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5 谁是妖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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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嵩阳现在非常后悔。
他今天早上真应该看看黄历的，因为那上面一定写着诸事不宜,而且易犯小人！
从被龙小云推下来的瞬间他就觉得不好了，因为这又黑又窄的通道那边，正隐隐飘来一丝烟火气。
仿若蜡烛吹灭时产生的味道。
他心下大惊正要出声示警，上面却不知又发生什么变故，孙小红竟然慌忙合上床板，地道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原本还听不太清，若有似无的呼吸声，现在郭嵩阳耳中却有如雷霆！
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这密道简直就像一座死亡的冰窟，黑的可怕，也冷得可怕。
最可怕的是，这座冰窟里还藏着妖魔！
或许十步、或许十五步，黑暗中的那人随时都可以出手，而他现在却丝毫动弹不了。
解药还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能生效。
……该死的一盏茶！
郭嵩阳暗暗深吸一口气，为今之计，只有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如果对方也按兵不动，自己就能挺过这段时间，而只要挺过这段时间，他便能拿起背上的剑。
嵩阳铁剑从不畏战也从不惧死，他只怕没有死在决战中，反而死在一个女人的床底下，那委实太窝囊也太荒谬了。
然而事情会像他想的那么顺利吗？
事实上，听着那一步步踏实，缓慢接近的脚步声，郭嵩阳也只能道一声时运不济、苍天负我。
他长叹了一声，问道：“阁下是何人？”
脚步声顿了一顿，却没有说话。
郭嵩阳看向那人的方向，入眼的只有一片凝固的黑暗，而站在那里的人，也仿佛给人一种坚冰般冷酷凛冽的触感。
他又道：“今日只怪在下运气不好，可嵩阳铁剑不能死于无名之辈手中，还请阁下亮明身份。”
黑暗中的人停在他五步外，而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那人却依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许久，直到郭嵩阳感到身体忽然有了一丝知觉，直到他甚至以为对方只是他幻想中的人影，而并非真实存在时，那人才终于有了动作。
只听一阵轻微的衣衫响动，黑暗中忽然出现一点红光，正是火折子的光亮。
那红光是如此炽亮而灼目！
虽然只有一星点，可在长久浸泡于冰冷黑暗的人眼中，却变得格外宏大、格外闪耀。
只见那红光一闪，郭嵩阳便隐约看到个碎片般的剪影。
微光中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干净的下颌、劲瘦的脖颈以及他结实的肩膀。
这人似乎还是个青年。
然而郭嵩阳忽觉心中有些不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有点熟悉，尤其是再往上一点，那一闪而过的唇形……
那嘴角的弧度，冷得像冰一样。
就在他还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想到了谁的时候，一道火焰忽然照亮了地底。
那火光很细弱，却同样耀眼。
这两人也终于通过这道火光，看清了对方的真容。
郭嵩阳的脸色猛地僵住了。
竟然是他？
怎么会是他？！
郭嵩阳死死盯着这个青年，之前想说的话也堵在喉咙里，吐之不出如鲠在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对方竟然是上官飞。
哪怕是谁都好，哪怕刚才就那么杀了他也无所谓，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在如此情境下，再次遇到这个少年？
明明之前还亲手教导过这个后辈，并说出了等待对方超越自己的宣言，现在却这么狼狈地倒在一个女人床下的密道里，且毫无还手之力……他郭嵩阳一辈子加起来也没有今天这么丢脸过！
即使烛火微弱，上官飞也能看得出郭嵩阳面色铁青，他沉吟了一下，才道：“我知道你必不愿在这时见我，我也本不该在这时见你，只是我既已说出那番话，就不愿让你死在他人手中。”
说到这，这个坚冰般冷漠的青年微微别过脸，仿佛这样能让对方少一点尴尬似的，道：“我帮你解穴。”
自己在说谎。
上官飞心里很清楚，自己杀人不需要任何理由，更不需要任何等待。
不管之前说过什么话，约定过什么事，只要他想，他就会出手。
在听到对面的出口被打开时，他第一时间熄灭了蜡烛，然后就听见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看那一瞬间的光影，跌进来的仿佛是个人，而且还是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
说实话上官飞一点也不奇怪，林仙儿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再清楚不过，在她的地方出现男人简直比人要吃饭喝水还平常。
只是这人不巧撞在他手里，他虽不喜欢林仙儿，却迷恋她带给自己的感觉。
那让他想到自己的母亲。
他对林仙儿没什么占有欲，却也不喜欢看到别的男人从她那里出来。
那会让他本来就自欺欺人的幻想，变得更加模糊破碎。
他本想杀了这人的。
然后他认出了他的声音，也听到了嵩阳铁剑四个字。
但那并没有什么所谓，他从很久之前，就不会再因任何人的任何话语改变自己的想法了。
而且他也早说过他会杀了对方……
上官飞双手已经握上龙凤双环。
这是一对新环，而原来的那对正是被面前这个人所击碎。
就在握紧双环的瞬间，上官飞猛地颤抖了一下。
‘希望你记得，今日我放你走，并未因为你是上官金虹之子，而是因为你自己……’
他的额上已流下冷汗。
‘并未因为你是上官金虹之子，而是因为你自己……’
他的身体在无声地颤抖，微弱、却无法控制。
‘……因为你自己！’
上官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本不该想起这些的，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回想起那一天的情景，就再也无法出手了！
