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忌民）》程卿

6、试探

　　第二天，随着军鼓与军号的响起，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来到云定兴的中军大帐点卯。
　　确定将领都来了之后，云定兴说出心中担忧，“此次我军只有一万人马，雁门关的守军也不过三万，算起来最多四万人马，要是正面对上突厥十万铁骑，我军可说没有丝毫胜算。现在还有四天的行军就可至雁门附近，诸位可有良策？”
　　之后，还没等其他将领说什么，云定兴就直接点名叫住李世民，“世民贤侄，你可有良策？”
　　长孙无忌微微皱眉，云定兴的意思，是觉得世民想不出办法，想要给他个下马威；还是认为世民能说出好的方法，想要帮着他提高声望？
　　李世民看出长孙无忌的担忧，安慰的向他笑笑，然后缓缓站起，从容应答，“回云将军，良策不敢当，末将倒是有个想法，觉得不妨一试。”
　　“哦？”云定兴明显很是感兴趣，“贤侄请讲。”
　　“是。”李世民答应一声，说出自己的主意，“将军刚才也说，我军与突厥兵力相差悬殊，正面对敌绝无胜算。而末将分析，突厥始毕可汗之所以如此嚣张敢围困雁门，甚至想要活捉圣上，他们依仗的，也是我大隋现在内乱，短时间内不易集结人马雁门救驾，所以，不如我们用疑兵之计。”
　　稍稍停顿，李世民环视一圈军帐中的各位将领，之后接着说，“当年长坂坡张三爷一声怒吼吓退曹操数万兵马，此处不只是因为张三爷勇冠三军，使曹军闻风丧胆，还有个原因是，在这之前，张翼德命人将树枝绑在马尾上，并且命人骑马在桥后的小树林中奔跑，以便扬起尘土，使得曹操兵马不知己方究竟还剩几人，究竟树林中有无埋伏。现在我们也可以效仿之：一者，从今天开始，行军中，每排四人，改为每排两人，以便拉长队伍，凸显人多；二者，多用旌旗，一般人数和旌旗都有一定的比例，将旌旗数量增多，很容易让探子以为我方人马也增多了；三者，把马尾上绑上树枝，方便扬起尘土，除了使探子不易数清我方人数外，还可在气势上造成千军万马之感。”
　　在场的都不是笨蛋，听到长坂坡的时候就隐隐想到了李世民要说什么，听他说完，众人也都明白了，不住点头，好一个疑兵之计。
　　李世民笑的从容，想了想，补充，“晚上行军时，亦可多点火把：一般夜间行军都是尽量悄悄行进，我们这次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始毕可汗必定以为我们有恃无恐，就更不会怀疑我们人马的数量其实很少了。见到这人数上的变化，以始毕可汗多疑的性格，他就会想，云将军您来了太原一趟，人马就几乎翻倍，那么这兵马显而易见是太原派出并且和云将军您一起雁门救驾的，那么是不是也能说，现在大隋救驾的人马都已经有所准备，并且很多都已在前往雁门的路上了。如此一来，在雁门耗费的时间越久，始毕可汗就会越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大隋的援军包了饺子，有了如此想法，再加上雁门久攻不下，突厥军心就会动摇，这样救驾就容易多了。”
　　说到这里，众将就更加明白了，正面对敌没有胜算，那就不要正面对敌好了，可以侧面扰乱突厥军心啊！
　　此言一出，云定兴更加满意了，“贤侄，我现在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把你派来，有了世民你，胜过几十万兵啊。”
　　“云将军说哪里话，这点儿主意，世民不过是取巧而已，诸位将军都是身经百战，论行军打仗的经验不知比世民多出多少，只是各位前辈爱惜世民，给了世民一个表现的机会罢了。”李世民谦虚。
　　“好，好，好。”云定兴更加满意了，“贤侄这主意真真是好。”
　　在坐的其他人也都满意的点头，这李世民沉稳睿智不说，最可贵的是不骄不躁，是个成大器的材料。
　　李世民看向长孙无忌，看着他对着自己笑的温柔，看着他眼里对自己的赞赏，突然觉得无比满足。
　　既然大致策略已经确定，那么诸人就开始在细节上谋算规划，力争将这疑兵之计做到尽善尽美，以便最大限度震慑始毕可汗。
　　终于商议已毕，云定兴吩咐拔营，众人开始依计行事。

　　等诸位将领都走了，云定兴看向留下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整个军营，只有他们两人是李渊派来的，所以没有具体职务，只是以参军的职位出谋划策。
