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晚瓜落刃

19、此事与我无关

　　身体的负荷越来越重，有时候连续数小时我都处在比较癫狂的状态，我的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受思想的控制，或者说，不受我自己的控制。我知道这种情况再发展下去，可能连那些残存的记忆和理智都会慢慢消退，我的时间不是不多了，而是近乎没有了，因为我不知道它突然消失会在什么时候。
　　答应了于观涛的要求，会给尹烟留一笔可以日后拥有优渥生活的资本。心里没有任何感觉，难过也好，悲伤也好，什么都没有，可是，我本该有的，如今这样生不如死的境地都是她一手逼出来的，我本该有些反应的，可是没有。看来精神上的问题剥夺的，不仅是我正常思考的能力，还有我作为一个人正常的情绪和情感。
　　Amy那边进展速度太慢了，公司这边还有很多环节我没有弄明白，这个世界留给我的疑团太多了，怎么都没法一次理清。好在，自从我的神经坏掉后，基本也不怎么需要睡眠了，我有了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用来工作。
　　凌晨三点，我接到于观涛的电话，那边声音压得很低，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说，东西拿到了，便再无声音。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里，这样的一通电话未免让人觉得是梦境，我起身又洗了一次脸，再回来时，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如果知道您今天大驾光临，我刚才就顺便洗个澡。”
　　“尹小姐见笑了，不过我今天可没这个体力伺候您，同时，但愿这个东西对你有用。”
　　“好香……”应该是尹烟身上的味道，“您这也算是出卖色相了，不知道尹大小姐对您的技术是否满意呢？”我带着揶揄的味道，心里满是落寞，这个人，我原来从未了解过，这么多年的爱，究竟是什么支持我到现在的？
　　他脸色微红，不知道是觉得羞赧，还是之前的活动太过激烈。以为这样的沉默要一直持续，我便又走进了书房，开始整合资料，同时看看这个出卖了身体换来的东西有多重要。当这份资料显示在我电脑上的时候，我的心脏剧烈的震颤，他拿来的，简直是鼎凰的命。
　　看着我惊呆在那，他只是浅笑了一下，“尹小姐，我可以在这休息一晚吗？”
　　“当然可以，免费的。”
　　他和衣倒在我的沙发上。
　　本来精神就一直在亢奋中，现在看到这样的数据，更加兴奋。当再抬头的时候，半面的天空已经发白。我伸了伸已经酸痛的背部，看见阳光透过窗子打在了他的脸上，可是，那张脸再也不会被光晕衬托的熠熠生辉了，那个脸上写满了惨白和沧桑，原来不知不觉中，时间过了那么久，原来我们居然也会老。
　　我走回卧室，拿了稍厚的毯子，清晨的天气总还是有些微凉。
　　“Amy这边有点好消息，我找到了一笔钱，做好易主的准备吧。”我停了一下，头疼真是一个无法控制的病症，“这个主，写你的名字。”
　　“您什么意思？您要把鼎凰给我？”
　　那边的声音虽然难以置信，倒是还算平静。事情到达今天的程度，她的功劳是不可磨灭的，她能想到她开国元勋的地位，但是应该没有想到自己就是君主。
　　“您知道，即使最后我什么都得不到，我也不会说什么。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祭奠我的青春，我付出但无望的青春。当然，我知道您一定会给我些什么，所有尽心在您身边的人，最后都会有好的回报，但您实在没必要这样，因为这件事有一半是为我自己做的，我不想永远被欺骗被利用。”
　　“都有好的结果吗？那晨曦在哪？还有很多人，我并未给予任何回报，甚至恩将仇报。你由于怎样的原因在继续咱们的计划对我而言不重要，我说的是我的决定，你接受就好了。我这边新得到了一些资料，已经传送给你，你尽快安排。”
　　“好。您不要多想……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劝导您，您太透彻了……我只能说，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能在敌人没有倒下前倒下。”
　　“我尽量，尽量看到你执掌鼎凰的那天。”在那边抽涕来临前，我挂断电话。
　　客厅的人还是熟睡着，那样疲惫，紧皱着眉头。我打开窗子，靠近窗口吸烟，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刺眼，空气格外的新鲜，树叶上有还没有退去的露珠，几只小鸟欢蹦乱跳地叫着。这样的好天气似乎很久都没有了。我突然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好久没有到外面走走了，没有去看晨曦了。
