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秘密（2013修订版）》维瑞耶

39、【寂暗井】十九 烟花散尽

　　那晚，我跟可航沿着春风街说笑着一路到了路口。他哼着枪花的歌，踏着单车晃晃悠悠地慢慢骑着，车链咔咔作响。
　　突然，他回身跟我说：“小唯，你看，天空好奇怪，像妖精要来啦！”
　　说完，他眯起细长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远处，英朗的脸上忽而泛起一丝不常见的犹豫，淡淡地一闪而过。
　　我抬头望去，一时间被眼前的图景迷住。那时天色就要黑下来，天空中沉淀着一层灰蓝色，可云却是亮的，一团团扭结在一起，像奔腾的漩涡。沉落的夕阳被裹夹在这扭曲的云朵之中，如一团燃烧的棉絮，挣扎着最后的光。我们俩就那样并肩站着那里仰望天空，看了很久很久，等着悠，可是她没有来。
　　后来，太阳终于落下去了。可航等得不耐烦，蹲在路沿上抽烟。我跑到电话亭里给悠打电话，电话一直占线，长长的忙音响了很久。我正打算挂断，忙音突然止住，悠的声音窜了出来。
　　“喂？”
　　“悠，是我。你在哪儿？”
　　“在家啊。”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疲惫，似乎不愿意多说。
　　“你怎么没来？”
　　“什么？”
　　“不是说话一起看烟花吗？”
　　“嗯？”她很吃惊讶，“我什么时候……”
　　她话没说完，我的话筒就滑了下去。
　　我看到一个人从可航身后把他一脚踹翻。
　　那时天刚刚擦黑，狭窄的巷子口，没有什么人。可航像一只面口袋一样倒了下去。我扔掉听筒，跑了过去。
　　可航挣扎着站了起来，把我挡在身后。眼前的那个人长得很剽悍，染着黄毛，嚼着口香糖说，“又见面了啊，王可航。近来可好？”
　　“托你的福，好久没打过架了。”可航拍了拍手，说。
　　“那太好了！咱们的帐也该好好算算了。今天就把你们的老巢给端了！”
　　街边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像一只只闭合的眼睛突然睁开。灯丝发出暗红色的光芒，然后慢慢变成了惨白。
　　我拉着可航的衣袖，说：“可航，咱们走……”
　　可航低着头，笑了，说：“小唯，你先走吧。我今晚不能陪你们一起看烟花了。”
　　“不，我要跟你一起看。咱们走吧！”我有不好的预感，近乎是哀求可航。
　　黄毛望着我们冷笑。
　　我手心发冷，可航一定会笑我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家伙。但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必须带可航走。
　　这时，一阵大风吹过，无数的碎屑打得我睁不开眼睛。一只塑料瓶子沿着墙根飞奔，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清冷的灯光从头顶上浇下来，可航身影浓重，面容模糊。阵阵寒意像洁白的蚕丝紧紧包裹着黑漆漆的长夜。
　　“可航，我们走吧……”我使劲拉着可航，可航看着我，眼神里似乎在笑，却又不是笑。
　　突然，可航伸出双臂，环过我的肩膀，一把将我抱住。他身上混杂着烟味儿的少年气息将我包围，臂弯里传来一丝单薄的暖意。我一下子惊呆了，不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
　　“小唯”，他在我耳边低语，“你顺着你的目光往前看，我今晚走不了了……”
　　我抬头，看见深黑色的巷子里有几个高大的身影在徘徊。
　　“等下我让你走的时候你就走！”
　　“不，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我能打倒一个！”我不会一个人走的，我不会！
　　“傻丫头，听话！等下卷毛就会过来，你不希望他也卷进来吧！”
　　想到卷毛那瘦弱的身体，我无言了。
　　“听话！”可航推开我的肩膀，坚定地望着我，“小唯，告诉卷毛我一定会守住永无乡。”
　　他的脸那么干净，眼神就像清泉一样纯粹，看不到任何害怕和忧愁。他看着我，嘴角扯动像是就要笑起来，却是慢慢放松下去。
　　“小两口话别完了吗？”黄毛吐掉口香糖，说。
　　“柳志超，你放我朋友走，这是我们男人间的事！”
　　“好吧”，黄毛一挥手，“放这丫头走！”
　　巷子口的两个人让出了一条路。
　　我望着可航，没有动。
　　“走！”可航对我吼着，然后用复杂的目光望了我一眼。
　　我明白那个眼神的意思。
　　小唯，这世界真疯狂，请你离开。快逃离这个地方吧，让我来为你开道。
　　我一咬牙，奔出了那条巷子。
　　我一边跑一边回头望着可航，他被那几个人包围了。当他从我视野窄窄的平行四边形里一点点消失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白外套发出了刺目的光。
　　像是一个无法言说的告别。
　　我一路跑着，心脏跳地就快爆裂了。我恨自己的临阵逃脱，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要跑到哪里去呢，该怎么办。我心里一片空茫，就那样一直跑着，像奔跑在一个没有结局的梦里。
　　后来，我看到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是卷毛。
　　我一下子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跌倒在他面前。
　　手腕被擦破了，温热的血一下子晕染开了。
　　卷毛急忙蹲下来抱着我，“怎么了，小唯，怎么了？”
　　眼泪涌了出来，身体不停地颤抖，泣不成声地只说了一句话，“快打电话报警！”

　　这个时候，一朵鲜红的烟花尖叫着腾上了暗色的天空，炸成了许多破碎的残线。
　　烟花突然间散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