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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月穹门」座落於清静悠然的林间深处,被阴郁松柏环抱,近处簇拥著各种鲜花,姹红嫣紫,嫩黄翠绿,争芳竞艳,香气扑鼻。风光秀丽明媚,令人流连忘返,不欲归去。
      然而,这片空灵无尘的背後却隐藏著一片腥风血雨。
      「月穹门」临西的雅致房间中,此刻,鹅绒大床上躺著一名胸口裹缠绷带的年轻男子,稍乱的乌黑头发,浓密的剑眉,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唇,勾勒成一张卓尔不凡的俊逸脸孔。这张脸虽说不上完美完瑕,倾城倾国,却奇妙地令人有种倍感安心的舒坦感觉,让人总想多看几眼。
      可是现在,不知是他正闭眼熟睡的关系,或是他亳没血色的脸庞所给人的错觉,他浑身上下彷佛隐隐散发疲乏沉郁的气息。
      床沿,围著二十来岁的一男一女,男的蹙著眉,双手交叉胸前,女的坐在床边的椅上,优雅的用手支著下颔。二人轻声对话。
      「子刹昏迷了这麼久,怎麼还不醒来?」男的略为忧心地问。
      「噢,难道你当他活神仙不成?中了数鎗後还可即时弹起来与你共舞?扬皓宇啊扬皓宇,怎麼我不知道你变得如此风趣幽默?」艳丽女子轻掠红发,调侃地斜睨男子。
      「鄢海萦,以你这样的理解力真是三岁小孩都嫌你笨。」扬皓宇不甘示弱地嘲讽道。
      「那麼你的意思是,现在的三岁小孩都笨得可怜?真是呀,你怎可诅咒可爱的孩子。」鄢海萦竖起食指,摆了数下,口中啐啐出声。
      「我不过担心子刹的伤,你便可『乘风破浪』,把话提拉到几千丈以外!哼,在下甘拜下风,佩服不已!」这个女人就是喜欢曲解他的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再跟她纠缠下去,只会被她缠死。
      鄢海萦装出胜利女神的恣态,红润的脸展开笑靥,「呵呵」地笑,然後站起身,坐在床边,温柔地拨开床上沉睡男子额上的发丝,道:「他今次真的受伤不轻。」他的脸很苍白呀。
      「还流了许多许多血。一个人竟会掉这麼大量的血。」扬皓宇叹道。
      「怎麼一副很可惜的模样?」
      「可惜?你有没有脑袋的?掉了这麼多血便会有生命危险,这点道理你也不懂?!」嘿嘿,这回还不让他打败这个快把他迫疯的女人。
      「哎哟,我哪有你这般聪明绝顶天下无双?那麼下次子刹执行任务时,你便拿一个大盘子跟著他。」
      「什麼大盘子?」她又打什麼主意,扬皓宇有种不详的感觉。
      「那麼子刹一流血,你便用盘盛他的血,然後再叫他喝回去,那便不可惜。」
      「你瞎扯!没常识!白痴!」扬皓宇额角青筋暴现,捏紧拳头,恨不得捏断她的脖子。
      「嘘——你看不见子刹正在养伤,吵什麼?!」她怒瞪扬皓宇。
      「我……」扬皓宇还想反驳什麼,但一听到会骚扰到聂子刹便即闭嘴,只咕噜道:「恶魔鄢海萦,小心没男人要你。」
      鄢海萦望著扬皓宇吃了一肚子闷气的模样,不禁窃笑。聂子刹从来都是他的弱点,每次「鄢扬大战」,她只要搬出聂子刹,例如说「哟,你这种无懒行为必定让子刹失望死了」,尽管一直被欺负的都是他,他也会立即闭嘴。所以呢,虽然她这样做有点奸猾,但傻弟弟的作用就是给慧黠姐姐欺负,而且欺负他已成瘾,每天不逗逗他总是不「安心」的。
      床上的人呻吟了声,眼皮微微跳动,眉头蹙了蹙,悠悠转醒。
      「子刹!」扬皓宇高呼一声,笑逐颜开。
      「你把这小子著急死了。」鄢海萦露出令人骨骼都融化的笑容。
      聂子刹乏力一笑,向扬皓宇看了一眼,後者随即会意,忙伸手小心托著他的背部,让他背靠墙,坐直身子。
      「还好吗?」鄢海萦拉回滑下的被子问道。
      「本来好好的睡著,突然听见一阵叫喧,想不醒来也不行。」聂子刹好笑的望著二人,低吟道。若不醒来,一旦他们刀剑相交,央及池鱼,他便无缘无故成了刀下冤魂。
      「就是嘛,要吼叫的话便到动物园,在这大呼小叫,真不成话。」一双责备的眼睛射向扬皓宇。
      「你……你……」扬皓宇指著她,俊悄的脸扭成一团,怒哼一声,粗声粗气地说:「好男不与恶女争斗。」
      「宇儿真乖,这才是我的好儿子。」鄢海萦继续火上加油,嘿嘿,有子刹在,难道怕这小子跟她拚了命不成?