　　还是那家小店，还是白色的雏菊。前些天听Amy汇报了那个小子在监狱的待遇，处境凄惨，简直过着非人的生活。我不仅连最起码的怜悯都没有，反而气愤地让Amy再去安排，让他更加生不如死。对于我强硬命令的口气，Amy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像照顾小孩子的情绪那样温柔的劝解我，并且领命退下。看来，我的情绪已经控制不了了。
　　晨曦的墓前有一束白菊，从上面的水珠看来，应该是刚刚摆放上的。不远处我的墓前有一个身影，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直直的看着那张倔强的照片，背部微微抽搐。我实在不想承认，但是，赵磊确实是在我的墓前流泪。
　　很久都没来看过晨曦了，每次我想好好跟她聊聊的时候，都这么不巧的碰到有人来慰问我。可是，我怎么可能是那个受害者呢，我怎么可能是最可悲的那个人呢，我明明还活在世界上，感受这些即使令人愤怒、痛苦的，但还是活着的人生，但是晨曦呢，她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到底有没有人知道，谁才是受害者。
　　我执意不离开晨曦的墓，不隐藏、不躲避可能会发现不妥的赵磊。我要陪这个在别人的争斗中，因为站错了队不幸牺牲的人。我抱着花看着她，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也挪不动一步。我拿起她墓上的白菊，把我的雏菊放上，然后看着自己的身体把那束白菊摔得稀巴烂。身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看我疯子似的发泄完，跪在她的墓前痛哭。这么好的天气，怎么都是泪水。
　　“小姐，您似乎对我的朋友意见颇深。”
　　“您的朋友？”我低着头，尽力的让自己平复，“您的什么朋友？她怎么死掉的？”
　　安静了很久，以为他离开了，我起身却看到他吸着烟，静静的看着我。
　　“她，她是为了她爱的人死掉的，那个她爱的人就是我。”
　　“这么说，这是一个负心汉的故事了？”
　　“我很想知道您和李晨曦是什么关系，刚才看您很熟，想起您是尹天傲从国外高薪聘请回来顶梁柱。我实在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位朋友，恕我直言，我从未听她说起过你。”
　　“我是她的仇人，她天性善良，自然不会把这样的事情到处宣扬。”
　　“我听说，我听说有人把大学时伤害过她的人……送进了监狱，如果没猜错，那个人是否也是您？”
　　我无力的离开，头疼欲裂，昨晚全神贯注，今天就应该适时的好好休息才是。我当作没有听见他的问话转身要离开，突然感觉风一样的人影冲过来，然后不省人事。
　　我醒来的时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成了病服。拿起手机，有几条Amy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大体意思是问我在哪。心里一阵温暖，这次如果死掉的话，最起码会有一个人知道。旁边的桌子上有一张字条，上面是一个地址——田雪在本市的地址。换了身份以后，之前的事物就没有再接触了，等这些事情告一段落，要回去看看。
　　“Amy，是我。”
　　“你在哪，怎么一下消失了一天多？”
　　“在哪？具体不知道，但是我在医院。”
　　那边声音明显已经有些焦急，我真是不想故弄玄虚，可是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哪。
　　“你别着急，你在哪，我去找你就行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着急？”
　　“我希望胜利来临时，您和我一起。”
　　这是一件特护病房，只有我一个人，各种器具一用俱全，简直可以生活了。柜子里我的衣服上又干洗店的标签，真是个细心的人，可是我不敢想他，回来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克制自己去想这个人。在字条的背面，留言离开。
　　我没有去找Amy，又回到了晨曦这里。因为我有很多话还没和她说，就被带走了。
　　“晨曦，我们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我没有让你失望，我还是最棒的那个自己，我看到赵磊了，他还是之前的摸样，一直以来我都不太清楚对他的感觉，没有你的时候，因为戴倩我是个第三者，你出现的时候，因为你我还是个第三者，在我和他之间，负罪永远是唯一的情绪。可是最近不小心发现，他居然是我毕业后从来没有利用过的人，我的心里总有一块干净的位置放着他，不敢看，不敢动，又轰不走。你死后，这份干净变成了我心里最血肉模糊的地方……”我跪下来，“这次从医院醒来的时候，我想起了大学的时光，想起了毕业后最初的日子里，我和他之间的艰难，晨曦，我对不起你。”
　　“因为你爱上我了是吗？”赵磊把我拉起来，眼睛里有想要把我的面具撕碎的刀锋。
　　“赵先生，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他吻的热烈，我呆愣着不做任何回应。
