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绛紫为邪》眼镜闪光

12、12 情伤归处

　　李寻欢正提着小童，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巨响，不由也是一惊，连忙带着人掠了出去。
　　只见梅二颤抖着指向阿紫的屋子，口中骂道：“臭丫头！有你这么做客的么？！你陪我家的门！”
　　又听阿紫不紧不慢地答道：“哼！你还敢说？有你这样的主人家吗？三更半夜吵吵嚷嚷，死人都要被你们吵醒了！”
　　紫袍老人顿时面色不豫，在场的人谁还不知道她这是指桑骂槐斥责秦孝仪等人呢。
　　“好好好！咱们这就开比吧，不论结果如何你赶紧给我滚蛋！”梅二一脸自认倒霉的模样，立时就要叫人来准备。
　　“哎——慢着。”
　　巴英忽觉一阵轻风拂过身边。
　　再回头，只见一道紫色的倩影正脚踏梅枝，婷婷立于堂前的一棵梅树上。“你要我现在比，我就偏不比，你要我滚蛋，我就偏要留下来气死你！”
　　当然，她想气的可不单单是梅二一人，更主要的目的，还是要留在这里拖死那个紫袍老人的短命儿子，哼！敢打扰姑奶奶睡觉——活，该，去，死。
　　李寻欢不禁很是无奈，这些天相处，他哪还能不知道阿紫在打什么主意，但人命关天，这样无缘无故把人得罪狠了总也不好。
　　“咳咳咳……好阿紫，不要闹，你若是把梅二先生气死了，那可就没人跟你比试了。”
　　李寻欢一边对阿紫说话，一边抬手解了红孩儿的穴道，那小童也是明白了他的厉害，虽气极恨极却还是飞快地窜到一边，不敢再还手。
　　“臭酒鬼！你给我等着！若不能报此仇，我龙小云就跟你姓！”
　　秦孝仪倒是看清了李寻欢的样子，不由冷笑，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阿紫失声道：“你曾抛弃过哪个姓龙的姑娘？——所以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
　　在场的人无一不惊，李寻欢更是咳得喘不过气来，这小姑娘到底成天在脑补些什么啊？！
　　那童子最先反应过来，只见他一扬手，那柄精光四射的短剑瞬时朝阿紫急射过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
　　其实阿紫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了，这本书里哪曾出现过他的儿子，果然是关心则乱啊。
　　眼见短剑已飞至面前，她也不慌乱，仅是微微偏了偏头，便算避过了。她并不担心脸上会留下印子，毕竟这孩子功力不足，把剑掷出这种劲道就已经很不错，剑上是没有剑气的。
　　她拔下插进树干的凶器，轻盈地飞至李寻欢身侧，末了还朝那小孩做了个鬼脸道：“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想要把这破铜烂铁送我，那本姑娘就勉勉强强地收下好了~”
　　“谁要把剑送你了，你拿人东西好不要脸！”
　　“哎呦喂？你还想赖账？这么多人都看见你把它送到我身边了，要不然它怎么会在我手上？”
　　“你少自以为是了！我就是把它扔了也不会送给你这丑婆娘的！”
　　“那好，你扔我捡，现在它是我的了。”阿紫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一只妙手在剑背上叮叮乱弹，一时间好不得意。
　　“你！——”龙小云气急，又因为李寻欢在她身侧不敢上去动手，只能跺跺脚假装不屑道：“哼！你也就配捡本少用剩的东西了。”
　　秦孝仪开口打断了两小儿吵架，朝李寻欢道：“十年不见，李探花真是风流依旧，无论身在何处都有佳人相伴，实在是让我辈自愧不如。”
　　李寻欢对他这般讥讽挑拨极感不悦，但面上还是微笑道：“秦爷何必太谦，不过人贵有自知之明，十年不见，秦爷越发能够看清自己了。”
　　秦孝仪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偏偏阿紫还一副以为别人都听不见的样子低声音嘟囔道：“哼，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长成一副山崩地裂水倒流的德行，那些佳人不看他看你才叫眼瞎呢……”
　　姓秦的脸色更黑。
　　巴英不悦道：“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不留一点口德，你爹娘就是这么教养你的？秦爷和李探花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还不快快退下！”
