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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布拉格寻找一个人的放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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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漫天飞舞的雪花,
因为雪花里有你。
我爱令人向往的童话,
因为童话里有你。
我爱姹紫嫣红的春天,
因为春天里有你。
我爱一切美好的事物,
因为有你。 ————《因为有你》
捷克,布拉格,右岸,北纬50°05'东经14°25',我就在这里,一个人的放逐。
我爱布拉格,因为布拉格里有你。跨文化交际学的老师说捷克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懂至少一门外语,于是大四这年,作为互换生的我和凌岚放心地来了这个地方。
可后来我们才明白,大部分捷克人的确懂一门外语,但却不一定是我们学的英语,而更有可能是德语、俄语或者波兰语。于是,我们在这里语言完全不通。
此时我正提着给凌岚买的感冒药,站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Praha Lekarna(布拉格药房)门口,思索着我到底是该往左走呢还是往右走。
布拉格地处欧洲大陆的中心,是典型的大陆性气候,昼夜温差非常大,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凌岚同学穿着她的小吊带晃悠了几天,很不意外地病倒在床。
异国他乡,为了避免凌岚客死布拉格,作为她多年的室友兼好友,我裹着一件长长的风衣,在夜深人静的大晚上,冒着生命危险独自前往城区中心寻找仍在营业的药房。
我正沉思着往哪边走才能回到公寓,远处忽然扫来一阵刺眼的灯光,霎时,一辆线条流畅明亮的沃尔沃稳当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布拉格大街上最多的私人轿车是斯柯达,因为斯柯达是捷克人的百年品牌,爱国的捷克人买车首选的就是斯柯达。
这个车主肯定没有多爱自己的国家。我望着这辆具有独特北约风格的沃尔沃,理所当然地想道。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年轻亚裔男子的脸,用一口标准流利的捷克语对我喊了一句。
我怔了怔,想了想,他应该是问我要去哪里。来捷克之前,我们买了一本捷克语速记手册,里面有这一句的发音。
我走到车窗前,对着这个男人,斟酌了一番,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这几天初学的几句捷克语。
我努力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艰辛地描述我住的学生公寓。
可这几句简单的捷克语被我说得结结巴巴磕磕碰碰,就是表达不清楚我要去的地点在哪儿。
我沮丧地望了一眼这个男人,而车里的他似乎还好整以暇地等着我说下去。
面对这种想说而又说不出的痛苦,我感到分外难过。于是我又改用学了多年的“哑巴英语”,一个词一个词地描述我要去的这个地点。
可是天啊,我真的没有语言天赋,尽管连比带画,可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我眼巴巴地望着这个男人,无比期盼他其实听懂了我,虽然很有可能他根本不懂英文。
而眼前这个亚洲男人玩味地打量着我,眉梢放肆地上扬,似笑非笑,然后慢悠悠地冒出一句中文:“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我几乎被吓了一跳,又惊又喜:“你是中国人?”我和凌岚每天都期待遇上中国学生时,遇上的总是日本小鬼子或者韩国棒子。我对中国学生已经不抱希望时,却遇上了一个真正的中国同胞!
我用溜得不能再溜的中文把地点给详细描述了一遍,充分证明了我其实不是结巴。而对面的男人却想也未想,立刻说道:“你往前走左拐,左拐后走五十米再往前左拐,走到第三个路口时再右拐,右拐后再走一百米,你就能看到你要去的地方了。”
啥?我茫然了。先左拐再左拐再左拐再右拐?作为一个向来没有方向感的路痴,我一头雾水地望着车里这个男人。
“上车吧!我送你一程。”车门打开,一阵浓烈的酒味从车里逸出。
我这才注意到,车里的这个男人衬衣的领口大敞着,眼眶微红,望向我的视线透着一些飘渺。他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谢谢啊,不必了……”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我心怀警惕地谢绝了。但是我想,如果咱们这个同胞强烈真诚地要求送我一程,我还是会答应的。
