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沫沫猫

1、初识（一）

　　夜，已深。李家东阁厢房却灯火阑珊。只见影影绰绰之中，一位梳双头髻的小女孩正在以手支头，不时摇头叹嘘。
　　“小姐，老爷吩咐过明日会再请一位老先生过来教导，还是早点休息吧，不必为此烦心。”清琪不由得劝道。
　　“好琪儿，我真的不想再读那劳什子书了，整天里拘着我不许玩耍，却去读那无甚用处的道德经，可叹年华虚度啊”小茆儿秀眉一拧，又补道“这位先生也无甚了得，下午吟诗，我便把前些日子看的歌谣交上充数，他却直说我小小年纪，心思不正，有辱斯文。”说到最后，模仿着先生的语气，直摇头叹息。
　　“噗~~那还不是小姐故意挑了一首闺阁情诗，老夫子严谨，定然饶不过你，按理打几戒尺也就罢了，小姐还使出轻功躲避，老夫子抓不住，恼了，这才辞去先生一职，直说庶子不可教”姝嬅在一旁接口道，嘴里不赞同，可面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小茆儿满不在乎的撇撇嘴，“我爹最是宠我，明日我便去禀明，不需再请先生了，再过三月的牡丹花会我定能夺魁，也好教他们瞧瞧，我李茆可是比不过那齐、陈、楚家的小姐。”
　　这“他们”指的便是族内的长辈们，平日里总端着架子训斥李茆，再过几年便是祭司选举，眼看着其余三大世家的小姐出落得越发温婉动人，而自家的小茆儿却永远一副孩童心性，又怎么能堪当大任，兴盛李家呢。
　　在这五洲大陆上，虽只有大周一个国家，但是皇权凋零，世家兴旺，各世家之中又以河间李家，蜀中楚家，南疆齐家，北原陈家为首，四地遥遥相望，中间为都城燕京，正好成合围之势。世家有自己的护卫，军队。可以制定本地的赋税，徭役。只每年进贡些钱粮入京，而皇族直辖燕京，维持世家平衡，表面上世家位于皇权之下，但朝代变更，皇位轮番更迭，皇权如同蜉蝣，世家望族却根若磐石，不动如故。是以，皇族存在只是为平衡世家。然世家之中明争暗斗也日益激烈，所以便想出折中之法。以神权分散皇权，由世家之中选取德才兼备的少女成为祭司，培养出天护军，不忠皇权，不忠世家，只忠神权。祭司每二十年一轮，凡为祭司者，必下嫁于皇室，成为皇后。只有祭司的孩子才能成为下任储君。因此，一旦本族少女成为祭司，那么下任皇权定握于本族手中。以南疆齐家为例，齐微成为祭司并选为后，齐家在这十几年间日益做大，本来四族以李家为首，现在却隐隐有被齐家赶超之势。是以李氏族中对此次选举祭司极为看重，李氏现任族长为李茆父亲，李时玄。李时玄育有一子二女，长女李茆为李氏正妻所出，年方十二，幼女李倾染为侧室所出，年方八岁。李茆为嫡系长女，这候选祭司之任便落到李茆身上。
　　世家内适龄的少女有数人，但最有可能出任祭司的只有李家长女李茆，楚家迭衣，齐家齐染与陈氏风里。四女中，除小茆儿之外，均已有二七年华。是以，美人胚子均现。曾有一浪荡子于市井戏言，“楚家女温婉贤淑，齐家女明媚动人，陈家女颦笑皆是风情，若能得其一，则人生无憾矣。”余者皆问李家女如何，笑曰，“当真是小女子也”众人皆笑，都知李家女李茆，年方十二，身量样貌却只有八九岁大小，虽也是明眸皓齿，言笑晏晏，但总归与美人的风情相差甚远。是以，盛夏的牡丹花会，世人皆看成楚、齐、陈三女的斗艳，只有李时玄不以为意，仍旧请了教书先生，教习嬷嬷每日教导。好在李茆样貌虽小，聪慧却尤甚。琴棋书画自是精通，连轻功，医理都不在话下。就是平素蛮横了些，常常惹得先生生气，令人头疼。好在李时玄对长女极宠，也就无甚责罚。
　　想到平日里受的打击，小茆儿不禁想在牡丹会上艳压群芳，一血小女子之耻。这般想着，竟渐渐困顿，清琪忙出去打了热水，伺候小姐休息。