可那个声音却好像妖魔一般，始终在他的耳边徘徊不去，就如同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那样——
‘你可是上官金鸿的门下弟子？’
‘我剑下本无活口，但你年纪轻轻，能接我一剑也算不易……饶你去吧！’
‘哈哈哈哈——好！果然不愧是上官金虹的儿子！’
‘——他日你若能令我死在你手上，我非但绝不怪你，而且还会引以为傲，因为毕竟没有看错了人。’
‘你好好去干吧，我等着你！’
‘且慢——’
‘希望你记得，今日我放你走，并未因为你是上官金虹之子，而是因为你自己！’
上官飞觉得自己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可事实上他却屏住了呼吸。
初听到这番话时，他没有任何感想，只是用心记住了。
可当他将荆无命背叛的证据拿到上官金虹面前，以为就算不能动摇荆无命的地位，也能让他受到教训时，事实却给了他残酷的一击。
第二天一切都没有改变。
没有丝、毫、的改变！
无论是荆无命，还是上官金虹。
仿佛前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仿佛他所做的一切就像个笑话一般！
他愤然离去，并找到林仙儿泄/欲——可这并不能真正缓解他的痛苦，林仙儿就像一杯毒酒，就像他梦中母亲的声音，即使他拿来止渴，梦醒后也只能更加痛苦，更加愤怒，更加冷漠！
他的父亲本就那么冷酷，却还有一个比自己更强、更有用的年轻人分走他所剩不多的关注！
上官金虹的眼中只有金钱和权力，可比起自己这个儿子，他更在乎荆无命这把刀！
除了传授武功和分派任务，自己与父亲的交流渺渺无几，那个人却能每天与他朝夕相对！
除了他自己以外，难道还有谁觉得自己比荆无命更像上官金虹的儿子吗？！
江湖人会吗？
金钱帮众会吗？
甚至他的父亲会吗？！
‘好！果然不愧是上官金虹的儿子——’
‘希望你记得，今日我放你走，并未因为你是上官金虹之子，而是因为你自己——’
‘他日你若能令我死在你手上，我非但绝不怪你，而且还会引以为傲，因为毕竟没有看错了人——’
‘你好好去干吧，我等着你——’
上官飞无声地收回了手中震颤的双环。
他已无法分辨出自己再想到这些话时，究竟感到的是屈辱，还是兴奋，是希冀，亦或恐惧。
你不愧是上官金虹的儿子。
可我却并非因为惧怕他才放过你。
让我看重你，只因为你值得被看重。
并非因为你父亲。
并非因为上官金虹。
只是因为你。
只因为上官飞。
“我帮你解穴。”上官飞撇过脸，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才能让对方好受点。
他只是性情冷漠，又不是傻，以对方烈如酒、沉如铁的脾性，只怕现在已经尴尬的不行，估计恨不得从来没见过自己了……
郭嵩阳闭了闭眼，手掌在地上一撑，缓缓坐直了身体，道：“不必，方才不小心中了暗算，毒已经解了。”
上官飞再次沉默，只是举着烛台静静地看着他。
郭嵩阳感受着体内的毒性，半晌才道：“你来找林仙儿？”
上官飞道：“是。”
郭嵩阳看了他一眼，道：“林仙儿不在这里，上面尽是些不相干的闲人。”
不等上官飞答话，他复又皱眉，不赞同地看着他道：“你年纪尚轻，若要奠实内修基础，就应稍戒酒色，固守精阳方为正道，林仙儿不是你的好去处。”
闻言，上官飞不禁微微一怔。
这道理他不是不知道，其实这也算是习武中人的常识，只不过大多数人都经不起诱惑，唯有师承谨慎的个别世家门派，才会严格约束弟子清欲寡念、修心正身。
上官金虹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但也仅限于让他知道。
.他屡次来找林仙儿，上官金虹不是不知道，但却也不会为此特地管束于他。
或许这在上官帮主眼里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也或许上官金虹觉得自己的儿子不需他操心这些细枝末节。
可总而言之，上官飞却是在另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训诫——当然在他听来，比起训诫，这更像是关怀。
可是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心血来潮……
也许是因为自己比他小许多……
也许只是因为绝顶剑客的爱才之心……
不知是何种心情使然，上官飞垂下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郭嵩阳有点惊讶，他本来也是白说一句，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管得太宽，但没想这个少年人虽然年轻锋锐，却也如此听话懂事。
他略带欣慰和赞赏凝视了对方一瞬，便闭上双眼开始盘膝运气，以驱除体内最后一丝毒气。
郭嵩阳并不知道上官飞此时心中泛起怎样难言的感情，也不知道他这一眼对这个少年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上官飞呆立在原地，表情木然。
他无法忘记郭嵩阳刚才的眼神，他也无法装作没看见这个眼神，他的神魂都仿佛被这一眼所摄，无处逃脱……
那是他从以往到现在，最渴望的，却永远也无法从某个男人那里得到的东西！
上官金虹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他只想要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普通的骄傲和肯定，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而现在他却在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身上得到了这样的抚慰！
上官飞觉得自己的气息有些不稳，于是他转过身走向旁边的石阶，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奢望更多……
这和林仙儿扮演的幻想不一样。
这个人就是他的幻想。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45 谁是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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