿杯子砸我的心口、这儿,」他指指自己的伤口,动静太大,自己也疼得一咧嘴,「都可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文璎珞嘴角一扬,不置可否。他的花言巧语又来了,她掐指一算就能算出他要说的词。
「你肯定觉得我特像个傻逼,」郑皓阳泄气地说。
「确实,」文璎珞扑哧一笑。
郑皓阳笑笑,眼睛里的光彩又回来。
这间病房里只有郑皓阳一个人,床头柜却摆着一瓶紫蓝色的香根鸢尾,气味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在昏黄的床头灯下暗香浮动。
「你怎么会在巴黎?」她问。
「我和我叔叔来这边谈一个项目。」
她环顾四周:「那是你叔叔?我还以为是你爸爸。」
「要是我爸,我们就没法在这说话了。」
「你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郑皓阳摇摇头:「你怎么会一个人跑来巴黎,你知道一个中国女孩,一个人在巴黎街头闲逛多危险吗,那些抢劫的专抢中国人,一群中国女孩都敢抢。」
「你还说我,你怎么敢去和黑人打架?他胳膊比你大腿都粗,抡圆了能把你揍晕再揍醒,你看见他带刀你不知道跑吗?」
「我看见他把你推到地上,敢打我的女人,不跟他拼命我还是人吗我?」
文璎珞想笑,忍住了。她往郑皓阳脸上淤青的地方用力一戳,郑皓阳痛得呲牙咧嘴。
「叫你还嘚瑟!你怎么会刚好出现在圣心教堂那里,我有时候在想,我们是不是真的叫有缘,跑到巴黎来也能撞见。」
郑皓阳想起初见那天的相撞,会心一笑:「其实在巴黎圣母院那儿我就看见你了,戴着个大红的帽子,村姑似的,想认不出来都难!」
「我就是村姑,你别理我,」文璎珞站起来要走。
「你不是,你不是,」郑皓阳故技重施,要抓她的手腕,她先防着这一招,早就抽手了。他只得乱喊:「你是紫霞仙子,你是神仙姐姐!你的气质超凡脱俗,我等凡夫俗子只能仰望,冷不防嘴里掉进一鸟屎。你是巴黎之花,你是中华瑰宝!」
文璎珞回头,「都被捆成粽子了还这么贫!」
「我从巴黎圣母院开始就一直跟着你,你在中餐厅吃京酱肉丝的时候我在你旁边桌,可是你吃得太香,压根儿没瞧见我。」
文璎珞坐下来,喂郑皓阳喝了点水。听他接着说。
「后来你去了一家邮局写明信片,我就在想,会不会有给我的。后来想,『美得你,肯定不会有的』。我就在旁边的咖啡馆坐着喝咖啡,一直到你出来,又跟你到圣心。」
文璎珞拢拢衣服:「那你为什么不叫我?」
「我一叫你,你一定跑了。」
她垂下眼睑。
「巴黎这么大,再见你就难了。」
郑皓阳许久没见文璎珞,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异国他乡,想必很久没和人推心置腹过,在这个深夜的医院里,竟像个小孩子般一股脑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我想,只要远远看着你就好,看见你过得开心,我就很开心了。如果能跟在你后面,陪你一天,就像以前一样,那就是我这么久做梦都梦到的事。」
见文璎珞不说话,郑皓阳继续说:「后来看见那人抢了你的包,我从另一条巷子抄过去,想要把他拦住,谁知道丫个子太大,跟堵墙似的,把我脚都踹折了。还拿刀子,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所以你知道是我,才去抢包的?」
「废话,要是别人,我眼皮也不会抬一下。巴黎被抢的人多了去了,我们的车子一来就被人砸了,法国外交部的人来跟我们道歉,贼还不是一样没抓到,不过那点钱不在乎,在巴黎混的,谁没有钱呢?」
文璎珞想这话原也不该问,只是好奇他来法国的原因。
「李韵婷来了吗?」她轻声说。
「没有,我和我叔叔来这边谈一个项目,韵婷现在在纽约。」
「哦,」文璎珞没有问他最近好不好,想来问不问都是一样。
「璎珞,最近还好吗?」他声音陡然低沉,好像是瀑布的水坠入了深湖。
「还好。」
「你为什么来巴黎,是来散心的吗?」
「算是吧。」「......」
「......」
「珞儿,回来好不好?」
「回哪儿去?」她笑笑。
「回我这里来,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再不做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再做我就跳进昆明湖,冻在湖中央,让全北京的人参观我、笑话我。好不好?」
「你别贫了,我倒觉得,我们分开反而好一点,现在不是过得就很好?」
「珞儿,我很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我和我哥大吵了一架,跟我父亲也长谈过一次,我爷爷看过你的照片,他也很喜欢你。珞儿,回来吧,我爱你,让我来保护你。有时候你太坚强了,简直不像个女孩子。我们复合,以后都会好的。我会做很多事情来证明,我需要你看着我!」
文璎珞鼻子一酸,趴在郑皓阳床头,哽咽地问:「真的都会好吗?」
「会的。」
她的防线全数崩溃。
第二天一早,她的头从郑皓阳的手臂上抬起,腰因为坐着睡了一晚差点扭不正,连伸了三个懒腰,郑皓阳也摇摇头睁开眼睛。
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远处鸢尾有一点凋谢。
两个人相视一笑,原来嘴角都有口水。
「把你手臂枕麻了吧?」她说。
「没事,断了都不要紧。」
文璎珞没接他茬,出门叫护士。
不久,郑皓阳的叔叔带来了早点,郑皓阳问文璎珞什么时候回去,文璎珞说后天。郑皓阳让叔叔去买和文璎珞一班飞机的返程机票,要和文璎珞一起回去。文璎珞劝他在法国医院多住一段时间,郑皓阳连喊法国医院太贵了要回国去治。
郑皓阳叔叔点点头,问了航班号后很快离开了。文璎珞纳闷他叔叔怎么那么听他的话,郑皓阳满不在乎地说:「他不是我亲叔叔,他以前是我爸的秘书,时间长了,就叫他叔叔了。」
巴黎还有很多景点没有玩,文璎珞也没有去,就守在病床边照顾郑皓阳了。两天时间过去,窗外竟然有春天萌芽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