      「女魔头!今天便是你的死期!」扬皓宇口鼻喷烟,绕过床边,伸长两手,作欲捏死「天敌」之状。
      见到平日风度翩翩的扬皓宇像只被人踩到尾巴的小狗般发难,聂子刹忍俊不禁,朗笑起来,可是一笑之下扯动伤口,带起剧痛,他紧闭双目弯下身子,等待阵阵锥心的痛楚过去。
      「子刹!」一场大战消弭於无形,二人尽皆担忧关切地凝视他。
      良久,聂子刹缓过气来,徐徐抬起头,无言地向他们报以安慰的一笑。
      「子刹,你要快点痊愈,小蔻定必很想念你。」鄢海萦淡笑说著,替他擦拭额上豆大的汗珠。
      他虚弱浅笑,问道:「是呢,你们怎会找到我?」他一向都是单独执行任务,而这次任务出现严重变故,让他以为必死没疑,若不是那女孩,他早已身首异处。
      「子刹,你知吗?你这次真是死裏逃生。」扬皓宇眉头打结,忆起找著他时他那半死之貌,心中犹有馀悸。
      「嗯,惊险万分,好不刺激。」想到昨夜那场困兽斗,他不禁自嘲道。
      「那你知道为什麼吗?」鄢海萦笑问。
      聂子刹扬起眉峰,向鄢海萦投以好奇的目光。
      她抚著下颔,嘲讽地说:「说来也好笑,那个黑老鬼委托我们解决黄老头,可是他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他的儿子呀,原来跟黄老头的女儿早已暗生情愫,他不忍爱人失去父亲,加上他与黑老鬼早有嫌隙,结果便把黑老鬼的阴谋告之黄老头。我们一得知这消息,立即前来找你。」
      「一无事处的老不死!儿子也管不了,我说他最该死,如果你这次挣脱不出来,我定必在他头上开个洞!」扬皓宇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
      「你又来。」聂子刹眉头一皱,轻责道。
      鄢海萦拍拍扬皓字的肩膀,他却甩掉了她的手,哼了声,别过脸不说话,十足彆扭的小孩。
      「所以,那个人的屋才会守卫森严,又突然冒出一大群人,真够热闹。」
      鄢海萦看他一副事不干己的表情,不禁掩嘴失笑,他这个比亲兄弟还要亲的手足,虽然总要挑起危险艰钜的任务,却从没惧怕之色,真不知是叫人宽心还是担心。
      「你看得出其中一帮黑衣人的来历吗?」她问。
      「大名鼎鼎的『锈枪一闪,鸡飞狗走』的『锈影门』,岂可不知?」聂子刹佯装崇拜地说。
      鄢扬二人一听,无不放声大笑。
      传闻中,□□的杀手组织都是极其神秘隐密,旗下的杀手全经严格训练,个个神出鬼没,做事干练俐落,不留痕迹,要找到他们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而在各杀手门派中,若论实力排名,「月袖怀香,丧魂无痕」的「月穹门」位列第二,而「银枪一闪,肝胆俱裂」的「银影门」则堪称龙头大佬,其势力之大,人才之盛,无人能敌,相较之下,强如令人闻风大骇的「月穹门」也光采尽失。
      「银影门」有如此之势,那聂子刹却把他们侮辱成什麼「锈枪」,毫不把「银影门」放在眼裏,怪不得他们出手那麼狠辣,好好的把他生擒不行,硬要在他身上开几个洞。
      「不过那黄老头也够狠毒,明知自己大限将至,仍要重金找来『银影门』,誓把前来射杀自己的杀手干掉。」扬皓宇脸露不屑神情。
      「但你的子刹大哥从『锈影门』手上逃脱,定必在他们脸上搧了一个大巴掌。」鄢海萦学著聂子刹叫道「锈影门」,自己却也不禁觉得好笑。
      「当然啦,子刹怎会栽在这群没脑的东西上,这叫『有其弟必有其兄』。」