　　次日一早，李茆一反常态的没有贪睡，甩掉跟随的一众小厮丫鬟，去了郊外的万源山，这万源山草木葱郁，药材众多。李茆平日里看些医书，前些日正好看到医书记载有一味药，名曰杜阳，取之根茎，碾碎成粉，用以敷面，能使肤白而润，比市面上的米粉、铅粉要更细致好用。但杜阳极难寻，常常三两株长在深山野林之中，常人不识。因此，李茆决定亲自寻来。谁知这万源山当真广阔，寻了半日，未曾寻到不说，还迷了路。李茆心下焦急，面上却愈加冷静。只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刻记号于树上 ，慢慢寻路。正在此时，一声虎啸传来，李茆一惊，心道，这万源山也没听说有凶猛的野兽，怎的自己就撞上了。脚下步子却没停，沿着声响寻去，只见一穿黑色劲装的男子正在和一头小牛般大小的虎打斗，男子身上血迹斑斑，却无损其风华。一身黑衣，只用一条金色腰带束着，全身上下除了头顶用一支玉簪束发再无半点饰物。地上已有两三头虎尸，应是男子打死的。许是李茆的响动惊动了老虎，而这男子又着实强劲，老虎敌不过竟往李茆这边冲来。李茆却是一笑，“这头畜生也知道审时度势，不过也忒小看我了”说着，一声娇喝，足下使力，凌空翻上旁边的大树，折了一节枝桠权当剑使。虽说李茆年幼，手上气力不足，但胜在灵活，跃下树来，直戳虎眼，老虎发了狂，不停的攻击，李茆窜到树上，愈打顺愈，老虎却不得上树，只能被动挨打。那黑衣男子猛然看见一个小身影出现，又迅速和老虎打成一团，诧异之余，竟发现这小家伙实在厉害。便旁观不动，直到李茆打死老虎。从树上一跃而下，怒气冲冲道：喂，你好生不知好歹，我将老虎引开，解了你的困境，你却袖手旁观，让我这个小女孩面对猛兽。
　　这个黑衣男子正是在外游历的大皇子卫子易，今日途径墨河，却遭到河匪袭击。河匪进退有度，一时不察，竟被砸沉了船，在河里一番恶战。上了岸，河匪却紧追不舍，直到进了万源山，草木葱郁，便于藏身，却碰到了虎群，是的，虎群，万源山一向没有猛兽，更何况是这么多的石斑虎，联系到那群紧追不舍，武功不下于大内侍卫的河匪，答案似乎有点了然。刚刚被河匪消耗太多精力，又勉力对付了几头老虎，已慢慢感到体力不支。此时李茆的出现解了困境。卫子易心下感激，又被女孩那一句娇叱弄得面上尴尬，只理了理衣发，而后不疾不徐道：“是你突然冲出，我尚在怔忪之间，你已与那畜生打起来，而后见你身量虽小，却游刃有余，那畜生不足为惧。况且，我刚刚经过几番打斗，已是强弩之末，是以，才呆在一旁休养生息，不过，在下确是要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语毕，一撩衣衫，端端正正的做了一个揖。
　　本来暗自火大的李茆见来人如此知礼，反倒没了发作的由头，而且如今近处细瞧这男子眉眼竟生的如此好看。黑发如瀑，琥珀色的双眸仿佛有洞悉人心的力量，与之凝视会不由自主地陷进去。左眼之下有一粒朱红色的泪痣，越发衬得肌肤如雪。薄唇抿成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不由得面上发热，掩盖性的大声嚷道：“如此，也就不与你计较了。”转而问道：“你可熟悉此地地形，我迷路了，方才正是寻路之中听闻虎啸误入此处。”
　　卫子易看到此女率性爽朗，身量不足十岁的摸样，却端的是唇红齿白，娇憨可爱，眉眼虽未长开，那股毫不矫揉做作的性子却实在容易令人心生亲近之感。便也温语相告：“我也是首次踏入此地，不过只要辨清方向，很容易便能出去”边说着边摘了身旁一片阔草叶，指着叶上脉络对李茆道，“草木皆向阳而生，故而南面叶舒而络疏，叶片肥而色翠，识得如此，便能辨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