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朵白》桑斋

16、第十四节

　　再多的倦怠，还是得挣扎着醒来，曾经那样地想陪伴在你身边，可是，从此以后，我们的人生将如两条平行线，再也不会有任何的碰撞与交点，也就更不可能会有沉重的分离。

　　下午的化学模拟考试，按照年级统筹编排的号码前去各个教室就座。跨进自己考试所在的教室，一眼便瞧见位置靠后的罗子毅。查看过讲台上的座位号指示图后，来到座位上，我紧紧抿了下嘴唇——我的座位正位于他的背后。目光触及到他乌黑的短发，不禁垂下眼帘，再三的小心，终究还是无意间轻轻扰动了心中的伤口，视线转向窗外，枝头愈添浓烈的色彩是否意味着缠绵温润的春天终将离去？
　　传递试卷的瞬间，彼此目光没有丝毫的交汇，那是心底不敢的碰触。
　　考试结束后，大家都在讨论着试题，我正认真地重复演算着一道化学方程式，却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昨天去领馆办理了签证……”
　　“啪”的一声，我手中的铅笔芯断了。
　　“……什么时候走？”
　　“机票预定的日期是二十五号。”原来还有十一天。
　　我抬起头，想微笑着祝福平安，然而对方眼眸中静静的忧伤在弥漫，轻扬于风中阵阵拂来，慢慢纠结于我心头，无比的沉重酸涩。怔忡着说不出只字片语，渐渐透不过气来。霍然起身，走出教室……

　　罗子毅要离开的消息传开，晚晴替一众女生感叹着校园王子的失落：“哎，小李飞刀成绝响，江湖不见少年郎。”
　　我边笑边说道：“前半句是吊唁古龙的，你少胡乱引用，真亏你想的出来。”
　　她也不由得大笑起来，过了会儿又絮絮叨叨起来：“罗子毅的离校手续都已经办好，竟然每天还来上学，现在正是最黑暗的日子，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为了多陪陪林婕？放学后不是一样能见到。不过还真是佩服林婕，看不出有太多的伤心。”
　　或许她的泪在心里呢？旁人又怎么可能瞧得见。此时的阳光竟是有些晃眼，校园中原本的姹紫嫣红纷纷凋谢，炽热的夏季即将来临。

　　午休的时候还是经常会捧着教科书去图书馆坐坐，虽然大部分时候只是对着书本发呆，心神却游离九天之外，不过对于我来说，未尝不是个能放松片刻的好办法。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此期间好几次都发现罗子毅坐在一隅闲静地翻阅着书籍。不近也不远的距离，算不算彼此最后的默默的陪伴？还有偶尔明亮的注视。

