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怡容》暻月

12、不胜烦

　　赵子祺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江湖上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而且大概是和自己主子脱不了多大的关系。然而，对于此时的他来说，不管这时自己内心是有多么的着急，都已经无暇顾及了。此时的他，正筋疲力尽地在应付着这“一沾就撕不掉”的牛皮糖。
　　没错，勤勤恳恳地扮演着“牛皮糖”角色的，就是我们久违了的天下楼掌事，也是掌管着秦忘姑奶奶衣食住行的“管家婆”绿盈姑娘了。
　　关于这位在江湖中出了名的能称得上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其实大家了解得并不多。仅是知道，在这位绿盈姑娘的把持下，天下楼是发展得愈加迅速了，也愈加地往“奸商”这一条道路奔去的是一去不复返了。也不是没有人打听过绿盈的喜好，只是这位天下楼掌事也实在是太过油盐不进了点，她几乎是所有贵重稀罕的东西都喜欢，想要跟天下楼打好关系的有心人，只能一边讨好奉承地奉上礼物，一边又在私下腹诽绿盈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行为。大家以为只要讨得了绿盈的欢心就能在以后的交易中获得更多实惠了，可谁承想，绿盈礼物是收下了，转头来她那讨价还价的能力，却没有比以往弱上半分。
　　那好吧，既然礼物打动不了你，那就不送了吧。然而，这开始不送礼物的商贾权贵们就傻眼了，以前还能买到高价药品的他们，现在连门都进不了了！这还得了！于是，思前想后，他们只好忍着内心的憋屈苦闷，乖乖地补上之前欠下的礼物，连带着被绿盈大大地敲诈了一笔，才终于得到入天下楼大门的“恩准”。
　　天下楼目前的生意做得这么大，也并不是没有树敌的。毕竟天下楼的主业是毒药研发，虽说天下楼的毒药从不曾贩卖给大奸大恶和身份不明之人，但凡是江湖中传来某某人死于某某毒药的时候，大家总是习惯性地将视线投向天下楼。久而久之，江湖中就传来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面对这种情况，绿盈掌事只是轻描淡写地来了句：“难道你在包子铺里买到了新鲜出炉的包子，却不慎掉落在地，被狗叼走吃掉了，就能责怪包子铺做出的包子太过引狗垂涎了吗？”瞧瞧这话的水准，没有带半个骂字，却足以让人无地自容了。
　　以上，是众人对绿盈掌事的了解。真正不为人知的是，绿盈其实是个杠杠的苗疆人，用蛊了得，楼中几乎半数的毒药，都是她吸收了苗疆常见蛊毒的优势而改造出来的。明明是苗疆价格低廉的常见蛊毒，在经绿盈的稍作改造之下，竟摇身一变，成了今天人人趋之若鹜的高端毒品。真不知道众人在揭开这个真相之后，又会在江湖中引发怎样的“腥风血雨”了。
　　而现在，绿盈掌事才懒理江湖人对她的评价，她忙于孜孜不倦地逗弄着她这新看上的男子呢。她自认为自己在倒追的这条道路上，比自家楼主顺畅多了。自从上次在“醉鸭楼”门前意外邂逅了这木头后，她便开始了她的“攻势”：首先是假意说自己被撞到胸脯了，让他给带去看了大夫；紧接着又以“需要人照顾并且要求得到赔偿”为名，一直跟在他身边，让他习惯于自己的存在。
　　那接下来呢？自然是当个称职的“牛皮糖”了。
　　“赵公子，那边的灯笼做得很精美啊，我们去看看吧？”绿盈不由分说地扯着赵子祺往那灯笼摊走去。
　　“绿盈姑娘，在下真有要事在身。”赵子祺不得不把这些天来一直在重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绿盈无辜地转过头来，“啊？赵公子你刚刚在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太清。”
　　赵子祺刚想顺着绿盈的意思再重复一次，却见绿盈迅速地转回头去，以至于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了。
　　赵子祺：“……”谁能告诉他，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从小到大，他都是对姑娘礼遇有加，而且，他也没遇过像绿盈这一款的，热情奔放得险些让他招架不住。
　　由此看来，咱们的赵护卫，真是个纯情又实诚的汉子啊。
　　不管赵子祺愿不愿意，绿盈都已经将他拉到灯笼摊前了。
　　“老板，这灯笼怎么卖啊？”说话间，绿盈还不忘紧紧拽住赵子祺的衣袖，以防他逃走。
