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墨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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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午膳后白在房间里打了个盹，睡醒后依然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待在屋子里实在是发闷，于是他又逛去了庭院。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石桌旁，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石桌光滑的桌面。
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期待下一秒能见到庭院尽头一个玉立的身影。
他额心的水珠显得有些黯淡。
他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特地带了那块墨玉在身上。忽然想起，他便从怀里掏出了包得平平整整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黑绿的玉石便展现在眼前。
墨玉已在他的怀里被捂得温热，摸起来像有生命一样，流动着的絮状物更像是小小心脏在跳动。
白用手指抚摸着上面刻着的两个字，喃喃地道：“到底是什么字呢……”
然后他又从布包里取出了那张纸。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虽然他看不懂，但是他只觉得南宫煜的字飘若浮云、矫若游龙，顿时心生敬佩。
可惜，他什么都不懂……
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他和南宫煜虽然能面对面地说话，但却永远走不进同一个世界里。
“小白。”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
白抬头一看，只见是身着蓝衣的曲天瑶。
“仙姑。”白赶紧手忙脚乱地把墨玉和信纸收了起来，站起身来示意。
“别这么见外，叫我天瑶就好啦！”曲天瑶咧嘴一笑。
“是……天瑶。”白乖巧地道。
曲天瑶乐颠颠地坐到了白的身旁，道：“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屋子里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是一个人太无聊了吧。”
白不知道如何作答，曲天瑶只道他默认了。
“想不想……回去一趟？”曲天瑶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
“啊？”白一脸茫然。
“鱼儿离了水怎么能行呢，快去吧去吧，这里我帮你顶着。”曲天瑶“嘿嘿”地笑着说。
白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顿时支吾道：“这，这样不好吧。”
“反正啊你煜哥哥恐怕要一天都待在王妃那儿了，你再这么一个人待下去也是无聊，倒不如去快活一下。”
南宫煜他……一天都要待在覃芩那儿吗？
白的眼神略有些黯然，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没事的。”
曲天瑶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道：“你这样身子只会越来越弱，伤势恢复得便更加慢了。”
“……没事的。”白淡淡地道。
“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曲天瑶斥道。
白默然，却忍不住抬头看向对方，一副委屈的样子。
曲天瑶见了他那眼泪汪汪的样儿，气也消了大半，缓声道：“小白，无论你再怎么逃避，你终是一只鱼妖，就算能上岸，也不会变成一个人的。”
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二人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半晌，白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天瑶，你可嗅到过府邸里的奇异花香？”
曲天瑶怔住，随即，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道：“……我不知道呃，怎么了吗？”
“奇怪了，你都闻不到吗？”白一脸诧异。
“哪飘来的呀？”
白刚要回答说“王妃的住处”，然后忽然想起这样说岂不是暴露了他今早的行踪？何况，擅自闯入府邸后院，又是王妃的住所，这不是以下犯上吗？他的额头上渗出冷汗。
“今早我在我房间里嗅到的，好像是从窗外飘来的。现在嘛，好像好多了。”
“它奇异在哪里？”
“我从来没闻到过这种花香，特别的浓郁，是那种可以让人窒息的浓郁。”白低头思索着，不知该不该把自己后来被呛到咳血的事情告诉对方。
“你怎么确定它是花香？”曲天瑶问道。
“感觉……”白也摸不清头脑，但脑海中就有这么一个下意识的判断。