　　“哎呦呵？”阿紫冷冷一笑，上下打量了巴英一番，毫不留情道：“我才道为何你这厮一只耳大一只耳小，原来竟是猪生狗养，难怪不说人话！”
　　“你？！——”
　　秦孝仪冷声道：“你这女娃实在无礼，老夫今日就代你父母好好管教管教你！”
　　李寻欢没想到自己和龙小云的对话内容眨眼间就换了主人，龙小云则幸灾乐祸地看着，若是今天不只他一人出丑，心里倒还可以舒服些。
　　可惜这世上诸多发展总是事与愿违。
　　阿紫当然不可能站在那里任人教训，但也没有像对付四童子那样，把人引到别处毒杀。
　　她毫不犹豫地躲到了李寻欢背后。
　　就像老鹰捉小鸡里的小鸡那样，阿紫抓着李寻欢的腰带左躲右闪，就是不让秦孝仪靠近她一臂之内，还一边喊着“臭老头，有种你来咬我呀”一边在李寻欢身上大吃豆腐——
　　反正不吃白不吃，吃了不白吃，我不抓紧吃，难道等人吃？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大叔居然十分配合她，就这样张着一对手臂不动声色地挡住了秦孝仪出手的所有路数，一边又一脸无辜地劝道：“秦爷，你也是老江湖了，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呢？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哎哎哎？冷静啊秦爷，你看你这是何必呢……”
　　两人拆了半天招，加之阿紫像个泥鳅似的滑不溜手，终于秦孝仪也受不了这种幼童之间你追我逃的行为了。他收手退后两步，冷声道：“罢了，今日有李探花在，我就看在他的面上暂且放过你，望你好自为之，倘若来日犯在我手，哼！我定不轻易饶你！”
　　阿紫此时正搂着李寻欢的腰，由于贴得太近，对方身上那种冷梅与酒混合在一起的香味，一股脑地钻入她鼻间，让她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哪还有心思回答臭老头的话。
　　姓秦的放完狠话还不甘心，又向龙小云道：“若是别人欺了你，自然有人替你报仇，若这人是李探花，你恐怕就只有认命了。”
　　红孩儿道：“为……为什么？”
　　秦孝仪横了李寻欢一眼，道：“你可知道伤你的人是谁么？”
　　红孩儿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他是个心黑手辣的恶徒！”
　　秦孝仪目中又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缓缓道：“他就是名动八表的‘天下第一刀’李寻欢，也就是你爹爹的生死八拜之交！”
　　这句话说出来，红孩儿固然呆住了，李寻欢更吃了一惊，失声道：“他是什么人的儿子？”
　　巴英叹了囗气，道：“这孩子就是龙啸云龙四爷的大公子，龙小云。”
　　刹那之间，李寻欢宛如被巨雷轰顶，震散了魂魄！
　　那些回忆，那些哀痛，纷纷扰扰数不清的往事，此刻他全都想了起来，一时间，竟如八方巨浪来袭，一同拍击在他的心头！
　　他木然站在那里。
　　记得那天是初七，他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过完年就一定要赶着到关外去。那天也在下着雪，林诗音特别为他做了一桌很精致的酒菜，在她自己的小院中陪他饮酒赏雪。
　　虽然过了十年，李寻欢仍然清清楚楚记得那一天。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从关外回来时，他的仇家竟勾结了当地凶名最盛的“关外三凶”在邯郸大道上向他夹击。他虽手刃了十九人，但最后却也已重伤不支，眼见就要伤在大凶卜霸的一双喂毒跨虎蓝之下。
　　就在这时，龙啸云来了。
　　龙啸云以一柄银枪活挑了卜霸，救了他的性命，又尽心治愈了他的伤势，一路护送他回家。
　　从此，龙啸云不但是他的恩人，也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但是后来龙啸云却病了，一条铁打般的汉子，不到半个月竟已变得面黄肌瘦，形销骨立。李寻欢问了很久，才知道他竟是为了林诗音才病的，这条铁铮铮的汉子为情所困，竟已相思入骨。他自然不知道李寻欢和林诗音已订了亲，所以他求李寻欢将“表妹”许配给他，他答应李寻欢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李寻欢怎么能答应他呢？
　　但他又怎么能眼见着他的恩人相思而死？
　　而他更不能去求林诗音嫁给别人，林诗音也绝不会答应。
　　他满心痛苦，只有纵酒自遣。
　　大醉了五日后，他终于决定要让林诗音自己离开他。
