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十五章 谋起宫室乱世临（三） ...
-
先前姜王唤了龙阳过去便是交代一些交接的事宜。至于具体的如何接手朝政，这一问题则是由姜王交给了王玄客教习龙阳。两人本就是师生关系，王玄客又深得姜王信任，这么安排无可厚非。
“你们都退下去罢，朕想一个人待会儿。”姜王批改奏折的手已经停顿很久了。龙阳与王玄客也早已退下。
“诺。”几个太监不敢违背，小步竞走离去。不过顷刻，偌大的殿宇之中只留下了姜王一人。
“唉……”姜王的鬓发，白色已经较黑色要多过不少了。
都说人到了暮年就容易看淡红尘，为何他却觉得折磨了自己多年的执念还是没有褪去半分。但是那又如何，该是时候放手了。
殿内烛火之光晃动，背后突然响起女声。
“又见面了。”
姜王听到声音的刹那身体一僵。其实他本是不想见到他的。燕应该记住的永远应该是他曾经英俊坚韧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年老体衰。
姜王回过头，看着眼前依旧如同初见一般美丽的女子，心中随着岁月积累的复杂溢满心中。或许，那如他所说也不过是执念罢了，你看，就算是燕站在自己的面前，他还是能够克制住自己不上前去渴求她的感情。
“是啊，又见面了。”姜王沉默了好久，他听见自己如是说道，声音意外地沙哑。
“我以为你想再见到我一面。”即便是平静如燕此时仍然觉得尴尬。
“如果是作为最后一次的见面的话，我不想。”姜王直视她的眼睛，诚实地回道。
“何苦呢……”燕叹了口气。
姜王不做回答，走到一面墙壁前如以往那样开启那个只为一个人的密室。
“最后就再来喝一杯吧，我记得你当年最爱的是梅子酒。是去年落下的梅花，我亲手酿的，应该还是能入口的吧。”姜王撩起了精致的黄袍，来到那房间的一隅。看得出来有被精心擦拭过的两个酒瓮不知被尘封多久。
燕抿住了唇，即使是在这烛火昏黄的黑夜，她也不会忽略那房里的东西。
鲜活真实的策马图，曾经最喜爱的簪子和金钗，美轮美奂的霓裳。还有紫檀木雕成的木牌。她无法说自己没有一丝触动。但也只是触动而已。
“今夜之后，龙云生命中最爱的那个叫做‘燕’的女子，便会随着那一日他的绝情死去。但我不会原谅自己，就算是要带着这分愧疚和痛苦堕入黄泉，龙云也甘之如饴。”姜王望向窗外天际，眼神坚定如同少年。
今年的月异常得明亮，明黄色的月晕若细看，竟能望见一丝红色。月色下的两个人影一者苍老，一者明艳，在他们身上能够共同感受到的却是岁月的碰撞。
静默似乎吞噬了这里，只留下酒杯的玲琅碰撞，但空气中弥漫的厚重不觉让人喘不过气。
三月初，又是一年春寒料峭。姜国上下沉浸在压抑的氛围中。既是因为姜王久病成疾，也是因为谁都清楚了现在的局势。东周日益沦落，作为诸侯国中的弱势，姜国唯有两种选择：依附以齐国，杨国等大国为首的强国，或是选择中立，不在这些豺狼虎豹口中夺食。
向来业绩平平的姜王这次也毫不例外。几国之间短兵交接已经许多回了，他依旧是不肯表明姿态。其他大国的兵力暂时并不集中此处，倒也没有精力顾及。但时日久了，便不好说了。
齐国是距离姜国最近的国家，也是这次战国五霸之一，甚至隐隐有居首之意。早在十几年前战事未明之刻，齐王麾下大将陈成子便已遣其副手到了离姜国不过五百里的土地上假借修养之名，养兵绪锐，所谋不可谓不大。
而今日，此处齐国营帐当中，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在此的身影。
那人身形颀长纤细，但不见女子般的温婉，反而上下透露出狠辣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觑。若是有姜国之人在此，定会惊讶地认出此人。他就是当朝大王子殿下，龙渊。
在姜王身体抱恙宣布转接王位之后不久，大殿下也传来感染风寒的消息。很多人都猜测他是抑郁成疾或是羞愤难当以至于连门都不怎么出。便是每日的饭菜也是由未来王妃送入，不许他人接近。等着看笑话的人看他在屋里闷了一个多月还未有出来的迹象之后，也便觉得无趣，各自散开。只是茶余饭后都像打过招呼了一般将此当做杂谈，流传出各种稀奇的版本。
“王爷，有何要事不惜命阿九来宫中寻我商议。”龙渊阴柔的声音在帐中响起，如同毒蛇的嘶鸣。他身边跪着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模样憨实缄默，放在街上是谁都不会注意的小透明。
