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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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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戴振邦走进戴家大宅就看到戴振廷坐在客厅里,仿佛正在等他一般。戴振廷看到他来了默默无言,起身带着他走进了书房。书房里,戴恒坐在窗前正在抽烟,戴振邦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吸烟了。
因为年轻时的事,戴振邦与戴恒一直不大亲近,他们是彼此信任的至亲,却没有父子之间的亲昵。戴家的三个儿子都很惧怕威严的父亲,但惧怕归惧怕,威严也威严,父子到底是父子。戴振廷还是会有耍赖犯倔的时候,就像戴续对爷爷,对不起我错了,但是下次还敢。因为你心底里知道,他打你骂你罚你,但总归爱你,不会真的伤害你。
戴振邦与戴恒讲话总是小心翼翼,进退有度,只要不违反工作纪律,一向百依百顺。
戴振廷虽然是大哥,但从小就活泼好动,想法稀奇古怪。戴振邦是老二,却老成持重,戴振阳最小,安安静静的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他们的母亲去世早,戴氏刚起来的时候戴恒家里外面两手抓辛苦得狠,但为了他们三个不受委屈并没有续弦。最开始的时候,戴恒是准备把戴振邦培养成继承人的,但他不喜欢经商一心想在政治上有所作为。戴恒和他谈了几回,到底还是舍不得逼他。
后来,他和戴振阳有了不该有的情愫,那段时间他惭愧又痛苦。他自觉愧对父亲的养育和栽培,又苦于隐秘的感情永远不能宣之于口,心里烈火烧灼,日日如凌迟一般。直到被父亲撞破了这个秘密,他心中反而轻松下来,不过一死来偿还父母的恩情,倒也落得轻松自在。但万万没想到,小阳会起誓要远走异国他乡。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向来敬重的父亲对自己的失望,想到一手提拔自己的领导对自己的倚重,他人生的政治蓝图刚刚展开,哪里肯抛下一切随爱人任性出走呢。
那时的他乐观地想人生这么长,总是不差这几年的。等他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很快就能与恋人重聚。然而,一年又一年,他的政治版图越来越大,站的位置越来越高,身上的责任越来越重,早已不是说放就能放得下了。他企图用恭敬和顺从来回报父亲,用偏爱和呵护补偿恋人,明明在名利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在家里却是恭谨小心的。
戴恒听见他进来却并没有要对他讲话的意思,放着两兄弟一直站在那,直到他慢慢地抽完了手里的那支烟。
“振邦,你糊涂啊!”
戴振邦听得这话心中一惊,事情大概猜出了六七分。他扑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爸,隔海相望的日子我们过了二十年,足够了。我会尽快完成手里的工作,然后申请退到二线。戴家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请您别赶他走!”
戴恒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年戴振邦心里的苦,作为父亲他面上冷若冰霜,实则如何会不心疼。这二十年间不知多少名门闺秀要与戴家结亲都被他悄悄地挡掉了。他的小儿子爱上了不该爱也不能爱的人,这一生都没办法获得圆满,只要不过分他便装聋作哑,只希望他能幸福一点。
“那小畜生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逐他出家门已是网开一面,休得替他求情!”
“爸,小阳做什么事了?”
戴振廷不忍看着弟弟一直跪着,一把将人拉起来“振邦,振阳在美国抛弃妻子,结果那女人因为难产没救过来,现在这个孩子找上戴家了。”
戴振廷把戴续拿来的照片递给他,“看样子,这孩子查你们有一段时间了,咱爸不知道他手里还有没有别的,以防万一只好先发了那个声明。振邦,我们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保护振阳。”
戴振邦拿着照片失神地说“抛弃妻子?那个孩子真的还活着?”
“你也知道这件事?”
戴振邦点点头,“是,我知道。”
“知道他做了这么大的孽还同他搅和在一起,你这个混账!”戴恒怒气曝起抬手就要打他。
戴振廷一把拦住了父亲,“爸!振邦已经不是小孩了,等下从家里出去成什么样子。”
戴振邦摇着头说“不对,爸,小阳说他只是喝醉酒一时犯了错。事后他给了那个女孩足够的补偿,并且她早就再婚生子了。至于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根本没有活下来。”
“振阳是这么对你说的?”戴振廷难过地拍拍弟弟的肩膀“那个孩子就是凌桀。”
“凌桀是小阳的孩子?”
“现在振阳要对这孩子赶尽杀绝,他们逼不得已就找到爸爸这来了。”
戴振邦像听了笑话一般觉得荒唐极了,“哥,这不可能。而且你们怎么确定这个凌桀就是小阳的儿子。怎么会这么巧小续的男朋友就是小阳的孩子呢!”
戴恒和戴振廷同时沉默地看着他,戴振邦心中已然相信了九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从来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他们必然是掌握了什么铁证才会这样告诉自己。
“振邦,你先回去跟振阳谈谈。”
戴恒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再讲话。
戴振廷坚持要亲自送戴振邦回家,路上他讲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到了南山别墅,戴振廷叫住了要下车的弟弟。
“振邦,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又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真正看懂他。我跟凌桀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我能看出来他对小续是真心的。所以,只要振阳不再做出伤害他的举动,他们是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捅出去的。你劝劝他,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戴振邦点点头进去了。
他走进房间看见戴振阳正举着酒杯在窗前,刚刚应该看见了戴振廷送他回来。
“怎么没让大哥上来坐坐。”
戴振邦审视着眼前的人,实在没办法将戴振廷说的事与眼前的人对上。他眼中的戴振阳机敏刁钻,直率开朗,有点小坏但心软又胆小。
“戴振阳,你跟我说实话。二十年前你跟那个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的孩子,过年的时候你重伤入院不是因为遇到了流氓而是那孩子找上门来了是不是?”
