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梦》君阿七

4、恍惚

　　七月初一，宜出行。
　　公子今日起得有些早，束了发后让我去取那件青衫。
　　我取了来，才至门口，便听得申清的声音：“……我护不住公子周全。”
　　“若带他去，我怕是更可危。”
　　“若不带他去，公子怕是危险更甚。”
　　“申清，”公子叹了口气，妥协道，“我晓得了。”
　　我敲了敲门，屋内人噤了声，只听公子道：“可是未雨？”
　　“是，公子。”我立在门前，应道。手中松了松刚抓得紧的衣服，公子而后便道让我进去。
　　开门的是申清，他看我一眼，竟出乎我意料地朝我点了点头，我多看了他背影几眼，听公子唤才入屋。
　　待到出门，我便知良人口中的那个“他”是俞秋。
　　略一思索，便可理清了。
　　照这名来看，公子取名方式无非是看着时辰，下取一字填上。俞秋有姓且同公子同姓，想必是本家人派来的，公子无法令其换名。俞秋掌管院中安宁保全，可见其武，带着他可防险恶，然带其去，又有忧其通告本家，也是自陷危险。公子这一遭，怕是凶吉参半。
　　我无法参话，只默默随着公子进了车内，垂了帘子。
　　车身平稳，进速尚可，公子本是翻阅着书，却是突然启口问我：“未雨，你可好奇你的身世？”
　　我一愣：“公子可是知道？”
　　“……不，”公子合了书，闭目养神，“我也是好奇罢了。”
　　我默然，我确是好奇的，但我奇的除却自己身世外，还有公子。
　　首先是公子让我的去留。我于三月中旬醒来认得公子，公子因我无过往记忆而留我下来，添为随身丫鬟。这半月下来，我自知公子善良有余，然未有见有难者便带回家为其安顿之事。我便有暗自猜测着，公子不晓我身世许是不假，但却应知得有关我的一点来历，这自是不便问出口的。
　　其二，是公子趋权避贵的态度。纵观今世，何人不往高处走？虽公子有言不与嫡长子争位，但商之一事，却因同那些官员打点好的。公子虽占利不及一半，却只乐得闻得墨香，这着实是令我费解了。
　　“总会知道的，”公子喃喃，“总会记得的。”

　　马车很快停下，我随公子下了车，抬头便见那门，那匾上书有“沁颐园”三个大字，饶是我也看出些大气之意。门两侧各有一联，上为“人生自古一台戏，”下书“岁月从来几首歌”。
　　我驻步，盯着那双联，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
　　“这副联是自沁颐筑起便刻在上面的。”身边忽响起一陌生声音，“意喻浅显，文人却喜将其深化，甚是可笑。”
　　我转头看，见一男子立在我两步开外，身着靛色锦衣，面若桃花，细细看去有些男生女相。许是见我看他，那男子便冲我笑，唇角勾起，一副纨绔子弟样。
　　我思索着出门前酉水对我的嘱咐，也不答话，只对他点了点头，而后朝公子走去。
　　待到公子旁，公子便问我：“那人对你说了什么？”
　　我将那人的话重又复述了一番，公子点点头，语气中颇为赞同：“倒也是，后人总以为那前人有何不同，再不同，也不会长出三头六臂来。”
　　“那联的意喻……”
　　“只看，”公子面朝前方，嘴边挂着柔和的笑，“再怎么思虑下去，也不知其中真正包含的……”
　　话语未尽，便止住了，我顺着公子的目光看去，见着一亭，亭下亭外布置了众多木桌，男子三三两两集聚，分别带了二或三个侍从。公子看的，是在亭中的那个男子，温少陵。
　　他正弯着腰，执毫不知是书或画，周身围了四五人，公子却恰是站在了那缺口处。
　　公子蹙了眉头，自言道：“我怎地忘了，这论诗会，自会迎些稍有墨水的管家子弟，这温……自是会来。”
　　我依旧不理解公子为何要避着，只是问道：“公子，现下如何？”
　　“福祸躲不过，”公子无奈地笑笑，“注意些别靠近便可。”
　　语罢就朝离那亭最远的木桌而去，我跟上，却也想着，公子这性情，怕是不会自动与人交谈的，然又至了这角落处，所谓“论诗会”还有诗可论不？
　　实则证明我虑多余，公子才立那，便有人凑上前来搭话。
　　“这位公子这番器宇轩昂，敢问公子姓氏？”那人一张未脱稚的脸摆正起来颇有些趣，公子还未开口，他却一副恍然样，“啊，倒是我疏忽。在下姓金，字辰夯。”
　　公子听这话不禁笑了，拿过笔毫蘸了下已磨好的墨，写了两个小字，问：“可是这两字？”
　　那金辰夯侧过身去看，点了点头，而后不由赞道：“你字写的可真好看。”
　　公子不答，又写下二字，那二字我倒认得，正是“杳枫”。
　　“我乃俞姓，”公子边讲边写，竟写出一首五言四句藏头诗来。
　　金辰夯轻声念了一遍，笑道：“俞兄好文采。”
　　公子摇了摇头，搁笔，将纸张卷起：“即兴而发，登不得大雅之堂。”
　　“将这诗赠予在下可好？”他伸了手，一张笑脸十分灿烂。
　　公子怔了怔，许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僵了半晌后才将纸放在他摊开的手上：“切勿传诵，免得众文士以此笑话我。”
　　金辰夯还未反应，我却哧的一声笑了。
　　他侧过头看我，面上不似先前那样耀眼，眸中阴沉，被他所看，好像让人给浸在凉水里般，冰入骨髓，令得我生生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许是觉得我动了，公子停下手中的笔，扭头问我：“怎了？”
　　那一瞬，金辰夯便又恢复了原样，我握了握拳，才发现手心都是冷汗：“……无事的，公子。”
　　“这位姑娘是……”金辰夯又看了眼我，笑问公子。
　　“她唤作……”
　　公子许是想介绍我的，却在转移目光时生生将字咽了下去。
　　我正疑惑着，便听得身旁一人唤我：“未雨姑娘。”
　　我回头去看那人，想着公子应会郁卒吧，分明都至了这旮处，却依旧被人寻着了：“温公子。”

作者有话说

　　QAQ没人看么好桑心。。。。。
不过还是想写完。。。。今天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