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松岭（大秦帝国一）》穆穆鸟

50、第四十八章 赵国

　　自那之后，子岭不再急言学兵之事，而是将身心放松，安静地观察学习周遭的一切。

　　子岭在这里心无旁骛，千里之外，却有一人对他牵肠挂肚。

　　邯郸，赵国王宫。
　　赵菁款款地走入正殿，拜道：
　　“女儿拜见君父。”
　　赵侯忙扶她起来：
　　“快起来！”
　　看着女儿愈发出挑的姿容，赵侯不禁感叹，女儿真是长大了，越来越像她母亲了。
　　当年恒姬被誉为赵国第一美人，如今菁儿亦不逞多让。
　　只是，恒姬能歌善舞，菁儿却远离闺趣，日日与兵戈相伴，柔弱的双肩承受着千斤重担。
　　赵侯心下酸楚，抚了抚赵菁的头：
　　“菁儿，你总算回来了，为父可担心死了！”
　　“君父，”赵菁看着父亲斑白的两鬓，眼圈微红，“女儿让您担心了。”
　　“不说这些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赵侯拉着赵菁坐下。
　　赵菁道：
　　“君父，我当时突遇魏军，未及赶到大梁，如今局势如何？”
　　“魏国大败，安邑和周边二十县都丢了，秦国本要乘胜追击，却被楚国插了一杠子，眼下秦楚交战正酣。”
　　“魏国日前派了密使，要与赵韩联合背后袭击秦国。”
　　“君父，以为如何？”
　　“不能去摊这趟浑水！魏国见秦楚交战，想背后袭击，夺回安邑，可又惧怕秦国，于是便拉上赵韩。哼，秦国岂是好相与之辈！如今秦军战力傲视天下，秦国又是上下一心，楚国恐也不是对手，我若此时与魏国联手攻秦，待那秦国腾出手来对付我赵国，我们岂不是惹火烧身！”
　　赵卓插道：
　　“君父，我赵国几十万大军，未必怕了那秦国！”
　　赵侯喝道：
　　“卓儿！如今赵国国力还不够，我们不能出头。赵国好不容易远离纷争，腾挪出十年时光变法强国，绝不可因一时意气而毁于一旦！”
　　赵卓低头:
　　“是，君父教导的是，赵卓急躁了。”

　　“嗯。”赵侯捋了捋须，“眼下，赵国之患，却在齐国。”
　　赵菁一愣：
　　“齐国？”
　　赵卓解释道：
　　“我们秘密扶持燕国姬平回燕，本来燕国已复，然齐王不肯善罢甘休，正集结大军预备灭燕！”
　　“齐王要灭燕！他疯了！”
　　“是够疯狂，然而，也不是没有可能。燕国羸弱，又经多年动乱，齐国真要举倾国之力，灭燕，完全是有可能的。”
　　赵菁喃喃道：
　　“燕国若灭，接下来，就是赵国了……”
　　“所以，一定要阻止齐国！”
　　“怎么阻止？”
　　“齐国对燕国势在必得，然而要灭国，却也要付出相当代价。我们可设法，让燕国不灭，而是做齐国属国，如此，齐国得利，应会退兵。”
　　赵菁眼睛一亮：
　　“好计！具体如何铺排，君父快讲！”
　　“菁儿，你就是急性子。”赵侯嗔怪地看着女儿：
　　“丞相已有章程，这个明日再议。诶，看我，怎么你一回来就说国事。菁儿啊，你刚回来，应该好好休息，你这些日子，可受了不少苦。”说着心疼地抚了扶赵菁的发。
　　赵菁不以为意：
　　“女儿不苦。君父，你怎么还是当我是小孩子啊，我已经长大了！”
　　“好好好，长大了，菁儿是大姑娘了！也该嫁人喽~~”
　　赵菁脸顿时通红：
　　“君父！你，你说什么呢……”
　　“君父说错了么？你今年都十六了，别人家女儿这个年纪，都为人母了，而你，连个婚约都没有！”
　　“君父！”赵菁捂着脸：
　　“女儿不嫁人，一辈子陪着君父！”
　　“尽说傻话！”赵侯将赵菁的手拿下来，爱怜地握在手心：
　　“菁儿，你从小就倔强，习武弄剑，没有过过一天寻常女儿家的日子。是君父无能，让你如此辛苦。但是女子总要嫁人的，这关系你终身的幸福。你放心，君父一定给你找一个好归宿！”
　　赵菁头埋得低低的，脸羞得飞红。

　　赵侯心中又是怜爱又是愧疚。
　　十年前，那场赵国内乱，公室嫡系血脉几乎尽灭。他所有的儿女中，只剩下卓儿和菁儿。而这两个孩子也成为了他重要的左右手。卓儿身为太子，辅助国政，自不必说，菁儿亦是文武双全，胆大心细，这些年来硬是将赵国密使机构发展壮大，成为赵国一支重要的力量。
　　可是，菁儿也因此早早失去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赵侯深觉亏欠女儿太多，故决心要为她找一个称心的归宿。
　　赵国公主婚事无非两种，一是与他国联姻，一是下嫁赵国贵族。
　　联姻，他是不希望的。政治婚姻难有美满，且如今战乱之世，两国即使结盟，也可能转瞬就翻脸，到时菁儿夹在其中两面为难。
　　故而，他打算将菁儿嫁给赵国世族，一来巩固公室地位，二来，自己也可以对菁儿多加照顾，当可保她一生顺遂。菁儿美貌绝伦，却无寻常女儿家的扭捏，反有几分男儿的英武大气，有多位赵国武将世家子弟都对她甚是倾慕，但是究竟定哪家，还是问问菁儿的意思吧。

