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迦罗楼

1、回忆

　　窗外的月亮今夜竟是圆的,闪耀着银辉,夜在这宁静中缓缓流淌,此时几更了,居然连歌舞声都不可闻了,窗外暗影憧憧,任凭月光之亮却无力触及这深宫的一草一木,想起刚入宫的那天,那年我六岁,由父亲牵着手在家里的孩子们的艳羡目光下来到了天子居住的地方,争奇斗艳的花,直耸入云的树,巧夺天工的宇,一切透着高贵神秘和新奇.

　　我自小是古怪的孩子,刚出生时算命的先生抓着我的小手看了半天,久久只重复着两个字,奇怪,奇怪,最后看命先生说了一番让人糊涂的话之后仓促离去,\"常人富贵与多舛的命运分而行之,或前半生困苦后半生甘来,或前半生享尽富贵而晚景凄凉,而令郎,令郎则富祸相缠,且 …且，哎，不说也罢．＂

　　对啊,当时我还仅仅六岁,那时父亲的神情已经不怎么记得了, 唯一的印象是他那双手, 细细的汗,凉凉的也腻腻的.当时的我挣开父亲的手,心下疑惑-\"天气这么凉,怎会有汗\".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当时的我是多么愚蠢 ,我有点懊恼现在的自己,关于那天,除了父亲那双手竟什么也不记得了,包括心情. ,,如果, 如果那天进来的不是我,如果那天我躲在母亲身后恳求父亲, 如果那天的我能预见到未来,我会不会仍然听话的跟在父亲身后呢?

　　\"韩公子,夜深了\".小魏子在门外低低的说,嗓子轻柔中带着嘶哑.

　　\"恩,我不为难你.\" 看着手中的鸩酒, 酒香浓郁,\"用如此一杯好酒结束生命也还不错\",我一饮而尽,随后用力一摔把杯子掷到他脚下,\"复命去吧,我要躺一下\".

　　脚步声渐渐远了,我是否应感谢他到现在还听从我的吩咐呢? 五脏六腑都是火烧的痛,但头脑确是清明的,仿佛从没未有过的如此的清明.

　　\"韩嫣,你叫韩嫣是吗? 笑什么!\" 我对面的他浓浓的眉,暗暗的眼,薄薄的唇,虽不英俊,虽不过7岁,却有着王者的气概.

　　\"皇子多虑了,微臣没有笑\",虽然年幼,礼节不可少.

　　\"没有!! \" 他挑眉,目光隐约透漏出一丝精光,微微眯着眼.

　　\"如果微臣确实笑了,也是因为艳羡公主殿下和皇子的深厚感情.\" 公主是阿娇,那个他刚才在长公主面前口口声声说的要用金屋藏之的陈阿娇.

　　\"放屁!!\" 他是皇子,这么说自然没问题,而我不行.

　　\"是,是,是, 皇子教训得是.\" 我虽骄傲,骨子里仍是奴性,想飞黄腾达的人有两种办法,第一种是强势的展现自己的才华让人赏识,这种人通常有两种命运,如果飞不起来，天空中无容身之处的同时,地上也是呆不下去的,唯有流放或死亡,如秦朝李斯. 第二种人恰恰相反,他们放弃自己的原则,附庸在有权人身上,成为一条条没有思想的华丽的狗.我不屑后者,也做不来前者,更不想飞黄腾达,所以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万千在地上生活的芸芸众生之一.

　　\"你!!\" 他是皇子,年轻,自负,有显露于外的骄傲和骄傲的资本, 若干年以后,我常常在想,遇到他到底是我人生的幸还是不幸呢, 我的人生从入宫之后就有了他的存在, 强加的无法抗拒也无法忽略的存在,不管愿不愿意……,如果要把走过的人生写下的话, 他如果占不了全部也至少占去了大半的部分.

　　\"嫣,那时你为什么笑\",若干年后,这位年轻的帝王仍执著的问我.

　　\"我有哪一天不是笑\" 我挑眉看他,做出无赖的笑脸,\"你问的是何时?\"

　　\"……\" 他的五官深刻了许多,情绪也能深藏不露,比起年幼时的他更难应付,但我这几年在宫中的日子也没白呆,深知玩笑可以开,但时候火候一定要把握的.

　　\"你第一次跟我说话那天?\" 我收起赖皮的笑脸,轻声问他.

　　\"……\"

　　\"可以说假话吗?\" 小心的试探他的表情,看似无害,我又嬉皮笑脸起来.

　　\"……\"

　　\"彻,那时又不是只有我笑,你是不是那时就被我迷住了,\" 我继续唱我的独角戏,把恶心但有趣,\"那时就发现我倾国倾城了吧, 不会吧,恩?\"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精明如他又怎会陷入我那小小的圈套.真相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怪只怪我那时年幼,看着他假装童稚的说要用金屋藏阿娇,看着长公主笑得娇艳的脸和那群太监宫女的虚假的陪笑,心中鄙夷-- 难道他们看不出他要用金屋藏那个叫阿娇的黄毛丫头的用意是想获取长公主在白热化的皇位争夺中的支持吗--然后我脸上浮现出了怪异的笑, 其实这也没什么,如果不是正巧撞上了这位皇子埋在长公主胸前的偷偷观察四周反映的那双眼睛,这件事就像午后另人无法察觉的微风一样的吹过了.

　　\"哦,其实是这样的,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哦,\" 我用尽量单纯的眼神看他,\" 我是看一个皇子在撒娇觉得很……有……趣.\" 后面两个字我挣扎了一下,不确定这样的评价自傲自负的他是否会接受.

　　\"嫣\" 他的眼光深邃清明,\"我等着你告诉我实话的那一天.\" 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悲伤,不过仅仅一刹那,快得好像是我的错觉.\"

　　\"微臣句句属实,请皇上明察!\" 我收起笑脸,跪在他面前.

　　\"嫣,你很聪明.\"聪明出自夫子之口自然是褒义词,但是出自帝王之口就另当别论了,适度的聪明是需要的,但一定不能过于聪明,因为那意味着威胁,意味着无法掌控,而任何一个明智的帝王都不能容忍无法掌控的威胁的.我不自负聪明,但想要平平安安的活就只能如此装疯卖傻,虽然我的自尊已经被烧得只剩灰烬了,命还是想留下的.

　　\"真的吗,彻,你不要骗我哦.\" 这种恶心的话无论说多少次还是会一身鸡皮疙瘩.

　　其实我知道我的惺惺作态很恶心,也清楚他的能力,我的小聪明又怎逃得过他那双精明的眼睛呢? 可是内心还是不愿意服输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谈论他就是雄才伟略,王者风范洋洋洒洒数千字,而我却只能得到无数轻蔑的白眼-\"男宠\"-两个字就概括了我全部的身份,是啊,两个字.这两个字被轻蔑的提起,有时甚至不愿被提起,仿佛会玷污了他们的嘴…….

　　\"毁灭,毁灭一切……\",嗜血的狂兽在心中不停的喧嚣,我外表平静却几乎快要被逼疯,我将他关在牢笼中,妄想桎铐住他却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无能为力,于是只有疯狂的作践自己,把自尊踩的粉碎,把自己贬得很低,低到地上,泥里,反复翻滚……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当年陪着还是太子的他逃避梁王追兵的时候我还是贤臣,是兄弟,怎么在刹那间风云变色,成
　　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存在-宫中的女人可以生育,可以为帝王延续香火,而我,这个男人,一个男人他妈的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