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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十八回 冰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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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光没有对夏目说过,他做过一个奇怪的梦。
那是一片晶莹澄澈的冰雪世界。千年不变的雪落在光的指尖、融化,在日光下蒸发,再无踪迹。就好像,一段缘分的开始与结束。
接着,光看到一幢好似童话里才有的圆顶冰屋。有两个朦胧的人影在冰屋里取暖。一只白球似的东西喘息着在圆顶上爬,呵出小团小团的白汽。整幅画面弥漫着一股清冷的缥缈之美。
“佐为,是你吗……?”光小心翼翼地问,呵出一小片冷气。
没有人回答他。光走近冰屋,总算看清楚了。其中一人可不就是夏目!他身边背对着光的那人,浅紫长发流泻、古雅狩衣铺展。屋顶上那白球似的东西,不是猫咪老师是谁?
“佐为……”光喊道,但,还是没有人理他。倒是猫咪老师抬起了毛茸茸的脑袋,朝远方叫唤。
光顺着它的眼光望过去。白雪延伸到无穷无尽的远方。好几个人影从地平线那边欢声笑语地走过来,年纪与自己相仿。雪中脚印交错,他们与光擦肩而过,却无人在光面前停留。
光看着向大家打招呼、却对自己视而不见的夏目和佐为,渐渐觉得孤单。
梦里没有人能看见他吗?光正纳闷,就在这时,看见冰屋里的《友人帐》,翻开的某一页上,有个熟悉的名字。
看清楚那个名字后,光顿时觉得不可理喻。嘲笑自己的同时,光醒了过来。清晨的阳光照在枕头上,光看到泪水的痕迹。那一刻他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冷。因为他昨晚忘了关窗,风很大,把雪白的窗帘吹得猎猎飞舞。
夏目和佐为出现在同一个梦里,光不知道这意味什么,也懒得去想。不过,夏目和猫咪老师离开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光有某种程度上的纠结。佐为的离开刻骨铭心,可是现在,他把一切都做好了,为什么他依然感到无力?
光总觉得夏目不曾向他敞开过心扉。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夏目心里好像有一层无形的隔板。每次光想走近,都会被隔板挡开,仿佛在提醒着他,够了,不要再靠近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光想不明白。
“夏目君明天就要走了?”爸爸问。光边吃拉面边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里有些土特产,你明天拿去给夏目君,还有那只胖猫咪。”妈妈将一包东西推到光的面前。
“我才不要。我又不是欧巴桑。”光嫌弃地说。还土特产呢!
爸爸看着光别扭的表情感到好笑。藤崎明走的时候光一脸事不关己,叫他拿什么就拿什么,面对夏目这个大男生反倒忸怩起来了。
“夏目君可是个好孩子呢,你不会不想去送他吧。”
“我当然要去送他。”光丢下筷子,回房间去。
当晚再次梦到冰屋。光看着一伙人簇拥着夏目和猫咪老师,还有冰屋里的佐为和《友人帐》,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那是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吧,其实他知道的。夏目友人帐的世界里,没有进藤光。
就这样,光睡过了头。闹钟不管用,光还是被亮的电话吵醒的。指针无情地指向八点半,光大叫一声,把爸爸妈妈都吓了一跳:“夏目是八点的火车!怎么办,我没有留下他的联络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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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的火车站非常繁华,月台上人来人往。早上七点,夏目牵着猫咪老师在土特产店里挑选礼品。猫咪老师看到和菓子和馒头时两眼发光,要不是周边人实在太多,它就会要求夏目全买下来了。
最后,夏目拿着两大袋东京和菓子到柜台结了账。点心的量虽然很足,猫咪老师还是不太满意。
“黄毛小子会带食物来的吧?”夏目在机器前刷卡时,猫咪老师满怀期待地在人群里东张西望。
夏目买完票,坐在月台上的长椅上。他将招财猫抱到怀里,答非所问道:“猫咪老师,待会儿就拜托你乖乖待在行李箱里睡觉了。”
“知道啦,切!”
悠长的汽笛声响起,绿皮火车徐徐停定在铁轨上。广播响彻了候车大厅:“东京站通往八原的1057次列车将于八点钟准点出发,请前往代镇、名古屋、京都、大阪、八原的乘客现在上车。”
人群中还是没有那个熟悉的金色身影。夏目张望四周,脸上有一丝焦急。猫咪老师不耐烦地嚷道:“黄毛小子怎么还不来?”
夏目远远地看到东京站的钟塔。分针在巨大的表盘上移动了一格。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少年的脑海里思绪纷纭。催促的广播响了一次又一次,夏目无论如何也等不到光,只好打开行李箱,让猫咪老师先钻了进去。
夏目上车时还回头看了月台最后一眼。他多希望能见到那个金色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跑来,可是,直到门关闭了,那声精神抖擞的“哟,夏目!”还是没有响起。
——进藤君,你知道吗?
——我有多想见到你。
光失约了。夏目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可是,心里却奇特地没有怨言,反而有一丝庆幸。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光。
在东京萍水相逢,只相处了短短一个夏天,自己却把《友人帐》的秘密向光和盘托出,而光也把秀策的棋盘给了自己。这对于夏目来说,已经是绝无仅有的经历,再加上,进藤光本人带给他的震撼,更是无法形容。
火车的每一节车厢前都有专门放行李的隔间。夏目吃力地把行李箱搬到隔间的架子上。行李箱里不仅装着猫咪老师肥硕的身躯,还有最珍贵的秀策的棋盘。
他不知道光为何把这么重要的棋盘给了自己,但是如果光想要一个寄托,那夏目很庆幸自己能帮到他。人总是需要一个地方来安置往事的。外婆留给他的《友人帐》,那些蜿蜒的名字背后所隐藏的,不也是相似的悲伤吗?
火车就在这时启动了。行李隔间有刹那的剧烈震动,少年的心仿佛也跟着颤抖了一下。他忙扶住身旁的栏杆。
——如果那时、能抹去你眼里的泪水就好了。
这是夏目离开东京前最后的念想。
“不好意思……”纤细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夏目回过头,看到有过一面之缘的藤崎学姐。他帮她把行李箱抬到架子上。明明向他道了谢,神情有点困惑地问:“你……是小光的朋友吗?”
是和名取相同的问题。夏目感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倒扣的沙漏。金色的流沙一点一点地漏下,闪耀着微光,最终,将整个胸腔填满。
他曾经以为,名取和田沼已经算是他的知己,认识光后,却发现从前的想法太肤浅。因为,如果他们也算是“知己”的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对光的感情。
“他是我最憧憬的友人。”
夏目听到自己这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