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松岭（大秦帝国一）》穆穆鸟

13、成长四

　　荧玉见子岭房中亮着灯，走进，果然，他还在灯下看书。
　　荧玉心疼道：“子岭，你的伤刚好，不要劳累，快去歇息。”
　　子岭抬头道：“我读完这卷就去睡。母亲莫担心。”
　　荧玉知道劝也没用，索性坐下来，为子岭擦拭已经磨得有些老旧的大弓。
　　转头，看着在灯下认真看书的子岭：
　　他一身白衣，头上以白丝带束扎，长发垂在肩上，神情专注，灯光照在他脸上，依稀就是当年魏国中庶子的模样。
　　荧玉心中分外柔软：很多年前，鞅是不是也像子岭这样，在灯下醉心苦读？鞅啊，你看到子岭了么他现在很好，很懂事，很像你……

　　子岭拿着一卷兵书看得入迷。
　　父亲留下的藏书包罗万象，不仅有法家经典，还有兵书，甚至儒家典籍！
　　而这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兵书。
　　君上跟他讲过父亲的事，父亲不仅是法家巨子，而且精通兵法。当年领秦国五万新兵，大破魏军十四万，一举收复河西。
　　听到这些故事，子岭总是热血沸腾，想象着父亲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纵横八荒，该是多么气壮山河！

　　次年春。
　　启耕大典已过，秦国上下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忙景象。

　　子岭兴奋地走在咸阳的大街上。
　　君上终于允许他自由走动了！

　　咸阳的街道非常宽阔，两边店铺林立，街上熙熙攘攘，却井然有序，车马、行人各行其道，丝毫不乱。
　　子岭走到酒肆区，看到一块大招牌“渭风古寓”。
　　子岭会心一笑，拾阶而入。

　　侯赢急急跑出来，看到大厅里站着一个白衣人，不禁一阵恍惚，卫鞅刚入秦时的情景又浮现眼前。
　　“子岭……是子岭吗？”
　　“是我，侯赢叔！”
　　“啊，你长这么大了！跟你父亲真像，真像……”
　　“啊，来，我们到楼上雅座去。”
　　侯赢拉着子岭来到二楼雅间，坐定。
　　侯赢仔细端详着子岭，半响，才欣慰地道：
　　“看子岭如此青春飞扬，我就放心了，也算对你父母有交代了~”
　　子岭微微一笑“侯赢叔近年可好？”
　　“好，我好得很。现今秦国商贸愈发发达，来往商旅众多，我这生意啊越来越好，店面都扩大了一倍了，呵呵~~”
　　两人正在谈笑，忽然，楼下传来一声喧哗。
　　子岭往下望去，只见一群士子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高声叫来酒肉，聚坐而饮，言谈甚欢。
　　“侯赢叔，下面那些是什么人？”
　　“是入秦的山东士子。今年秦国要大肆选拔人才补充国库，诏令一发出，各国入秦士子人数激增，我这渭风古寓都住满了人啦。”
　　“哦？”子岭好奇地看着下面的人。

　　众士子酒过三巡，意兴渐浓。
　　一个红衣士子突然对他对面的一个面容清瘦的青衣人道：
　　“张兄，这次你的文章很得太子青眼啊。想必，能得重用，至少一个郡守是跑不了了。”
　　青衣人不屑道：
　　“区区郡守何足道哉，张仪要做，就做丞相！”
　　众人骤然安静：秦国还未有丞相一说，只有大良造兼领将相，可称为相。然而，自商鞅离世后，大良造一直空悬至今。
　　“哼，张兄胃口未免太大了，大良造一职自商鞅以后便空悬至今，无人敢觊觎。难道你能比肩商君？”
　　“张仪所学，与商君治国之道不同，乃在于拓宽邦国外交。秦国变法已大成，国力已经强盛，国政运行自如，已无需大动。而当前紧要的是开拓对外邦交，此事，非张仪不能。”
　　众士子不以为然，纷纷嗤笑。
　　那张仪见状，也不再言语，拂袖而去~

　　“山东士子学识真是与众不同。”子岭感叹。
　　张仪这般的言论，对他来说很是新鲜。在君上身边耳濡目染的不是强国固法，就是厉兵秣马，以邦国外交为国政宗要，还是第一听到。真是开了眼界。

　　国事坊
　　“公父，各地士子的文章，都在这里了。”
　　“恩，我大体都看过了。”
　　“这是儿臣草拟的官员名册。”
　　“这个张仪，你怎么没有写职位啊？”
　　“儿臣~~不敢妄定，只能奏请公父裁夺。”
　　“哦？”
　　“张仪之论堪称奇策，儿臣亦想重用之。然，此子心志甚高，曾言非丞相之位不做……”
　　“放肆！”嬴渠梁大怒：
　　“狂妄之徒！我秦国大良造之位岂是他等觊觎的！”
　　“公父息怒！”赢驷连忙下拜：就知道任何跟商君有关的事都会触到公父的逆鳞。
　　嬴渠梁深吸一口气，道：
　　“这个张仪计策的确令人耳目一新，然仅仅是一策士尔，当国领政实是不妥。”
　　“你酌情安排吧，人尽其用就好。”
　　“是！”

　　赢驷已经走了，室内一片安静。
　　嬴渠梁拿起官员名册，苦涩地笑了笑：
　　商君呐，商君，你之后，还有何人呐？你这一去，嬴渠梁再无人对饮畅谈了……

　　子岭收拾着行囊。
　　他决定到秦国各地去看看。
　　他要亲眼看到父亲卷册中的条条治国之理，件件律法条例是如何实现的。
　　子岭往包裹里塞上各种粗布衣服。上次从侯赢那里得到的借鉴，他打算粗服低调游历，以免惊扰国人。
　　收拾妥当，子岭想了想，从剑架上拿下素女剑，细细摩挲一番，系在腰间。
　　这素女剑又可贴身佩戴，又能做武器，最是合适不过。而且~这素女剑是父母的定情信物，剑鞘又是荧玉母亲所做，带着它，就如同至亲在身边。

　　“子岭”嬴渠梁走了进来。
　　“君上。”
　　嬴渠梁拍了拍子岭的肩膀
　　“孩子长大了，要出去历练了~”
　　“君上，我只是出去游历，几个月就回来，又不是一去不回。”
　　“呵呵，好，好，好好张张见识，开阔开阔心胸!”

　　第二天，子岭在嬴渠梁、荧玉的目送下，出了咸阳城，策马往秦国的广阔河山奔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子岭的身影，嬴渠梁才回头拥着流泪不止的荧玉道：
　　“回去吧~”
　　孩子总要出去锻炼才能真正长大。子岭以后究竟让他做什么，他心里一直没有个头绪，就让他自己出去闯闯，也许能找到他自己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