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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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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瑞乖顺地跪在殿中,头伏在地上,似乎将自己埋进厚实的羊毛地毯中。她从未到过九域腹地,也从未曾想过,九域王居住的王帐,竟是建在山上。山中有银龙般的瀑布直下,腾起的水汽,将那宫殿似笼在白茫茫雾中。
宫殿的四角各悬挂着银质宝葫芦,那葫芦口似有热气冒出,将原本潮湿的宫殿,熏得干燥暖和。
昨晚几乎没睡,而一大早送别坞诺夫人后,又是连续赶路,滴水未进,也未曾休息。到达此地,乌尔都就让她跪在这里等候木里鄂,也不晓得等了多久。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水声,和殿中的铜漏一起,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倒是让她禁不住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到有人低低唤着“莲香”,声音忽远忽近,飘飘荡荡的。君瑞眯了眯眼,却被周身的暖意,熏得根本就不想起来。
“好大的胆子!”
还没睁开眼,就觉得背上生疼,应是被人用力踢了一脚。一瞬间,君瑞便意识到,她刚才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你就是二弟藏着的女人?果然和他一样,胆大包天!”
她仰起头时,就见到眼前震怒的男人,看他穿着华丽,袖口,衣摆处,都绣有蟒纹,想必是登了九域王位的木里鄂了。
他和图格庆有着几乎一样的轮廓,只是木里鄂的双眼狭长,颧骨凸起,让他瞧上去天性凉薄。
“乌尔都。”木里鄂大喊,“谁让你把这个女人带到这里来的!”
乌尔都匆匆从殿外快步走进,单膝着地行礼:“下臣以为王上对她......”
“你以为本王会看上这种瘦骨嶙峋的女人!”木里鄂粗暴地打断乌尔都的回话,挥挥手,“把她关起来。”
乌尔都“是”了一声,伸手将君瑞从地上捞起,他踌躇片刻,又请示道:“关进水牢?”
“这你还要来问本王!本王要你何用!”
乌尔都一怔,抿抿唇,正要押着君瑞从殿中走出。却被木里鄂叫住:“等等,二弟的女人,不就是他从齐世子手里抢来的吗。”
木里鄂绕着君瑞走了几圈,兴奋地搓手:“送姑娘去临水阁。派人给世子送信,就说姑娘在素弥等他。”
木里鄂口里的临水阁,建在靠近瀑布的最西面。推窗望出去,便是轰隆的流水,往下看,便是万丈深渊。要是想出去,得从正门出去,走过悬着半空的绳索桥,才能踏进通往路径的九曲回廊。但绳索桥的另一头,有两名护卫看守着,不让人进,自然君瑞也不得而出。
其实说穿了,就是被软禁了。所幸木里鄂好吃好喝供养着,还专门拨了丫头来伺候,总比被打入水牢要好得多。
这一日,君瑞正托腮看着窗外水景,兀自发呆。派来伺候她的丫头,悄声莫息地走近,低低唤了声“姑娘”,拿着软毛织锦披风帮她披上,“姑娘这些天,天天看着窗外,可是在想着谁?”
君瑞心一惊,那丫头自从十几天前被派来伺候她,从未问过半句逾越的话,怎么今天忘了规矩?她面上一片清冷,眼神缓缓挪到那丫头的身上,手拢了拢披风的系带,缓缓“哦?”了一声。可一声出口,却发现眼前的丫头,并不是一直伺候她的那个。
那丫头探出手将窗户轻轻关了:“姑娘,天越来越冷了。吹着风,容易着凉。”说完,歪着头,略带着俏皮的神情,望着她。
见楚君瑞始终沉默,她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我叫阿娜。这是阿娜的信物。”她从夹袄里,小心翼翼翻出一个淡紫的绸布包,打开呈在君瑞面前。
楚君瑞微微怔神,布包上托着的,是她几乎都忘掉的玉镯。之前破碎的地方,用雕刻成弓形的黄金镶嵌,将两端连起,成了崭新的金镶玉。她眼波流动,并不伸手去拿,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抬起头,瞧着阿娜,似笑非笑。
阿娜被君瑞的眼神注视着,不知所措起来。她抿抿唇,片刻后,收起适才轻狂,半屈膝福了福。
“姑娘吉祥。”
“开了窗罢,好好说话便是。何必鬼鬼祟祟让人起疑。”
君瑞放下茶盏,伸手接过玉镯,直接戴到手腕上。那玉镯白璧无瑕,那手腕皓如凝脂,一时间都分不清玉镯和手腕,独看到那弓形金色,点缀在腕上。
“是,二王子说,近日会有大事,还请姑娘多加小心。还说,这里山高风大,不如山下水府来的惬意。”
君瑞托腮暗想,看来图格庆虽然没有夺到王位,但却有力量反扑,那鹿死谁手便难知了。若是起了冲突,按她此时身份,必定会成为威胁一方的筹码。
忽禁不住内心苦笑,她能威胁谁呢。齐昭将她丢在素图,是用她来拉拢图格庆。万一事情有变,就算图格庆杀了她出气,他也不会伤筋动骨。而图格庆口口声声说要留她作伴,但在草原遇袭的事情,疑虑百生,实在不像是会真心对她的人。
“姑娘,姑娘。”阿娜见君瑞出神,轻轻唤她,“这几日里,就请姑娘快些想法子搬去水府吧。”
“水府?”君瑞冷笑一声,“为何要我自投水牢!”