曲天瑶沉默了一下，然后笑道：“可能是府内的女眷们带来的新品种吧。你在山上一天到晚也就闻得到那么几种花香，对不一样的味道有些敏感吧。”
是……这样吗？
白觉得自己的心里还是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如果那么简单的话，为什么皖叶和覃芩都闻不到？
不对……覃芩也许是闻得到的！
白一时恍然。覃芩早上的反应激烈，她一脸惊恐地重复着“我闻不到闻不到闻不到……”那不就正是证明了她是闻得到的，但是她并不想表现出她闻得到的样子。
这又是为什么呢？
白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很久没有转动得这么复杂了……
“是吧？”曲天瑶笑道，“你呀就是太多心了。”
白抬头看了看她，似乎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怎么了？”曲天瑶受着他直白的目光，心底不觉有些发慌。
“没，我在想，是不是我太缺水产生了幻觉呢？你别放在心上。”白淡淡地道。
“是啊是啊，”曲天瑶接话道：“所以啊，你还不打算去水里快活一下，趁现在没什么人在？”
“……好吧。”
见白乖巧地走向水边，一跃而入，曲天瑶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务终于完成了，露出了一丝微笑。
水面上透过一束微光，一只苍文白鱼自由自在地游动着，潜入了水底，跟随着坠入水底的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布包。
布沾了水立刻就湿了，在缓缓流动的水波中一点点散开，露出了里面的幽光闪动的墨玉，一张信纸随即漂出，脆弱得像是浮萍，在水波的冲刷中，即将支离破碎。
白小心翼翼地用吐出的水泡包住了信纸，将它和水隔离开来。
而浸在水中的墨玉里的絮子流动得幅度更大了，上面刻的两个字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整块墨玉忽然变得滚烫，在水底里激出了沸腾的气泡。
白被吓到了，欲触碰玉石，却被一下弹了回来。身上顿时传来一股刺痛，鱼鳞刷刷地掉下了几片，鱼身上已有一块被烫伤。
怎么回事？
白有些茫然，又有些惊恐。
冰冷的寒潭水触到白的伤口，带来一阵麻木的痛感。只有玉石靠近的地方，寒潭水才被加热到了沸腾。
白咬紧牙关，控制着气泡包住了墨玉，隔离开了水。墨玉在气泡中一阵剧烈的颤抖，仿佛在挣扎着脱身而出的样子。
白感到自己的妖力迅速流失！
他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他无法判断是控制气泡与墨玉对抗实在太耗精力还是墨玉本身，正在吸取着他的妖力……
在水底岩石上扭动拍打着身子，柔软的鱼身一次次刮在坚硬的岩石上。伤口被撕裂，血水染红了水底，一缕缕红丝像烟雾一般飘到水面，在水面上又一点点晕开。
琉絮正在柳树上打盹，忽然见到水面上浮起的刺眼的红，顿时被吓呆了。但他立马反应过来，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白，白有危险了！”
众妖们悉悉索索地从花草丛林间露出了脑袋，翩纤更是一脸焦急地飞来。
“怎么回事？”翩纤冲到琉絮面前，然而一转头，就看到了水面上的暗红。先是一怔，随即一股杀气腾腾升起。
琉絮被他滚滚而来的杀意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道：“怎么办？”
“魅，你先下去看看怎么回事？”翩纤冷声道。
“啊？哦……”窈窕女子也被吓呆了，花容失色地站在水边，被翩纤一叫才反应过来，蹭地一下窜入了水中。
墨玉颤抖得越来越剧烈，撞来撞去似乎想要撞破水泡，白已经筋疲力尽，妖力的大量流失让他意识恍惚。血汨汨地流着，一定伤得很重，他在迷蒙之中这样想着。
会不会，就这样死了？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为什么遇到南宫煜后，他就总要承受这些痛苦？不过更令他诧异的是，他心底竟然没有一丝后悔。
没有后悔那天出现在了水面上，没有后悔和南宫煜的结识……
不知自己死后，会有多少人惦念？
琉絮会吧，没有自己他会闲无聊。
翩纤也会吧，他一直对自己很好的。
其他的妖会吗？也许过了不久后，自己就会消失在他们的记忆中。
那么南宫煜……他会吗？
大概不会吧，自己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小小过客。也许见到自己消失不见了，他只会无奈地笑道：“他又不告而别了。”然后，不久后，就再不会想起浚白这个人的存在……
“笨蛋小白，这就放弃了？”一个愤怒的女声传入他的耳中，好像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双眼，模糊之中，好像看到一个女子惊慌地向他游来，嘴里好像还在说着什么……
一阵刺眼的金光忽然闪过，白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后，失去了意识。
“小白，小白！”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白缓缓睁开了眼睛，等眼睛一点点适应了光线后，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翩纤。
“翩……纤。”白有气无力地道。
周围一圈脑袋都围了上来，“小白醒了！”一时周围发出躁动不安的声音。