“呵，大殿下不要如此紧张啊。好歹你我共事一场，偶尔约你出来喝酒，交流人生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这时一直背对着龙渊的人才转过了身来。与龙渊的阴柔不同，也与龙阳的俊逸不同，此人的面容乍看之下没有丝毫特色，但深邃又平静如碧波的双眸，却衬得整张平凡的脸生动魅惑起来。说他向龙渊一样偏柔，但他眉目之间却尽是英气；说他如龙阳一般清俊，可嘴角的魅惑却能让人混淆其性别。
龙渊听到此言，眉头快皱在了一起。
“王爷有事尽管直言，在下绝不二话。”要不是清楚地知道眼前此人的手段，龙渊绝对会被他轻浮的表象所迷惑。但想到此人是如何登上太子之位，他便不寒而栗。与他相比，自己所做的恐怕只是小儿科罢了。
“嘛，殿下你就是太过严肃了。”看到眼前之人脸色渐黑，那被称为王爷之人也收起了平素不正经的语调。
“好吧，本来还想娱乐你一番的……果真是无趣啊。”姜骜手中的折扇打开又合上，终于进入主题。
“你上次的提议……”姜骜特意放慢了语速。
“如何。”龙渊终归是火候不够，一见姜骜掉他的胃口，呼吸也随之急促了起来。
姜骜抬起折扇轻叩着脑袋，继续道，“你也知道我虽然表面风光，但依旧不是这国的当权者，此事可是做不了主的。”
“况且，在这多事之秋里，陈成子在杀了王兄之后便惹了众怒，他现在可不敢为了一个小小的姜国做这出头鸟。”姜骜摇了摇头，淡笑道，面容和煦得似乎不是在交谈一个国家的存亡之事一般。
龙渊冷静之后，也知道自己太过冒进了，也怪龙阳成长得实在太快。出乎他的意料，虽是刚刚接手朝政，但不过弱冠之龄的龙阳竟是比起姜王来也毫不逊色，甚至隐隐有赶超之势。这让许多肚中黑水的老家伙都自觉地闭上了嘴。前些年还与他们之间把酒言欢，今日就倒向另一方，龙渊还不至于去怨恨这些本就是这般性子的墙头草们，只是对姜王，甚至是对龙阳的不甘更甚。
龙渊深吸了一口气，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小辈知晓平公能在齐国改朝换代之事坐上此位也绝非肖小之辈。若您今日助我，他日我龙渊得到姜国王位，必祝您拜托陈恒的钳制。还请齐王不要藏拙，渊儿的师公会助我等一臂之力。”
姜骜听到这里，脸上似笑非笑，却是把那一直放在手边的折扇扔到了一旁。
“小渊子的记性可真是不好，都说了在外就称我为王爷的。至于你说的……陈成子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能掰倒他，我可不会出现在这里和你会面呢。”
龙渊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姜骜制止。
“一切照旧，五年，不见得有那么长的，年轻人还是耐不住性子啊……”
龙渊沉默不在说话。
“殿下你看这扇子如何？”姜骜突然说道。
龙渊不明所以，答道，“甚是好看。”
“的确，好看是好看，但若每□□着自己将这最是反感的东西贴身放置，甚至告诉自己这便是自己想要的，你以为如何？”
不等龙渊接话，姜骜继续自言道，“你以为会是厌恶还是作恶？我告诉你，只有麻木。而不让自己彻底迷失的唯一途径就只有一个，在这把扇子自以为受到极宠之刻，将其完全毁掉。”说到这里，姜骜眼中的残暴显露无疑。精致的折扇也随着那双温润的手被撕成零落模样。
龙渊目色闪过震惊，看向姜骜的眼神闪烁，与之前不再相同，带了一丝敬畏。
“咳，一不小心用力了些，正好，换把新的。”姜骜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好像一切都是幻觉，只有那把破碎的折扇遗留，让龙渊心中发寒。
他之前就在想本是陈恒手下的副将为何不会将姜骜与自己私下会面的消息通报上去，现在看来完全是自己太过迟钝了。这样一个人不会甘心被掌控。至少不会甘心被彻底掌控。但对他来说，姜国是否也不过是一把模样精致的折扇呢？龙渊不敢肯定，却不敢再多言。若真是，那么就要趁对方还没有麻木之前谨慎考虑了。
只是……龙渊悄无声息地行在回去的路上，眉再次皱在一块儿。
只是，师公的任务恐怕是完不成了。到底为何这么急着就要求齐国向姜国开战。明明姜王完全在他们的鼓掌之中。
齐平公姜骜看向龙渊消失的方向，眼眸深邃。
“大人，知道此事的人都被处理掉了。”那名副将恭谨地汇报。
“嗯，你下去吧。”姜骜回道，口中冷漠骇人。
姜国，看来于情于理还是得去一趟呢，陈桓那个老家伙现在可管不到我那么多了……那一族的暴动快把他折腾死了吧。
“所以说，道士就应该好好去捉鬼，学着人家谋反干什么呢？就是有这样不务正业的人，好好的一个国家才会变得这么乌烟瘴气的嘛……”姜骜不像是开玩笑地自言自语着，表情滑稽却没有其他观众看到。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十五章 谋起宫室乱世临（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