戴振阳喝了口酒,无所谓的看着他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何必又来问我。”
戴振邦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那个女孩真的死了?”
“对,早就死了,死了二十年了。”戴振阳歇斯底里地笑起来“哈哈哈,我怕你害怕,才编谎话骗你的。”
戴振邦像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做!我这么相信你!之前小续被绑也是你派人做的?”
“对,就是我做的。他们竟然敢用你来威胁我,那就得死!”
“戴振阳!教唆杀人是要坐牢的!而且小续可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是大哥的亲生子!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整个戴氏都应该是我的,是我的亲生父亲用命给你们戴家换来的!凭什么我犯了错就被像扔垃圾一样扫地出门?戴续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竟然帮着外人查我们,他该死!凌桀也该死,他在二十年前就该死了!”
戴振邦放开拉着他的手,反手抽了他一个耳光,戴振阳应声摔倒在沙发上。
“你是疯了吗?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你做错了,你非但没有反省,没有悔过,还要一错再错?戴振阳,到底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看懂你,还是后来你变了?”
戴振阳嗤笑着擦掉了嘴角的血沫从沙发上站起来直视着他“你后悔爱上我了是吗?我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是个冷血无情的变态,所以你现在也要抛弃我了吗?”
“小阳……”
戴振阳的脸上流露出茫然无措的哀伤“阿邦,别丢下我求求你……”
戴振邦一时心如刀绞,他走过去想把他抱进怀里,刚靠近他就觉得腹部一阵刺痛,低头看到一把水果刀插进了自己的身体。
戴振阳的脸上依然是那种可怜哀求的表情,眼睛中却尽是疯狂。他伸出手怜惜的抚摸着戴振邦的脸“再也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夺走你了,高兴吗?”
戴振邦把刀柄从他手里抽出来,向后踉跄了几步倚着墙滑坐在地上。戴振阳看看手里的血迹从容不迫地从茶几上抽出湿巾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手。对面戴振邦的血已经沿着身体汩汩地流到了地板上。
“小阳,如果我死,能让你变回原来那个善良快乐的自己,我愿意死。”戴振邦吃力地拿出了手机点开戴续的微信“小续,请转告凌桀,是我们对不起他。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希望用这种方式能够弥补我们曾经犯下的错误。孩子们,上一辈的恩怨就到今天结束吧。若我身故,我的所有财产都无偿赠与凌桀。”
很快戴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戴振邦扬手将手机摔得四分五裂。
戴振阳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已经被掏空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
戴振邦眼中的光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稚子无辜,别再伤害他们了。小阳,我从没有后悔爱上你。只是如果能重来一回,我不会在自己还没有能力保护你的时候和你在一起。对不起,小阳,不要太早来找我……”
闪烁的烛光越来越暗淡,直到寂灭。
戴振邦醒来时的第一句话是“小阳在哪儿?”
戴振廷和戴续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大哥!”
“振邦,你先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戴振邦闭上眼想了一会儿“我跟他吵了几句,不小心撞到了茶几摔倒了,刚巧倒在了刀子上。”
戴振廷看了他半晌,然后点点头出去了。
戴振邦受伤是大事,整个辽海市都震动了。后面又接受了几轮警察的问话,他坚持自己的说法一个字都没有变过。
过了一周的时间,他终于再次见到了戴振阳。
戴振阳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很难看,神情态度却一如往常。他打开带来的饭盒,一一摆在病床的小桌板上。
戴续着实一口也不敢让戴振邦吃,“小叔,二叔刚吃过饭,放起来等他饿了再吃吧。”
“怎么,怕我毒死他吗?”
戴续心想“你还真没准。”
戴振邦笑着接过他手里的餐具大口地吃了起来。
“放心吧,这里是医院。”
戴续以为他想说这里是医院,没人会在这种场合下毒。
结果他说“中毒了抢救也来得及。”
戴续一时哽住,在心里默默吐糟果然是父子,都有一句话就能噎死人的功力。
戴振邦笑起来牵动了伤口,只好憋着笑轻轻喘气。
“笑什么,你的好侄儿护着你呢。”
“叫了你二十年小叔叔,难道不是你侄儿吗?”
戴振阳翻了个白眼,没再出声。
“小续,你先回去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二叔……”戴续看着他欲言又止。
戴振阳低头看着手机懒洋洋地说“还是别走了,你前脚离开,后脚我就弄死他。”
戴振邦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别担心,他吓唬你呢。他要是真想我死,我现在还能躺在这么。”
戴续只好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过来!”
戴振阳想没听见似的继续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
戴振邦把饭盒放好,收起小桌板,拍拍床边的位置说“小阳,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戴振阳扔下手机低着头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戴振邦扶起他的脸,帮他擦掉了泪痕。
“吓坏了,是不是?”
戴振阳抱着他身体一直在轻抖,牙齿在打颤。他以为那天之后,他再也抱不到这个人了。
戴振邦摸着他的发顶,“那天的事,我不怪你。他们说那几天你在里面一直闭口不言在等我的消息是不是?如果我……你预备怎么办?”
“全都认,不许你抛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