　　“田雪……田雪，你到底要我怎样，你到底要我怎样！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我没法和你在一起！你知道我没法和你在一起！”
　　他身上背负的，比我背负的还要沉重，我们注定要在这些责任和负罪中永远的懦弱。但是起码，这些年的迷途让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爱情。
　　“我要去接管鼎凰了，不奉陪。不知道您说的田雪是什么人物，但是我希望她不要给尹然带来不幸。”
　　“于观涛，于观涛知道吗？”
　　“这件事他知道的话，我保证有人会有麻烦。我现在要去接管鼎凰了，我不希望这段时间出任何问题。”我走到拐角处，他还直直的站在原地，和晨曦的墓形成了二条笔直的平行线。
　　“Amy，对不起，我需要分一部分股份。我需要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转给戴倩。”
　　“您别这么说，这些本该都是您的。没有这百分之二十，我们也是最大的股东，鼎凰易主也是无法逆转了。”那边略有哭声，我知道，这个姑娘等出人头地的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还有，今天的这个董事会我就不去了，不管怎样，尹天傲即使护女心切，却也没有伤害到我半分，而今让他毕生的心血付诸东流，我也真的不想目睹。你好好加油，我要去办我的事了，以后只能有缘再见了。”
　　“田经理，您什么意思，您要去哪！”
　　“不要得意忘形哦，怎么田经理都出来了。Amy你别担心，我不是去寻死路。我这辈子本就不长，我不想让它更短。”
　　“那您保证，如果有什么需要，请您第一个来找我。”
　　“会的。”
　　人生就是一段段告别，当最后一个需要告别的人到来时，尽头也就在眼前了。自从我离开前和她在这个咖啡厅约见后，这里似乎就是她必来的圣地了，难过也好，开心也好。我不知道她是在怀念我，还是在怀念她仅有的几次失意。我没有信守对于观涛的诺言，我没有为她留下任何东西，相反还基本将她手里已有的股份榨干，我本就不是一个守信的人。
　　“尹小姐雅兴。”
　　“你才是雅兴，这么重要的日子只留Amy一个人应对合适吗？”
　　“我的胜利不在鼎凰，所以那里的欢乐与我而言毫无意义。”
　　“这么说，你的胜利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骗过我父亲混进鼎凰的？”
　　“尹小姐的点好奇怪，我以为您要问我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针对您，结果您关心的是我如何获得幸运。”我点的蓝山咖啡到了，离开这里后，我便开始喜欢它的味道，只有它的味道能让我知道我还活着，那种苦涩让我清醒。
　　“你针对我？看来你的胜利真的在我这里了。我还在想，Amy一直受雇于尹家，而我们从未亏待她，你一个新来没多久的人怎么可能收买她，你们果然不是一起的。”
　　“尹小姐，您真是……和我了解的一点都没变。果然还是觉得钱是最重要的吗？”
　　“你对我能有什么了解。”
　　“确实不多，不过很抱歉呢，您现在落魄了，您手上的那点股票似乎都无法维持您在社交圈的花费了吧。据我所知，尹先生那边似乎也不理想，如果您真的认为钱很重要，那么按照我计算，您可能维持不了几天高姿态了。”
　　“我的事，还不需要你过问。你的胜利如果真在我这，那就不仅仅是腾出时间过来消遣我吧。你到底想怎样？”
　　“您别这么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有位朋友，想带您去见一下。”
　　“我明知道你要消遣我，凭什么还会任由你摆布。”
　　“鼎凰您之前的股份……以您的说法，我想这个价格您应该觉得还可以成交，鼎凰经历了这次变故，股票的价值并没有什么大的落差，只是换人了而已，所以您应该还是想要之前的富足吧？”
　　“呵呵，哈哈，好，谅你也做不出什么。”
　　一天来这个阴森的地方这么多次，真是头疼。可是我就是要让她给你赎罪。
　　“带我来这干嘛？”
　　“尹小姐，别走啊，我是听说你们是很要好的大学同学，才带您来问候的，而且我还听说，你们一个宿舍四个人现在只有您活着，你们是被诅咒了吧？”我直视她，她的眼里写满了害怕。
　　“你到底是谁？”
　　“您只有一个问题了，我希望您选择一个您认为最重要的问题问我。”
　　“你什么意思？”
　　“这是您最后一个问题吗？”我的刀子已经穿过了她的心脏，“我要送你去见好友，这是您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但是我很善良，我愿意回答您倒数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我就是隔壁墓里躺着的人。”
　　她直直的看着我，倒在晨曦的墓旁，我拿外套将她的血和晨曦的墓碑隔开，我怕她弄脏了晨曦的安宁。
　　“晨曦，我欠你的，还给一半了，剩下的等我办完了所有事直接去找你归还。”
　　她墓上的鲜花红白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