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心语－给我一片蓝》伶夏

12、第十一章

　　六年后
　　夏日午后，阳光变得柔和，风吹来却闷热不减。四年后，再一次踏上故乡的土地，熟悉依然，还是一样的路——通往好朋友的家。
　　下了车，他向前走去，然后在一栋白色的精致别墅前停下，按下门铃。
　　铃——
　　屋内，一个约莫五岁大的漂亮小女娃透过通讯视频望着正在外面按门铃的大叔，稚嫩地叫起来。
　　“妈咪，有个带墨镜的叔叔啊。”
　　被称为妈咪的美丽妇人从厨房中走出来，脸上带着愉悦的笑。
　　“小雨悠，快开门。他来了！”
　　“墨镜叔叔是谁？”小女孩问。
　　妇人轻拍了下女儿的头，笑道：
　　“是爸爸和妈妈的好朋友，你快点去打电话给爸爸，告诉他，他的好朋友到了。”她走向门边，打开门迎接这个多年没见的故人。
　　“秦郢，欢迎回来。”
　　杜秦郢拿下墨镜，绅士地弯腰，然后将花送给美丽妇人。
　　“紫颖还是一样美丽啊。”
　　“谢谢！”她接过花，邀请他进屋。
　　“快进来，我在为你准备丰盛的晚餐。”
　　秦郢跟着她走进去，小雨悠躲在沙发椅后，探出一颗精灵的小脑袋。
　　“喏，那肯定是小雨悠了，都已经长这么高啦。快过来，让叔叔抱抱，叔叔要送你礼物啊！”他向她伸出手，温柔地叫着。
　　小雨悠走出来，没有向他走近，黑白分明的大眼望着他。
　　“我没见过叔叔。”
　　“呵呵，看来小雨悠忘记叔叔了，叔叔可是帮你换过尿布布啊。”
　　“我没有尿布的。”她叫。
　　紫颖走过去，递给他茶水，然后拉着女儿的手，柔声道：
　　“快叫叔叔，他是小雨悠很小的时候最喜欢拈着的叔叔了。”
　　“是真的吗？”她看向秦郢，对他的陌生感却在减少。
　　“当然是真的，叔叔还知道小雨悠最喜欢的是什么呢！”他说，从袋里拿出一份包得相当精致的礼品，递给她，接着叫道：
　　“快打开来看看，小雨悠一定会很开心的。”
　　小雨悠接过，带着好奇将包装纸小心地拆开，直到见到里面的东西时，她兴奋地叫道：
　　“是柯南动画全集，太好了，我很喜欢。”
　　“还不快谢谢叔叔。”紫颖笑着对女儿说。
　　“谢谢叔叔，我太喜欢叔叔了。”一双小手搂上他的脖子，然后在他的脸上用力地亲了个响吻。
　　“呵呵，小雨悠真可爱。”秦郢将她抱起。
　　“哟，一套柯南就把我们家的小雨悠收买了，你真简单啊！”紫颖在一旁打趣道，看着他将女儿放下后，才又道：
　　“那么，小雨悠帮我好好接待叔叔，妈妈要进去厨房准备晚餐。”
　　“我来帮你。”
　　“不用了，你刚回来，坐着。皓翔和俊扬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说完，她往厨房走去。
　　小雨悠拉着秦郢的一处衣角，可爱地说着：
　　“叔叔要陪我一起玩。”
　　“好好……”他点头，坐下来，跟着小女孩闹着玩起来。