可这个男人倒也干脆,一点儿也不和我客气,二话不说关上车门,加了油门直接绝尘而去。
夜空如被黑色纱幕笼罩,古老的尖顶教堂高耸于寂静的长街,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狗吠声,寒冽的空气灌满了我的风衣领口,我失望地望了眼沃尔沃离开的方向,默默地抓紧手中的药袋,独自往左边走去,心底无比地怀念公寓里温暖的被窝。在深夜里走了近一个小时,我回到公寓时,屋里的凌岚睡得正香。把她叫醒,伺候她吃完药,我的眼睛已经困得不行了,衣服胡乱一脱,直接倒在了床上。
布拉格的夜晚很宁静,布拉格的夜空很深邃,布拉格是一个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布拉格是一个最适合纯美恋爱的城市。我对这个城市心存美好向往,一觉睡到天亮。这天扎利大学要举行一个“金色基金会奖学金”颁奖典礼。扎利大学负责对外交流的中文老师玛姬告诉我,这个基金会的创始人是布拉格一位著名的华裔商人。这名华裔商人上个世纪独自来布拉格打拼吃尽苦头,事业蒸蒸日上后特地在扎利大学设立了“金色基金会”,专门资助扎利大学品学兼优的亚洲留学生。
本来玛姬老师让个子较高的凌岚和另一位韩国留学生一起接待前来颁奖的单永谦先生,可由于凌岚待病闺中,于是,只有一米六三的我穿着一双目测至少有十一厘米高的鞋子,被玛姬老师临时派上场。
“单永谦先生这么老了还每年亲自来颁奖吗?”我踩着形同高跷的鞋子,跟在玛姬老师屁股后面好奇地问道。单永谦先生上个世纪就来了布拉格,现在岁数应该很大了吧。
玛姬老师回头瞥我一眼,说:“单永谦先生是单老先生的长子,他几年前从我们扎利大学毕业后进入了家族企业,现在单氏药业基本由他打理。”谈及此年轻的玛姬老师眉上是掩不住的动容悦色,“这几年金色基金会都是由永谦先生颁奖,单永谦先生是个很有气度和涵养的人,你们可别失礼仪了。”
这时我身边的韩国女孩美娜想插话了,她不仅因为高挑动人,也因为略懂中文而被玛姬老师选上。只见她憋了半天,脸涨得通红,口齿清晰地吐出了一个中文字:“帅!”然后又加了一个英文单词,“Very!”
“很帅?”我怀疑地重复了一句,却见一旁的玛姬老师连连点头,眼中全是倾慕的光彩。
我心底默默想道,市场经济时代,只要有钱,但凡五官正常的男人都可以变得很帅。
但很快,眼前的事实立刻反驳了我心底这一小小阴暗的揣测。
当这位重要的贵宾从车里走下的那一刻,我生平第一次盯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看了这么久。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眉目可以这样精致如玉,仿佛由鬼斧神工雕刻而成。
单永谦下车后谦和地朝每一个人笑着,淡定而从容,透着一种坚毅一种自信,流光溢彩间,仿佛周遭的晨光都在围绕着他打转。天啊,他是那么的光华灿烂,风雅犹绝。
我的心登时就异样起来,原来这世间真有那么一种人,明明你是第一次见到他,却有一种倾见如故的感觉。颁奖仪式上,先由校长进行了一场抑扬顿挫的开场白,然后方是邀请单永谦讲话。
富有亲和力的单永谦说着一口流利的捷克语,每讲完几句稍一停顿,台下立刻响起一阵夹杂着尖叫声的掌声。
可惜杵在一旁的我只听懂了开头一句“大家好”和结尾一句“谢谢。”
颁奖仪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总共有十名亚洲留学生获得了金色奖学金。在玛姬老师眼神的示意下,美娜和我一前一后呈上放有烫金证书的托盘。
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踩着这十多少厘米高的鞋子,快走到单永谦的跟前时,走在我前面的美娜突然脚步微微一滞,跟在她后面的我来不及收住步伐,一脚踩住了她的平底鞋后跟。
只见美娜被我一踩后身子随即一斜,眼看就要摇摇欲坠摔倒在地,离她最近的单永谦立马起身扶稳了她。
“小心一些。”单永谦用捷克语对美娜轻声地叮咛了一句,待她站稳后松开了她。
美娜回头哀怨地望了我一眼,然后娇滴滴地冲单永谦道着谢,眼波流转间美目倩兮。
台上有数位校方领导,台下有众多亚洲留学生,众目睽睽之下,我只觉尴尬极了,仪式结束后逃也似的离开了颁奖现场。我心情沉重,忧伤地拖着这双十多厘米的高跟鞋,在扎利大学城一瘸一拐地朝大门走着。
“Hey!How are you today?”身后传来一个怪怪的腔调,我装作没有听到,加快了脚步。
“Hey,hey……”这个尼泊尔人锲而不舍地喊着,而且很快一个巨大的块头晃到了我跟前,“Hey!How are you today?”他很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笑得很灿烂。
“Fine,thank you,and you?”我撑起笑脸回道,自从开学第一天认识了这个尼泊尔人保罗后,他每天都跟在我和凌岚的后面,每次见面了第一句话永远都是“How are you today”,然后我们一如既往地回答“Fine,thank you,and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