　　会考结束的当天傍晚 ，歪在沙发上，手里的电视遥控器始终不断的转着台，终于失去耐心，站起身来，走进自己的房间，合衣倒在床上，忽而又觉得闷热异常，于是怏怏独坐在书桌前，连日来一直极力压制的念头终于变的清晰——明天就是他离开的日子，这一去便是天涯海角，是无情的岁月，是无法拾起的回忆，或许我们一生中的缘分就只得这些，我却过早的预支了它们。
　　走去客厅，想倒杯水喝，妈妈把无绳电话递到眼前，你的电话。
　　“喂？”
　　“是我……还是忍不住给你打电话了……我在你家附近，方便出来一下吗？就在上次那个公园门口碰面好吗？”
　　握着电话，拒绝的话在唇齿间徘徊久久却始终无法爽快地出口。
　　“我在公园门口等你。”不待我答话，他突然挂断了电话。
　　耳边“嘟嘟嘟”的声音回响了半会后，我才回过神关掉手中的电话。长长吁了口气，向门外走去。
　　天色并没有完全暗沉下来，街灯初上，一片橙色，地上被拉长的影子忽前忽后默默地陪伴着我。不远处，白玉兰街灯淡淡的光晕勾勒出那个欣长且熟悉的背影。不禁想起某个夜晚他来找我，黯淡光影中的落寞，那个时候彼此正误会着，与眼下的情形虽然不同，黯然神伤的心情却是一般无二。如果，如果就那样误会着直至现在，是不是彼此放手更能洒脱一些？
　　慢慢走近他的身边，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展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出门的时候已经想过，既然有的东西再多的留恋也注定要放弃，纵然是满怀的离愁别绪又何必全然抛给对方，否则见面又有什么意义。
　　“进去走走？还是你原本打算见过面就算完成任务了？”
　　我安然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外，“还怕你不愿来见我。”神情顿时松弛下来，微微耸了下肩，“愿意陪我进去走走，求之不得。”
　　并肩默然走了半晌，凄清迷离的月光洒满小径，地上凌乱散落着被风吹落的花瓣，一片一片，我的心再次沦陷于深切的忧伤中而无法逃匿。
　　“莫言，上次去你家借给我的伞一直没有还给你。”
　　“哦？我都忘了，那就算我捐助给你出国了。”我刻意地牵动着嘴角。
　　“你欠我的围巾呢？”
　　“真是很难的技术活哦，我织了好久才只有那么一点点长。”伸出两手的食指比划给他看，事实上因为漏针的问题，拆掉重新来过好几回以致耽误不少时间，口中却在推托：“谁让你走的那么快，这可不能怨我。”
　　“那织完给我寄过来吧，否则白白浪费了你的心血。”
　　“才不会呢，白给总有人要的吧，再不然留着给自己好了。”
　　我踩上花坛边凸出的狭窄边沿，如踏平衡木般，左右稍显摇晃地一步一步往前。
　　“脚下留心点。”他靠过来握紧住我的手，走过几步，我指着前面的秋千架提议过去那边，于是手便因此解脱出来。
　　我们一同坐在秋千上，晚风习习，人轻轻荡漾在天地间，眼前的景色忽远忽近，他在我耳边低低地说道：“我会给你写信，偶尔也可以打电话，不要断了联系好吗？”
　　静默良久，我迟迟没有言语。仰望天空，一钩新月嵌在深蓝的忧郁里。
　　随后的目光便停留在他俊逸的面容上，一时却无法移开，我轻声问道：“会做手影吗？我们比谁做的多做的像好不好？”
　　于是橘色灯光下浮现着各种手影，兔子，老鹰……笑意浮现于眼角眉梢。最后的愉悦就让它尽情的释放吧，虽然于我而言，这快乐的背后或许将是无穷的黯淡寂寞。
　　他让我跟着他做个心型的样子，然后把他做的贴近过来。我愣了一下，这不是是心心相印吗？松开手我装作打哈欠，站起身来问道：“ 明天几点的飞机？”
　　“下午五点二十的。”他的口气淡漠，好似在说着别人不相关的事情。
　　“我们走吧，明天你还要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真够受的。”
　　脚下的步伐放得很慢很慢，可还是很快走出了公园，驻足转过身去对他说道：“离得那么近，不用送我回家了……祝你今后的一切都平安顺利。”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递到我的面前，“是你曾经丢失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我什么时候掉的？”我疑惑地望着他
　　“回去打开就知道了。”他脸上欢喜的神情一闪而过，留下的是淡淡的笑容，“……再见……莫言。”当他说完这一句，我便转身离开，跨出几步后，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地流淌了下来，差不多走出几十米后，我停住了脚步，回首见他依然伫立在那儿，昏黄灯色下的身影显得异常的孤寂与落寞。我突然疾疾向他跑去，重新站在他的面前，顾不得惶然的心跳，双手便环上他的脖子，吻住了他温润的嘴唇，眼泪悄悄滑落口中，涩涩的，咸咸的，他只是拥紧了我，热烈地回应着…… 内心满是绝望。
　　温暖如故的怀中，依旧不变的淡淡的清香，“不要写信给我，不要打电话给我……请让我……忘了你。”说完，我毅然挣脱开他的怀抱，转身向家中跑去，这一次我不再回头。

　　回到家中洗过澡，疲惫地半倚在床上，托起罗子毅给的盒子，灯光下才发觉最外面是用淡雅的浅蓝色纸包裹着。打开盒子的瞬间，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静卧于盒子内的赫然便是校庆那天我原本想买下的白瓷风铃。
　　那朵清丽的铃兰花。
　　盒子底下还有张小卡片，上面是熟悉的字迹：不要轻言放弃。

　　又是一个日暮彩云归的傍晚，默然望着斜晖中窗前的风铃泠泠作响，声音清冽而绵长，仿佛那是夕阳散落了一地的叹息。

　　不多久，我的高二学年也结束了。赫赫炎炎的夏季终于如约而至。

作者有话说

　　待到下节写完罗子毅的番外上部后，整个第二章就结束了。怎么说呢，其实回忆部分的故事并不是真正完结，不过先容我卖个关子，第三章开篇将是回到现在继续莫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