　　李渊的长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长孙晟的儿子高士廉的外甥长孙无忌，等等还有好多世家公子，风评都是很不错的，云定兴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有的的确非常出色，有的也确实名不副实。见的多了，云定兴也就不会轻易被传言影响了，最初，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刚来军营的时候，云定兴是把这两人当做晚辈来看待的，体谅的是李渊明明为了平定流寇兵力吃紧，却还是不忘雁门救驾，不辞辛苦为他准备粮草军需。
　　李世民的住处，他当然能安排的好一点，但是，一是因为此次救驾是急行军，军需确实有限；二是，他未必就没有试探一下李世民的意思。李渊信中确实只说了是李世民一人前来，长孙无忌跟来也确实超出了云定兴的预料，但是，他还是没有吩咐另外给长孙无忌安排住处，军需真的如此吃紧吗？未必！只是他也想试探下长孙无忌而已。
　　别管昨天晚上他们两人是如何休息的，是不是心甘情愿挤在那个小小军帐中的，但是今天一来，从最初的点卯，到现在准备开拔，两人谁都没有表现出对住处的不满，甚至都没有提及是否能换张大些的行军床。这点让云定兴很是惊讶，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或许懂事明理，但是他们身上那些世家弟子的做派还是很明显的，没想到他们在这军营里，倒是真的什么艰苦条件都忍了。
　　想到这里，云定兴反而开始内疚了，“二位贤侄，昨天是时间紧张，让你们受委屈了，今天晚上安营扎寨的时候，我会吩咐给你们一人一顶军帐，让你们能好好休息。”
　　李世民稍稍惊讶了一下，看向云定兴，然后又不著痕迹的瞄了一眼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也看了一眼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谢云将军好意，只是这另起军帐就不用了，我和无忌都习惯晚睡，住在一起晚上还能聊聊天，不至于无事可做。”李世民婉言谢绝，“所以，给我们换个大些的行军床就好，其他就不用麻烦了。”
　　“如此也好，我这就吩咐下去，晚上一定给贤侄备妥。”云定兴顺水推舟的同意。行军打仗，当然是能从简就一切从简的好。
　　于是，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也告退，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回到军帐里，两人开始收拾东西。
　　李世民忍不住问，“无忌，你怎么猜的那么准啊？”
　　“云定兴那点小心眼儿，就差写在脸上了，还用猜？”长孙无忌笑，“也就是你老实。”
　　猜什么？这得从两人早上起床时说起——
　　李世民睁开眼，就发现长孙无忌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上发呆，不知在想写什么。微微动了动，发现手正与什么相握，然后就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和长孙无忌是双手相握睡的，这是，长孙无忌醒了，也没有松开手，而是依然任由自己握住吗？想到此，李世民不知为什么有些脸红。
　　身边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长孙无忌的注意，低头看着刚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的李世民，长孙无忌轻笑，“醒了？睡的还好吗？”
　　抬头看向长孙无忌，发现他眼睛有些红，然后眼圈也有些发暗，李世民有些心疼，“我是睡的很好，可是无忌，你是不是没有睡啊。”
　　看出他的忧心，长孙无忌笑的更加温柔，“倒也不是没睡，只是我有些怕热，睡的不是很安稳，所以醒的早些。”
　　“这样啊。”李世民叹了口气，为什么热，不就是因为军帐太小，而又是他们两人住，所以无忌才热，“无忌，今天去见云将军，我向他说说，再给你另起个军帐吧。”
　　长孙无忌一愣，“世民，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啊。”