　　于是他就求林诗音去照顾龙啸云的病，他自己却开始纵情声色，花天酒地，甚至经月的不回家。林诗音流着泪劝他时，他却大笑着拂袖而去，反而变本加利，居然将京城的明妓小红和小翠带回家来了。
　　两年后，林诗音终于心碎，她选择了对她情深一往的龙啸云。
　　李寻欢的计划终于成功了，但这成功却又是多么辛酸，多么痛苦，他怎么能再留在这里看昔日的梅花？于是他就将自己的家园全送给林诗音做嫁妆，一个人萧然而去，他决心永远也不再见她。
　　而现在，他从塞外归来，必须面对这些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回忆。
　　诗音和龙大哥已经结为夫妻，甚至有了儿子，龙小云虽然生性狠戾，但武功天赋却是极高，将来光大门楣想必不成问题。他们一家三口幸福完满，自己这个总是麻烦缠身的浪子真的不该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李寻欢忽感手上一痛，便不由自主地侧头看去，却没想到正与阿紫璀璨如星的大眼睛对个正着。他并不知道，虽然此时此刻自己外表看起来并无异样，可眼神却空洞的可怕。
　　那双明明极度沉寂，却又满载了担忧的眼眸，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而他那颗沉浸在苦海中无法自拔的心，居然就在这样的注视下，缓慢却又坚定地从无穷无尽的回忆中抽出身来——
　　他仿佛听到阿紫问他：大叔，你疼吗？
　　他也听到自己心里的回答：大叔皮糙肉厚，哪里会疼。
　　他还听到，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少逞能了……我知道你疼的。
　　真的吗？
　　除了当年亲眼目睹经过的铁传甲，真的还有人能够明白自己心中的痛吗！
　　有人恨他无情绝义，有人骂他喜新厌旧，有人怜他爱友如己，有人赞他慷慨豪爽，也有人笑他愚不可及。
　　他的痛，其实并非没有人知道，只不过知道的人不在意，在意的人又被自己拒绝在世界之外罢了。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像她这样，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执拗地对抗自己无言的拒绝。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和她正暗中僵持着。
　　他想甩脱她，他想把她逐出自己的世界，他不想再让别人看到自己疲惫不堪的内心。
　　可偏偏这只手就好像她的人一样，看起来娇小玲珑，骨子里却隐藏着无穷的执拗，任性，还有坚持，她有着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内力，却比自己多了一颗‘求之必得’的心。
　　阿紫想做的事情必须要做到。
　　阿紫想做的事情不择手段也要做到。
　　阿紫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了。
　　她比李寻欢自私得多却也勇敢得多，就像个活脱脱的小魔星，让你甩不掉又放不下。
　　李寻欢知道，自己想要在不让其他人发现的情况下挣脱这只手是不可能的了。
　　他明明满心恼火。
　　他是不愿意让任何人触及心中那片禁区的，尽管他已经独自守着那份记忆寂寞绝望了十年。
　　可阿紫不仅触及了，甚至还让自己产生了动摇。
　　他早知道自己是不该再接近任何温暖的，在寒冷的道路上独自行走的人，如果没有体会过温暖的感觉，那么他可能会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他给自己设下的终点。而一旦他遇到了温暖，就可能从此沉沦，再也无法拿出勇气继续遵循这条注定永远孤独的路线前行了……

　　大叔，你疼吗？
　　（李寻欢，你心里还疼吗？）

　　大叔皮糙肉厚，哪里会疼。
　　（小阿紫，大叔的功夫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弱。）

　　你少逞能了……我知道你疼的。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李寻欢……我知道你疼的。）

　　“我一直都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
镜娘不太擅长写感情部分，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