      此语一出,聂子刹眨眨眼,然後礼貌地微笑点头;鄢海萦则是傻了眼,接著毫无仪态地大笑,笑得花枝坠地。
      「笑什麼!不准笑!咳,不过话说回来,子刹你怎麼逃出来?」扬皓宇被鄢海萦笑得困窘,於是望向聂子刹,转移话题。
      「还有,你怎麼会跟个女孩在一起?」鄢海萦加入追问行列,一脸好奇地问。
      「那个……」怎麼说?难道说:「我吻了那个女孩,藉此逃过『锈影门』的追杀。」?说过後,他俩不笑他个十天八天才怪,而且那女孩帮了他一把,他总不能恩将仇报,把这此传开去,害她声名有损。
      「是呀!那个大眼小妹妹还唤你『色鬼』,到底怎麼一回事?」扬皓宇兴致勃勃地问。
      「你不说的话,为防你英名尽丧,我便亲自抽那女孩出来好好盘问。」看她对他多爱护、多关心。
      「说吧,子刹,说吧。」
      「说呀。」
      「子刹……」
      两张童心大发的脸愈凑愈近,聂子刹早已不分清到底谁在说话,只悲哀地想到与其在这被两只缠人的苍蝇绕著脑袋转,倒不如让「锈影门」抓回去虐打一顿还来得痛快。
      看著两张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脸,他忽然心生一计,遂紧闭双目,捂著伤口,弯下腰,一声不吭。
      二人即时停止追问,紧张著急地注视他。
      「子刹,你还好吗?笨蛋扬皓宇,只会累事!」
      「恶女人,若不是你迫问子刹,他的伤口便不会痛起来!」
      「我是一片至诚关心,而你则像个三八,纯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哼!如果我是三八,你便是『九四』!」
      「玩什麼?『九四』?自创新词?笨蛋!」
      二人又争吵不休,没朝见聂子刹嘴边噙著的得逞笑意。
      房门突然开启,一名四十来岁的男人踏著稳健有力的步伐走进来,房内的气氛随即一变,三人脸上都是一凛。
      他带著仁慈的微笑,侧过身站在三人面前,然後缓缓转过来,竟见他左脸上有块骇人的红疤——一颗颗小小的红肉瘤横列排满半边脸,乍看 下,恍如是片片鱼鳞,丑陋无比,突亢至极,丝毫称不上是皮肤。
      「呵呵,子刹,这次辛苦你了。」男人温和地说。
      「多少天?」聂子刹直视男人冷漠地问。
      「怎麼?生气了?见到乾爹也不叫一声?嗯?」男人脸上依然带笑,但嗓子裏暗酿几分肃杀之气。
      「乾爹。多少天?」聂子刹冷冷唤他,继续追问。
      「呵呵,不用这麼著急。我唐君晨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不会是质疑我吗?」嘴角笑意更深。
      「不敢。」聂子刹冷瞅他,全没「不敢」之意。
      「这次你杀了黄季有,任务成功,加上你又逃过『银影门』的追杀,大挫他们的锐气,所以呢,」他提到「银影门」时,眼中寒光一闪而逝,随即又盛满笑意说:「五天。」并竖起五根手指。
      「主人,客人已到。」门外一名高大的男子轻唤唐君晨,恭敬地九十度弯腰。
      「嗯。子刹你好好休息,免得别人以为我亏待了你。」唐君晨说完便离去,高大男子紧跟随其後。
      房内三人默然凝视唐君晨远去的高大背影。
      良久,扬皓宇冷笑一声,说:「『亏待』?恐怕他连什麼叫『亏待』也不知道。」
      「根据唐大先生高深入圣参天薄云的学养,『不亏待你』的意思是——饶你狗命。」鄢海萦点著下颔,说得极其认真。
