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已远，夏至未至》eleaya

3、春(上)

　　八岁的何立最想做的事是砸掉陈静初的钢琴。
　　这话听起来或许多少有些怪，陈静初四岁开始谈琴，何立与他同岁，也就是说从四岁起何立在院子里奔跑、踢球、鬼叫总有陈静初的琴声做背景音乐。刚开始何立觉得挺好，在琴声里嬉闹，他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运动员或凯旋的英雄，院子里那些稀松平常的游戏仿佛一瞬间变得庄严、崇高。
　　四岁至八岁间何立对陈静初钢琴的态度是暧昧不明的，虽然因为练琴的缘故，陈静初和他一起踢球的时间几乎减少为零，但陈静初球技与琴技相比确是相去甚远，与何立一起常常拖他后腿，所以合理对相处时间的减少倒也不十分在意。况且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搞艺术”（至少当时何立是这样理解艺术的），说起来倒也可以沾光似的昂首挺胸。陈静初骄傲，他何立就跟着自豪，那时，何立这样诠释义气。
　　直到八岁，何立对陈静初钢琴的态度一瞬间明朗起来，并且坚定不移地背叛了自己前四年的看法。
　　这大抵要归功于何立生平第一次失眠——这个下午燥热难耐，何立照例躺在床上午睡，从白羊数到黑羊，从山羊数到绵羊，倦意却丝毫没有要找上他的意思。翻来覆去也就向左或朝右两种姿势，况且再翻的话，床单似乎有起火的危险，他干脆一个凛冽下床来，换掉睡衣——突然想起陈静初没有午休的习惯，且常常因为何立昼寝而笑他怠惰，这一嘲笑瞬间竟如同某种美好的回忆在何立心中汲起甜蜜。
　　他迅速出门，健步如飞地爬上四楼，立在陈静初家门口，却又仿佛骤然得了重症肌无力始终抬不起敲门的那只手。他抬头望着那个贴在门上标有“４０２”的金属牌，保持着对峙的姿势，终又在数十秒后败下阵来。对于败军逃命的速度，腿似乎比大脑更有发言权（这大抵是何立每日踢球不辍的功劳），至少当他双腿支撑着身体整个立在院子里的时候，他的大脑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