“阿娜也不懂,是二王子的吩咐。阿娜觉得如此关头,姑娘还是听二王子的吩咐好。”
素弥的夜晚总是来得极快。繁星似水洒般,星星点点的光,透过水帘,跃进房中,跳在靠窗雕竹纹的书桌上,似有水滴流动般。
楚君瑞端着银制烛台,踏着星光,缓步走上绳索桥。繁星微光下,她神情淡然,手中烛火些微泛红。身后水声轰隆,脚下索桥被风吹动,衬得她像是踏风而行。脚步无声走到桥头,在侍卫还未反应,手一松,烛火丢在绳索上。
夜晚山风一吹,那火势像泼了油,火舌“噼啵噼啵”地响着,绳索泛黑,一根根扯开,断裂。
“来人啊,来人啊,走水了!”
一时间,走水的锣“砰砰”敲响,侍卫扑了过来,将她反手制住。推推搡搡间,她被带到一处偏殿,跪着等候发落。
乌尔都来得匆忙,他揉着眉头,冷冰冰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立时将君瑞斩杀在此地。
“为何?”
君瑞抬眼瞥了眼乌尔都,冷笑一声:“放我走。”
“王上的一番美意,你居然毫不领情!简直不识好歹。”
“蹬蹬蹬”侍从匆匆跑到乌尔都身边,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王上被惊醒,恼怒的很。说若是姑娘不喜欢临水阁,不如去水府享福。”
“但,和齐世子的约。”乌尔都皱眉,看似颇是踌躇,片刻后,暗暗叹了口气,“来人,押她去水牢。”
楚君瑞原本还打算大闹一场,哪里想到,居然轻轻巧巧就能被送去水牢。临走时,转过脸,看向愁眉苦脸的乌尔都,笑了笑:“乌尔都,你找的好主子。”
素弥王殿的水牢位于山脚之下,天然绝壁为屏,山脚深洞为笼,半没于水中。君瑞被丢入牢中,眼前猛然暗了起来,一个没站稳,便往前跌倒,水立即没顶。等她挣扎站起,水没在她的腰际,押送她的侍卫将她手腕用铁索扣住,系在洞壁上。
她抖了抖镣铐,发出“听令哐啷”的声音,往前走了几步,那铁索便绷紧,不能前进。
这么一来,如果她坐下,水便没顶。若不坐下,脚浸在水中,山洞水多阴冷,没过多久,穿着的浣花丝棉裙,湿漉漉的粘在身上,脚踝和膝盖便隐隐酸疼起来。
君瑞拉着镣铐,摸索着往前,脚下踢到石块,皱皱眉,俯下身子摸了一下,倒是高起的岩石。眼睛渐渐适应黑漆漆的山洞,环顾四周,山洞呈半弧形,内里收拢,牢门是铁制的栏杆做成,上头锈迹斑斑。星光顺着栏杆流入,在水面印了一片清冷。
她小心翼翼坐在石块上,稍微舒展双腿,可夜晚极凉,又是深秋。没多久便冻得瑟瑟发抖,环抱着,缩起双腿,蜷缩在石块上。
唉,无非饮鸩止渴,她暗道。要是三天之内,图格庆不把她从牢笼里救出,那她别说双腿会废,只怕性命堪忧。
图格庆自从吩咐人带话给楚君瑞后,便带了心腹亲卫,伏在素弥山脚下,身边跟随的不过近百人。
他仰起头,山顶上的王殿被夜色覆盖,一片压抑的静寂中,能看到飞檐上点着橘黄的灯火,勾起一丝飞蛾扑火般的蠢蠢欲动。
“二王子,姑娘已经入了水牢。”
“她倒是快。”图格庆低下头,又皱了皱眉,“如此严寒,水牢过一晚便会没命。”顿了顿,“你们,留此等我信号。”又指了剩余的人,“跟我去救人。”
“二王子三思!”索索格拦住图格庆,“属下愿带人营救。”
“她是我图格庆的女人,要你救什么。”图格庆翘起嘴角,嚣张笑着,拍拍索索格的肩膀,“我那好大哥的伎俩,你应比我明白。我若不亲去,怎能逼得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