      「哈哈,说了大半天,你终於说句人话!」扬皓宇拍著她的肩头爽朗大笑。
      「好了,子刹,我们先走。」然後斜觑一旁的扬皓宇,戏谑道:「我若不带走这小魔怪,你的伤口就算不爆开,耳朵也会被他震破。」
      「小魔怪?!你这大魔怪跟我说清楚,什麼小魔怪!」走到门边,他回头向聂子刹说句「你好好休息吧」,然後怒气冲冲继续与大魔怪争论不休。
      「大小魔怪,还不是半斤八量?」房裏沉静下来,卧在床上的聂子刹笑吟道。
      想到可与小蔻有五天共聚时光,他心下颇为释然,把头仰後,倦意渐渐袭来,便阖上眼帘,沉沉睡去。

      ※    ※    ※

      郁郁葱葱的绿荫中,细碎的日光洒落在迂回小道,一辆轿车轻快而熟练地在林间穿梭,几许,驶出绿林,蓦地豁然开朗,眼前烈日当空,横展一片无垠的草地。
      远处耸立一座被粗黑铁栅围著的三层豪华大宅,沉重的铁门挂上一块玉制镶金的门牌——「月楰宅」,「月穹门」的一处隐蔽物业。
      轿车转了弯便停泊铁门前。
      一身黑装的聂子刹步出车,大宅中迎来一名瘦骨嶙峋,年过半百的男人,他一见聂子刹便兴奋地扬眉,抽出一串钥匙,把其中一根插进钥洞中,「卡」的一声,铁门露出一道缝隙。
      聂子刹忙凑过去,协助他推开沉甸甸的门扉。
      重门敞开,他展开两臂给聂子刹一个亲切的拥抱。
      「你这臭小子,让九叔担心得要命。听说你执行任务时,中途杀出『银影门』的人,害你挨了数枪,不要紧吗?」九叔抓紧他的手,忧心地问。
      「我皮太粗了,子弹都奈我不何。」他拍拍男人骨瘦如柴的手,笑道。
      「你这小子,说话总是不正经。」一抹慈详的笑容在他凹陷的双颊漾开,犹如沙漠裏盛放的红花。
      「九叔海量汪涵,不会跟我这臭小子一般见识。」二人相看,都扑哧一笑。「小蔻,她可好吗?」
      「哼,你就只想著小蔻。难得一见,都不关心我这大叔。」九叔悲怨地说。
      聂子刹但笑不语。他深谙这位九叔的脾性,人近中年,总是愈来愈孩子气,爱跟他斗斗嘴,撒撒娇。
      「算了,见你大病初愈,这次就放你一马,但下不为例。」九叔指著聂子刹鼻尖,严肃地说。
      「遵命。」他作出童子军立誓手势。
      「呵呵,你这臭小子。你慢走著,我先去通知小蔻。」
      远眺九叔迅步前行的背影,聂子刹内心荡漾一片温暖。
      一夕之间他痛失双亲,为了仅馀的至亲,从此困於「月穹门」。此後,他咬紧牙关,踏上这荆棘满途的旅程,可是,天长路远,总有走累的时候,那刻,他总渴望有双温暖如父母的手鼓励性地拍打他,让他重新振作,再次昂首启程。
      年幼时照顾他,後来给唐君晨转去看守「月楰宅」的九叔便能给他这样的一双手。所以,相较於他对「月穹门」那种爱恨釐不清的情感,他可是十分喜欢「月楰宅」,连梦回时,也游转此地。
      远处,溢满阳光的花园中,长椅上坐著一个穿上白色长裙的女孩,九叔正俯身向她说话。
      女孩抬头起,眼角一捕捉到渐行而近的修长身影,立即跳起来,一朵灿烂如花的笑容在皎白的脸蛋绽开,她迈开脚,奔向聂子刹。
      「哥哥!」跑不了多远,女孩便停下来,双手按膝,弯腰喘气。
      「瞧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蹲下身,宠溺地揉搓她暗哑的头发。
      女孩漾开笑靥,纤幼的手紧紧圈著他的脖子,倾诉多月来的思念。
      「有没有想哥哥?」他凝视她,看到她白似透明,彷佛会突然消失的肌肤,沉郁的黑眸颤动一丝复杂的情绪。
