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碎乡心梦不成》灯知

2、 part.2

　　马车停驻于山脚兰溪畔。
　　虽名为溪，但兰溪水阔且深。溪水透蓝，千丈见底。遥遥如缎带从群峦之间蜿蜒而来。
　　掬一捧溪水浸洗面庞，顿时气爽神清。
　　我嘱咐驾马的阿玦将车停在竹林里，携了婉儿要沿山路攀顶。
　　婉儿一惊，道，侧……不，翠翠姑娘确要徒步上山？
　　嗯。我轻提巾帔帛下摆。
　　可是，您的眼睛……
　　我摸了摸覆在面上的柔滑白绫，指尖顿了一会儿，随即将它扯下。
　　我说，还有些光感，无碍的。
　　婉儿上前扶住我步步缓行。
　　潺潺溪水如鸣佩环，水珠迸溅，光映之下涓涓然如镜之新开。踏石而行，不觉脚下已断了几茎碎枝。

　　我长到十岁的时候，东音镇有些人家不知为何下了山，约莫起先只是因着好奇。其中一户人家的独子不久后高中状元在朝为官，竟飞黄腾达名震江南。其余几户人家也各自有了极好的出路。一时间东音镇名气传响，于是那些腾达者便在这渊山上修了栈道，方便山上山下来往通畅。
　　后来他们根基稳固，不再上山，这栈道自然没了用处。
　　又过了些年，镇里的人家眼见着旁人家运兴盛，也都陆续迁走了。原先的百余户只留下零星十余。
　　我不解，问阿爹，阿爹你说，这东音镇风景如画有何处是不讨人喜欢的？为何那些人都离开去了呢？
　　阿爹只俯首整理桌上的笔墨纸砚，神色淡淡道，本来大家一起待着，自然觉得没什么不好。可有一户人家去寻了个新出路，竟也不比在这山上差，甚至还能赚得个名垂青史，何乐而不为？余下的也各自思量，觉得自己并不比那人逊色，兴许前程更是似锦，便都纷纷随之而去各谋生路了。
　　我略略怅然。
　　阿爹又说，事情不光如此。原本我们自给自足，可那些人一走，店铺闭门，农田无耕。剩下的才是受苦的。心里不痛快的，自然也会离开，便只剩寥寥十余户了。
　　他叹了口气。
　　我亦不知说什么好，只掩上门，黯黯离去了。
　　一个人来到孤寺前，坐在镇子边界的巨岩上。那棵樱树花枝横斜盘虬，坠了一地芳华。
　　眺望芸芸众生，浩瀚霞光。脚底狂舞喧扬着层起森风，顿时胸膛溢满壮阔豪情。
　　萧衍从我身后飞跃上巨岩。
　　我惊诧他的轻功何时这样子好。
　　他凝望隐在山间的蜿蜒栈道，问我，翠翠，你会像他们一样离开东音镇吗？
　　不会。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要生生世世待在渊山，待在爹娘身边。
　　我顿了顿，又说，待在衍哥哥身边。
　　清风拂面，我的声音散至碧空。
　　他侧身默立片刻后，从腰间解下一物，递于我面前。
　　只见他手中之物乃是一精致玉佩，以红线串之，流苏溢光。那玉通体润泽，着色明净，雕纹繁复。有四字局于中央，笔锋劲秀而又飘逸。
　　风卷残红，炫兮丽兮，涡转旋舞娆娆通往九霄云汉。
　　如他所言，这樱花落时极尽世间绝美之姿，飘忽若如美人惊鸿，令那灼灼日光刹那失颜。
　　我虽不晓得他予我此玉是何用意，但我想，用那玉上四字形容面前人与身旁樱与我之意义是再合适不过。
　　此道为，最是相宜。

　　踏着栈道石梯，不久就有些喘不来气。
　　我问婉儿，我们到哪里了？
　　婉儿回我，翠翠姑娘，估摸着还未到山腰。
　　未到山腰……
　　那这里应是一片松林了。记得那时，亭亭松柏凌霜傲雪，直指云天。萧衍练习轻功时，常常在松林间飞跃，与鸟兽同行。
　　彼时的我，被萧衍抱在怀里，亦做了几回逍遥谪仙。
　　不太灵便的眼睛感受到云霞穿越松针密布筛下斑驳光影。
　　一时间竟有落泪的冲动。

　　又是几年光阴似箭。我到了及笄之年。
　　我的模样也逐渐长开，生得娇俏玲珑。
　　萧衍逗趣说，你这模样不仅在这渊山上数一数二，落到这山下世间，想来也是绝顶风韵。
　　我只一哂，罢了吧，如今渊山上除了老妪便是襁褓，我若不当个数一数二，面子上也过不去呀。
　　他也付之一笑。
　　话虽这样说，可我心里却如同破了一缕小芽，暗想改日寻个机会下山看看那些女子。念头刚萌发随即又被我急急掐断。
　　我连忙学着佛家参拜一般打了个手势，稳住心神，低声道，阿弥陀佛，这是妄念。
　　抬头见萧衍一脸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