翩纤温柔地笑着：“你还好吗？”
白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你这个笨蛋呀笨蛋，要不是姐姐我及时下去救你，你是不是就在那儿等死了啊！”一个容貌妖媚的女子挤入脑袋瓜行列中，怒道。
记忆霎时清明过来。他记起来了他是如何的绝望、痛苦，又无能为力。
“那……那块墨玉呢？”他焦急地想要坐起身来，却在起到一半的时候又无力倒下。
翩纤的表情有些严肃。
魅亦是。
“小白，那块墨玉是从哪来的？”翩纤问道。
白亦知道事情严重了，小声道：“是……是南宫煜送的。”
翩纤严重寒意更甚。
魅犹疑了一下，道：“小白，你可知道……那块玉差点要了你的命。”
白沉默了，他知道。但是他只是不敢相信南宫煜会害他。
“你知道吗？那块玉足以害死我们这里的每一个妖！”翩纤怒道。
这是白第一次见他生气，不禁有些畏缩。
翩纤见了他眼中的畏怯，缓了缓语气，道：“方才我叫魅下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若不是魅有祖先留下的一片龙鳞护体，恐怕就没人能救得了你们俩了。”
白这才回忆起，失去意识前满眼皆是金光，原来是魅身上的龙鳞。想到魅不顾生命危险来救自己，白不禁感激地道：“谢谢。”
魅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似乎是吓得，她笑道：“没事，幸好我们没事。”
这时，一旁的琉絮忽然插话道：“南宫煜给你那块墨玉究竟是何用意？”
翩纤等人纷纷转头看向白，似乎在等待答案。
白支吾道：“我不知道……这是他的赔礼，”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还有一张纸呢？”
“纸？”魅眨了眨眼睛，道：“没见着啊。”
纸一入水便易碎，想必是当时已经被销毁了吧。
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什么纸？”翩纤问道。
“是南宫煜的亲笔，写了‘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白老实地答道。
“是首诗呀。”琉絮叫道。他从鸿晏那里听到过不少这样的东西。
翩纤默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对了，白。”一只妖忽然出声道，“你不是住在府里的吗？怎么忽然又回来了？”
白面露难色，“是仙姑……曲天瑶说南宫煜不在，于是叫我回水中休养。”
说到了道姑，大家都一阵沉默。
翩纤果断地道：“她是故意的。”
“她肯定知道这块玉的秘密。”琉絮也跟着道。
白心底一阵徘徊，想到曲天瑶灿烂真挚的笑脸，他怎么都不愿意把她想成那般险恶的人。
“可是，她还喂我服下了可以抵御府内结界的符纸……”白底气不足地辩道。
“你怎知那符纸没有其他的作用？”翩纤冷声道，“说不定那符纸正是她用来控制你的。”
白心底一慌，经历过这件事后他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当初就不应该让你涉足，这个府内的人都有可疑之处，包括王妃。”翩纤淡淡地道。
这么一提醒，白又想起异香和覃芩异常的事儿，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翩纤。
结果，翩纤不仅没有惊讶，还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终于不行了吗……”
“怎么回事呀到底？”白茫然地问道。
翩纤正色道：“第一次我陪你去的时候，也就是偶遇覃芩的时候，你还记得我要跟你说但却没说出口的话吗？”
“嗯，那时你说‘算了’，然后我就没追究。”白点了点头道。
“我当然就想告诉你，她身上有一种很不好的味道。”
“花香？”
“是一股异样的味道，但是因为很淡，似有似无，我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就没有说。”
“那小蝴蝶，那到底是不是花香呀？”琉絮问道。
“不是，那不是人世间的香味。”
果然，白也曾想过这个可能。
“王府里的人，在掩藏着什么。”翩纤道。
通过一提到覃芩就神色异常的南宫煜，有心暗害白的曲天瑶，和覃芩住处无数层的结界还有那股异香来看，他们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且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东西。越这样想，翩纤越觉得白的处境实在是危险，他道：“从今天起，你不准再出现在南宫府，就当浚白这个人从来没出现过！”
白一时被说愣了，“可，可是，忽然消失……这样说不过去……”
“说不说得过去又怎样，你都现在这样子了，还要冒险吗？”
白沉默了。
“是呀，白，你就老实待在水底养伤吧，你这次至少损失了百年的妖力，还有那烫伤……要恢复过来得一阵子呢。”魅也在旁劝说道。
墨玉已经和魅的龙鳞玉石俱焚，那张纸也不见了，他甚至没留下什么纪念南宫煜的东西。白有些惘然若失。
“我会再做调查，你就乖一点，待在水里吧。”翩纤见他一副悲伤的样子，也有些心疼，便柔声安慰道。
“好。”白说完就红了眼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墨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