      「小蔻每天都在想哥哥。」一把柔柔弱弱,似断未断的声音自聂蔻华口中飘出。「你许久都没来看小蔻了……」说著竟扁起嘴,眼裏水气氤氲。
      「小蔻,你知道哥哥最爱哪个美女?」他在她耳畔笑问。
      「哥哥你喜欢别的女孩,不要小蔻?」她泫然欲泣地垂首。
      「不就是小蔻你呀。」她闻言即漾起天真无邪的笑容,展开玉臂,在草地上一圈又一圈地旋转,雪白的裙裾随风飘荡,衬著她细致嫩白的肌肤,远看就如树木中抖动翅膀飞舞的精灵,那样脱俗空灵,不染红尘。
      但聂子刹明白,她的天真无邪,只因她自三、四岁以来从没踏出「月楰宅」,在与世隔绝的情况下,她自然保留了一颗赤子之心;而她透白如水的皮肤……却是她身上的沉痾疾病所致。
      「哥哥,这次你的上司让你放多少天假期?」聂蔻华不过转了几圈便香汗淋漓,大口大口地吸著气。
      「五天。」他含笑望著她,期待她惊喜的表情。
      「五天?!哇!」她兴奋的瞪大双眼,扑进他温暖的怀抱,喜上眉梢道:「你的上司真是个好人。虽然他总是给你很多很多的工作,但不论如何,他都会让你放期,而且这次他还给你五天假期,他真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聂子刹不禁苦笑。
      「是啊!我要送他一个彩色花环。」说完便钻进花丛,采摘色彩各异的花,再从裙子的口袋中抽出一条绳,把花串成一环。
      偶尔瞥见她手臂上的一道浅红色疤痕,眉宇不禁轻拧。假如小蔻知道是谁在她身上烙印了一道道的疤痕,也许她再也叫不出「大好人」三字。
      其实小蔻对他根本一无所知,只相信他的话,道他受雇於一所大企业,并深得上司重用,每天要跟随上司穿梭世界各地开会,忙个不停,没法抽空见她。不过这些都是聂子刹的善意谎言,看著他这个羸弱的妹妹,他怎忍心向她和盘托出?
      「哥哥,这个花环,你替我送给你的上司呀。」她手捧一个彩色缤纷的花环。
      「你不送一个给我?」他接过花环,摆出醋意大发的表情。
      「哥哥不要吃醋。」说著便拉扯聂子刹的手,眼睛闪动异样光彩,道:「哥哥跟我来,我为你预备了好东西。」
      「很神秘的样子。」他任她拉著走,笑道。
      她回首嫣然一笑,并不说话。
      绕到「月楰宅」的後院,她指向前方,说道:「到了。」
      聂子刹眼前呈现一个美丽雅致,色彩斑烂的小花园。园中央竖立四棵树,种类繁多的花卉整齐有致地包围树木,形成有趣的图形。
      「哥哥你看,这是茉莉,那是观音莲,还有这个会开花的仙人掌。」她像只翩翩飞舞於花香中的蝴蝶,然後转到阴暗处,向聂子刹悄悄招手。
      「你何时学懂种花?」他走向她,不解地问。
      她神秘一笑,指向下方,说:「哥哥,快看!」
      循她指的地方,有一个淡蓝色的琉璃花盘,盘上不知名的植物还没开花,在粉嫩的茎有个浅粉色的蓓蕾,而蓓蕾底部倒生长出些许须根,将其轻柔包裹。
      「这是……」聂子刹好奇地盯著它,但始终看不出个名堂来。
      「哥哥,这叫昙花,日云昙。」她朝见他俯近蓓蕾,近到一张脸几乎要栽到花盘裏,不禁「格格」声笑。「这种花很漂亮的,而且花朵特别大,特别灿烂。」
      「很喜欢它?」看到她指手划脚的描绘这蓓蕾绽开後的盛况,他笑问。
      「嗯!哥哥,这是我为了你而种!」她偏过头,指指蓓蕾又指指他。
      「为我?」他笑吟吟问。
      「是呀。」她眨眨眼,捉著他的手,说:「它跟哥哥你很相似。」
      「相似?」聂子刹像审问犯人般盯著昙花,它何时跟他扯上关系?