　　于是赵侯试探道：
　　“菁儿，你觉得李悠、许牧这几个小子怎样？”
　　“诶呀，君父！”
　　“菁儿，为父看得出来，那几个小子对你可是倾慕已久了呀！他们是赵国武将世家，家室可靠，人么，各有千秋吧，你有没有看上哪个？”
　　赵菁霍然起身：
　　“君父，你真烦，不理你了！”
　　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菁儿！菁儿！”赵侯急了，“这孩子，一说到这事她就躲。诶，真是急死人！”
　　赵卓安抚道：
　　“君父，这事不能急，小妹害羞，你这样问，她自然不肯说。等我寻空探探小妹口风。”
　　“恩，也好，快点将她终身大事定下来，我也好安心。”
　　“是。”

　　晚饭时间。
　　赵卓从鼎中夹了好几块肉，让侍女端给赵菁。
　　“菁儿，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赵菁却是恹恹的，对着满案的佳肴，没动几筷子。
　　“怎么，不和胃口？你说，想吃什么，大哥吩咐他们做！”
　　赵菁放下筷子：
　　“我要吃烤鱼。”
　　“好！快，吩咐下去，烤一条鲈鱼，多加点作料。”
　　“不，烤青鱼，只用鱼腥草做作料。”
　　“好好，按公主说的做！”
　　“是。”

　　不多久，金黄焦嫩、香气四溢的烤鱼便呈了上来。
　　赵菁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
　　不对！不是那个味道！
　　明明是一样的材料，为什么味道却完全不同呢
　　难道离开了山谷，一切便烟消云散，无法重来了么？
　　泪，一滴滴落下，沾湿了衣襟。

　　赵卓慌忙过来，搂住她：
　　“小妹，怎么哭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跟大哥说！”
　　赵菁泪流得更凶。
　　赵卓心思一转，道：
　　“我听杜若说，你失踪这几日是跟那卫子岭在一块，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赵菁将头埋在赵卓胸口，不语。
　　赵卓怒了：
　　“果然是他欺负你了！臭小子，别以为我找不到你，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出来，大卸八块！”
　　“大哥！”赵菁忙喝道：
　　“没有，你想差了！那有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你们失踪了好几天，孤男寡女，他真没欺负你？”
　　“大哥，你怎么这么想！他是个君子！”
　　“你倒替他说话。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就是在山林迷了路，我们只好顺河而下。后来，遇到一个隐居的高人，他将我送了出来，将他留下了。”
　　“那个高人可不一般，能如此快速找到杜若，定是对你的背景了解甚祥。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赵菁摇摇头。
　　当日她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箱中，惊惶无比。待她被放出时，已是出了山谷。那田舍翁只让她沿官道走，说会有人来接她。她问子岭的下落，田舍翁只说子岭有故人照拂，让她不用担心，说完他就不见了。
　　她遍寻四周，也找不到那田舍翁离去的路径。不久杜若她们赶到，她无法，只能跟杜若一行离开了。
　　从始至终，那田舍翁连姓名都未吐露，身份背景更是无从查起。
　　赵菁忧心道：
　　“也不知那田舍翁说的‘故人’是何人，会不会对子岭不利。”

　　赵卓转头盯着赵菁：
　　“小妹，你不会喜欢上那卫子岭了吧！”
　　赵菁脸顿时通红：
　　“谁，谁喜欢他了！”
　　赵卓以掌捂额：
　　“小妹啊，君父在赵国给你千挑万选寻佳婿，你可好，看上了秦国那小子！诶，自从那次从秦国回来，你就老念叨那卫子岭，后来又说要将他拉到赵国来。这下好了，人没拉过来，心却被人家拉过去了！”
　　“大哥！”赵菁大囧，推开赵卓，跑进内室去了。

　　赵侯内室。
　　“什么？”赵侯瞪大眼睛，“你肯定？”
　　赵卓点点头：
　　“绝对错不了。菁儿那个样子，分明就是情根深种了！”
　　赵侯来回踱步：
　　“卫子岭，卫子岭，居然是卫子岭！”
　　赵卓也叹了口气：
　　“若是寻常的秦国人也就罢了，招来做我赵国女婿就是，可是，他偏偏是商鞅的儿子！”
　　赵侯站定：
　　“不说身份，这卫子岭，绝不会是平庸之辈。他十七岁就能有那样的见解，如今又是一鸣惊人，将来，不可估量啊。”
　　赵侯转身：
　　“你说，那卫子岭被一群神秘人带走，可知道那是什么人？”
　　赵卓摇摇头：
　　“我反复问过菁儿，她只知道是一个自称田舍翁的人做的，但是其人背景名姓皆未透露，也未留下任何行踪痕迹。”
　　赵侯眯了眯眼：
　　“卫子岭一定还会现身，密切留意各国消息，一有卫子岭行踪，立即来报！”
　　“君父，你这是……”
　　“既然，他招惹了菁儿，就让他为赵国所用吧！”将卫子岭招入赵国帐下，既称了女儿心愿，又使赵国如虎添翼，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