　　“姑娘真有眼光，这个灯笼面可是请名家苏铭轩苏大画师所画的，不仅做工精细，还价格实惠，只收五两银子啊姑娘！”
　　绿盈刚刚还晴空万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电闪雷鸣了，“老板，你可别欺负我一个女人家，谁都知道苏铭轩的私印是从来不印在画面，他是印在画底的，而且这‘轩’字最后的收笔可是一改前面的自然舒展而变得凌厉豪放。老板，要不是看你仿得好，我也不会买这赝品。”
　　灯笼摊老板越听越咬牙切齿了，“看姑娘说的头头是道的，难道姑娘就见过苏铭轩的真迹吗？”
　　绿盈又眉开眼笑了起来，“老板，我把苏铭轩作画的特点说出来，其实是为了帮你。”
　　“帮我？”
　　“对，老板没有见过苏铭轩的真迹，可难保有其他人见过。我是帮你仿得更像罢了。像我这种心肠好的人，在这世间可不多见了。不过……在我帮你的同时，也希望老板你帮帮我。”
　　灯笼摊老板恍然，略带些谄媚地问道：“那姑娘……”
　　绿盈不紧不慢地竖起五根手指，“五钱，这灯笼最多只值五钱。”
　　灯笼摊老板咬紧牙关，“成交。”
　　那一瞬间，赵子祺怜悯地看着灯笼摊老板，感同身受地捂了捂似乎也在发疼的牙。
　　在转战其他小摊的路上，绿盈带着些炫耀的口气对赵子祺说道：“其实我也没见过苏铭轩的的真迹，刚才那一番话，是我瞎掰的。不过我是真的为了他好，那些画在灯笼面上的画看得出来是出自于他的手笔，看他画上那般行云流水的线条和用色大胆的风格，将来一定非池中之物。他再这么仿下去，也就只能泯然众人了。”
　　后来，那位曾经的灯笼摊老板如今的不亚于苏铭轩的大画师，就经常将一位尖酸刻薄的姑娘挂在嘴边，将她奉为自己的伯乐，这是后话了。
　　赵子祺中规中矩地回道：“姑娘高见。”
　　绿盈不乐意了，“你多夸我几句能死啊？说你木头人你还真是木头啊你！”
　　赵子祺想了想，换了种说法：“姑娘好厉害。”
　　绿盈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她半死不活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已经不指望你能够开窍了，”她随意往河边扫去，顿时精神爽利了，“走，我们去放许愿河灯！”
　　赵子祺突然觉得心好累。
　　在目睹了绿盈与卖河灯的小贩的又一场堪称经典的“战役”后，赵子祺叹为观止了。
　　果然是高手在民间。赵子祺默默在心中给绿盈补了一个由衷的赞美。
　　“拿着，”绿盈从手上的众多河灯中，大方地抽出一个给赵子祺，注意到赵子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手中余下的河灯们，手收紧了些，“看什么？我愿望多，一个不够许。一看赵公子就知道是那种无欲无求的人，所以一个就可以啦。”
　　赵子祺竟然觉得绿盈这话说得不错，有些羞赧地道：“姑娘谬赞了。”接着，他走到河边，蹲下身，老老实实地将手中的河灯用火折子点着了，才放入河水中，郑重其事地大声许了个愿望，“愿主子身体安康，大志可成。”
　　绿盈再一次见识到这木头木质上好得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霎时就懒得发脾气了，她白了赵子祺一眼，抢过赵子祺的火折子将手中的河灯们一个个点着了。而后，才小心翼翼一个接一个地将其放入河中。
　　看着点点星火离自己越来越远，绿盈眨了眨那被渲染得绚丽无比的眸子，她的侧脸此时被浸淫在漫漫星火当中，既朦胧得令人想要一探究竟，又清晰得令人无法直视。不知道为什么，赵子祺在这一刻，觉得这向来直白火辣的姑娘，竟也那么的安静美好，能让自己的心在一瞬间沉静下来，空留一身的轻松闲适。
　　那边的绿盈在说着些什么。赵子祺听清后，一下子回过神来，立马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蠢极了。
　　绿盈：“我第一个愿望是：我要赚钱；我第二个愿望是：钱被我赚；我第三个愿望是：我要赚很多的钱；第四个愿望是：很多的钱要被我赚……”
　　赵子祺忍无可忍，也不打算跟绿盈打个招呼，落荒而逃般地转身离开了。
　　绿盈不出所料地听着赵子祺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之后才虔诚地双手合十，微微合眼，“听好了，前面的愿望统统作废。我要的不多，我只希望，我所珍视的人一辈子平安喜乐，幸福美满，如此足矣。”

作者有话说

　　唔，过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