      她点点头,脸上浮现寂寞神色,戳了花蕾一下,道:「昙花只会在晚上开花,到了清晨便凋谢。由於开花时间短暂,所以人们都以『昙花一现』来比喻它盛放时的珍贵。」
      她停了停,续道:「它像哥哥。我不能常见哥哥,即使能见面,不到一星期你便要离开,留下我一个……」她落寂低下头,掩去湿润的眼睛。
      聂子刹爱怜地把她抱进怀裏,感觉到她在微微发颤。
      「所以……所以,我很珍惜很珍惜每次与哥哥见面的机会,因为……因为……那跟一现的昙花同样珍贵难得!」说到最後,她捏紧拳头,使劲地叫出来,一张因激动而发白的脸写满她对聂子刹的重视与思念。
      「这麼说来,我跟这红通通东西的确有点似。它是『昙花一现』,我就是『哥哥一现』。小蔻你不如索性叫这昙花为哥哥,还是你也给我一盘『妹妹一现』,好等我每天妹妹、妹妹般喊著。」
      她呆了呆,接著一洗忧郁,手舞足蹈,高兴地笑起来,眼眶满泻快乐的泪水,笑累了便偎在他结实的胸膛前,打个呵欠,疲倦地咕噜道:「怪不得九叔叔总爱叫你『臭小子』!」
      如果换作别人,看见小蔻刚才激动的表情,定必心疼地牢牢拥抱她,以温暖的臂弯治疗她的落寞,但聂子刹知道这样做的後果便是惹得她大哭一场。人很奇怪的,伤心时遇到哪个人温言安慰,总会莫名地痛哭起来,这也许叫「感动」吧。
      不过,他的小蔻可经不起这种感动。哭,对别人来说是释放抑压,洗涤烦忧的良药;但之於她,洒泪跟掉血没大分别,以她这等能被风吹走的瘦弱身体,哭,只会令她原气大伤,不瘫睡一、两天也没法饱满精神,但他俩只能共聚五天,怎可让时间流走在病榻上?
      此时,一把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终於给我找到你俩!」九叔健步如飞跑过来,其稳实步伐与他羸瘦身型全不乎合。
      「九叔,你真是年纪愈大,走路愈快。」聂子刹几乎要啧啧出奇。
      「你这臭小子还有心情开玩笑,你妹妹已过了服药时间!」九叔气急败坏地叫道。
      聂子刹望向小蔻,只见她扭著裙幅,垂下头颅。
      「走吧,小蔻。」九叔伸手想带她走,但她缩了缩,紧扯著聂子刹的衣角。
      「怎麼了?」九叔疑惑地问,她平日很听他的话,干吗今天闹别扭。
      「我……我不服……不服药……」她嗫嚅道。
      「为什麼不?来,乖,别跟九叔叔撒娇。」说著便拉她的手。
      「不!不要!我不要!」她挣扎著,尖声叫道。
      「好!为什麼?」九叔松开她的手,困惑又生气地问。
      「因为……因为……」她咬著唇望向聂子刹,说:「我要跟哥哥一起。不服药!不服!」语声虽小却清晰表她的不妥协。
      「小蔻是坏孩子。」九叔骂了句,脸上却是大受打击的表情,说:   「不过是回屋子服药也要撒野,少见你哥哥一分钟又不会死!」
      「不!不!」她红著脸,继续以尖叫声回答他的问题。
      突然她耳边翁翁作响,眼前一黑,便晕眩过去。
      「小蔻!」聂子刹敏捷地冲过去接著她下坠的身体,九叔则取出药油,涂抹她的太阳穴。
      半晌,她渐渐转醒,看到聂子刹便柔弱一笑,但随即又碎碎念道「不服药不服药」。
      「小蔻,你看,你不服药便……」
      「九叔,」聂子刹打断他的话,说:「其实,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以进屋取药给小蔻服。」
      九叔呆了一会,拍打脑袋,连声说:「是啊,是啊,我怎麼想不到。」斜睨了小蔻一眼,转身便走。
      聂子刹见他一脸受创的表情,不禁於心不忍,说:「小蔻,你这样会令疼爱你的九叔很伤心。」
      「唔……我知道。其实我会种花,都是九叔叔教我的,我真很喜欢种花,真的很喜欢九叔叔,只是……」她习惯性地依偎他,声音软若绵絮,说:「只是我不想离开哥哥。」
      「真拿你这小树懒没辙。」他轻捏她的鼻尖。
      「是啊,哥哥是棵树,我是只树懒。」她笑道,拍著他的胸口,眉梢突然狐疑地弯起,问:「哥哥,你的玉块呢?带在颈项的玉块?」
      「我赶著来见你,忘了带。」不过事实上,他把玉块掉了。
      他昏迷时,鄢海萦和扬皓宇也替他寻找过一番,却一无所获。若是被人拾去,恐怕也没机会把它找回,但若然拾获者是她……
      「哥哥,我想睡。」她打了个呵欠。
      「嗯,睡吧。九叔回来,我便唤醒你。」随手捡起一片叶,为她搧凉。
      她青丝轻扬,徐徐进入梦乡。
      聂子刹凝望她的睡容,眼前却出现一双水眸……是时候会一会那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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