　　“不是。”李世民赶紧说明，“我是看现在是夏天，军帐又小，你又怕热，我们住在一起你又睡不好，所以才想另外给你起个军帐，起码能保证你晚上睡好。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长孙无忌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用另起，这军营里全是云定兴的人，还是和你住在一起安心。”周围全是云定兴的人，虽说眼下看来没什么问题，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无忌，你这是换了新环境所以害怕啊？”李世民笑，“那就不另起，我向云将军要张大些的行军床，这样起码我们睡的舒服些。”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无忌说的对，住在一起好些。
　　“这方法当然最好了。”长孙无忌先是同意李世民的主意，然后语出惊人，“不过，世民，要是你去和他说，我们就只能住这小的军帐，用这小的行军床了。”
　　“为什么？”李世民这回事真的没想明白，“我去说不方便吗？那你去说？”
　　“谁说都不好，相信我，如果我们今天完全不提关于住处的事，云定兴一定会主动问我们需要什么。”长孙无忌说的自信。
　　“此话怎讲？”李世民有些明白了长孙无忌的意思，但却有些抓不住重点。
　　“你也应该能猜到，你身为参军，又是太原太守的二公子，为什么你的住宿条件这么差；就算我是意外跟你来的，军营里又怎么可能连一顶多余的军帐都没有，再说那时天色也不晚，为什么不能另外给我搭一顶。这样做，无非是云定兴想看看我们这些世家公子哥儿有多少斤两罢了。”长孙无忌解释。
　　李世民恍然，“所以，你才不许我提另起军帐或者换张行军床的要求，为的就是让云将军知道，他小看我们了，我们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我们除了真的能胜任参军这个职位，也同样能够吃苦耐劳。”
　　“没错，”长孙无忌赞成，“云定兴出身不高，所以对于那些名门世家出来的人，都会不自觉的有些看不起，认为他们是受了父辈的庇护。而很不巧的，我们就属于云定兴看不起的这类人，你的名字，或者我的名字，我想云定兴是听说过的，而且不止我俩，还有其他一些世家子弟，我想云定兴也是听说过甚至见过的，这些人中，肯定有他觉得名不副实的，所以，这次见到我们，他同样也要看看我们是不是名不副实。还有，这次毕竟是你的父亲为他提供了不少军需粮草，他念着这个帮助，也不能直接拒绝不让你进军营，更不能对你直接刁难，所以，只好在你来到军营后用军需紧缺的借口在住宿环境上先试探看看，这样，起码能看出养尊处优的我们俩，究竟能不能吃苦，至于我们有没有这个能力任职参军，只要看咱们能不能出谋划策就可以了。从各种角度讲，初次见面，为了能尽快了解，为了以后能好好相处，一些心机手段是必须的。”
　　“你是说这心机手段是他必须的还是我们必须的。”李世民随口问问。
　　“当然是对于我们两方来说都是必须的，他既然要试探下我们的深浅，那就别怪我们反过来算计他。”长孙无忌说的强势，“这是行军打仗，又是初次见面，云定兴想试探下我们能耐无可厚非，但是我只允许他试探这一次，再有下次，别怪我无情。”
　　“好了，不要说的这么严重。”李世民安慰，“我看这云定兴也没什么要害我们的心思，他只是要看看我们是不是绣花枕头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别往心里去，我会向他证明我们的能力的，你先别忙着生气。”
　　回忆到此为止。
　　“无忌，你说，我们这算是过关了吗？”李世民忽略到长孙无忌说自己老实的话。
　　“当然了，你今天在中军帐里指点江山，我看云定兴都乐的找不到北了。”长孙无忌为李世民高兴，“有你李世民一人，真的胜过百万雄兵。”
　　“你也跟着瞎说。”李世民无奈，“怎么不说你自己啊，把云定兴的心思猜的那么透彻，还想到了将计就计。”
　　“承蒙夸奖。”长孙无忌倒是接受的很坦然。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谦虚。”李世民更加无奈。
　　“本来就是我做的，为什么要谦虚。”

　　于是，初次见面的勾心斗角就算结束了，云定兴对于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这两个小辈很是满意，从此再没试探不说，更是多加照顾。
　　而长孙无忌对云定兴也很满意，他自己都说过，初次见面，又是行军打仗的非常时期，为了能够最快速的了解一个人，用些心机手段无可厚非，但是了解之后，就要全心全意对待，这些云定兴都做到了。
　　李世民松了口气，试探，一次就够。
　　经过四天半的急行军，第五天中午，兵马终于抵达雁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