　　晚饭过后，三个好兄弟又再一次聚在一起，说着这些年的事。
　　“想不到一眨眼就过去四年，小雨悠都已经五岁了。”他笑，记得那年他走的时候那个小女孩还没学会走路，现在都已经活蹦乱跳了。
　　“你知道就好，当年一句话说要走，公司的事务就丢了下来，乱七八糟得让我们去做。”皓翔讥讽，那年却是他们最忙碌的一年，也是对他们能力挑战的一年，冲过了，将会使他们的事业更加稳固发展。
　　“我是知道你们两个一定会处理好的，所以我才放下来。”他解析，笑了笑，又说：
　　“而且我在美国都没敢偷懒，一直努力地壮大我们的事业。”这四年，他就是去了美国，在忙事业，更为忙着打探清楚另一件事情。
　　而他们都心知肚明，都六年了，还会有什么消息呢！皓翔叹息，
　　“你今次回来应该是稳定下来了？”不会再像失踪的样子吧！
　　他笑，望向一边沉默着抽烟的俊飏。那年之后，他有了烟瘾，迷恋上烟草的味道，习惯在烟雾之间将他的思念抽走。
　　“你的烟瘾一直没戒掉吗？”
　　他吸完最后一口，将烟捻息，吐出烟雾后，才懒散道：
　　“已经抽少很多了。”以前的他抽得更凶，用尼古丁来麻醉着自己。
　　“还是一个人？”秦郢却转了个弯问。
　　“你这小子想说什么呢？”不解地望着他，最后他取笑道：“哼……你也不是一样吗？”
　　秦郢却摇头，接收到预料中惊奇的眼光后，他微笑着说出来。
　　“我要结婚了。”
　　“什么？要结婚了？什么时候？”惊异的语气响起，却不是他们的问话。刚让女儿睡着，紫颖就走出来，正好听到这振奋人心的消息。
　　“下月二十号。”他平静地说。
　　“这么快？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们？是什么样的女生？你们是怎么认识呢？”诩雅一连串地问。
　　“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个消息了。她是我在美国认识的，而且我们很快就相爱了。”
　　“天啊，太好了。”她欣喜道。
　　俊飏却一直沉默，皓翔严肃地望着他，很难接受他突然的宣报。
　　“你，是认真的吗？”终于放得下了，还是……对感情绝望，随意躲进一个避风港？如果真是那样，那他绝不赞成。不过，这应该是他多心罢了。
　　“我不会儿戏。”因为，秦郢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令人不能对他有所置疑。
　　紫颖激动得落泪，是开心……也是欣慰。
　　“太好了，我们可以见到她吗？”
　　“当然，明天我会带她来。”他点头，然后看向俊飏，接着道：
　　“你没有话要说吗，俊飏？”
　　他回望他，淡道：
　　“我祝福你们。”
　　“谢谢，但你也应该要努力了。”
　　他嘲笑，再抽出一支烟，点燃，放到嘴边却被秦郢一手截去拿走。
　　“我想你的女人不会喜欢你抽烟。”他的话意味深长，不禁让人猜测里面的意思。
　　“你究竟想说什么呢？”他低叫，心却在不断地紧张狂跳。
　　“我知道她没有死。”
　　他怔愣住，倒是皓翔在问话。
　　“你怎么知道？”
　　秦郢看向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当年发生的事情逐一揭晓。
　　秦郢的未婚妻是一名护士，在于蓝的医院工作。当年，恐怖主义突袭，引发连串炸弹爆炸，医院被夷为平地，有很多人都罹难，但是她说死者名单上没有于蓝的名字。即是说，于蓝没有死，被人救了出来，不解的是当年在于蓝的病房也有另一名女子，而那名女子与于蓝在这次突袭事件后都消失不见，从此销声匿迹。
　　但是他们知道的却是于蓝已经离世。而在突袭事件后不久，又收到诩雅嫁人的消息，但不是她本人来通知，是她的父母告诉他们的，还对他们说诩雅过得很好，要他们不要去见她。当时，秦郢不信，去美国去找她，却找不到，问她的父母，他们什么也不愿说。
　　身心伤痛之后，他决定要找到诩雅，向她问清楚。但几年下来，依然没有找到她的身影，然后他遇到她的未婚妻，在他们一起的努力探索下，他终于知道那时在于蓝病房出现的另一女子不是别人，而是诩雅，她在那场事件中逝世。
　　这是震撼人的消息，他们一时都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秦郢，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紫颖忍不住激动地叫。他说……诩雅死了，然后于蓝还在世？是应该高兴还是悲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那些人都要欺骗他们？但是，她宁可相信诩雅是真的嫁人，而且幸福地活着。
　　“后来，我见到诩雅的父母，他们告诉我，诩雅临终的遗言是‘让我没有自责地活下去，因为她对不起我’，于是她就要伯母对我们说她结婚了，从此不再回来。”他平淡地说完，无限的难过涨满心腔。
　　之后，他去了她的墓碑前，放下一束白菊花。天空灰沉，下着毛雨，他却在低喃：傻瓜！
　　总以为有一个结局，他将会孑然一身，然而希望却在燃烧。
　　她没有死，然后呢？她又会在哪？

　　夜色的幽暗在不断地扩散，吞噬白天的活跃，最后使得四周一片沉寂。她站在窗边，看着月儿隐藏在云层背后，连最后一丝光明都消逝。
　　她慌忙地打开灯，顿时昏暗的房间变得明亮，与外边的黑暗成强烈的对比。她害怕黑夜，对于一个失去语言能力和听力的人来说，所有的静寂都是一种恐惧，而更加令她不安的是，她连唯一的记忆都丢失了，身体变得空虚，风吹进来的时候，她能感觉到那里发出呛呛的声响，然后是无限的失落涨然！
　　低头看着食指上套着的银戒，依然散发着无限的闪烁。是在怎样的心情下，她愿意被人套上这种代表神圣爱情的象征物，心甘情愿去跟一个人白头偕老？一定有些什么是她要记起来的，那里有她最真实的部分。只是，六年过去了，她依然在模糊的记忆中徘徊，连影子也捉不住。
　　轻叹一声，她从窗外转回视线，却停落在书桌上的那本日记本上。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的过去就仅留下一本日记本。那些鲜艳被氧化后变得暗红的斑点血迹滴印在日记本上上，拨动她空白的心弦，吸引着她将它翻开。
　　花诩雅……
　　是名字主人的日记本吗？会是谁？她的日记本为何会在她这里？
　　于蓝……
　　是她吗？对了，他们告诉她，她的名字叫于蓝。所以说，她认识这个叫花诩雅的人。
　　再往后翻开，那一页页的字迹，跳进她的眼里，触动她的神经。但也只有这样了，依然一片空白，唯有黑压压的影像会在她的不经意间闪过，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解开她的疑问，她不问，但不表明她会不在意。没有人……没有人喜欢空白的过去，更何况她的心里正在热烈渴望着什么，一些什么？！
　　一只身影投影到墙上，然后渐渐被拉长，她转过身去。
　　“蓝，在想什么呢？”叶志桁用手比划着。虽然知道她能读懂唇语，但出于对她的爱护，他还是体贴地让她更易于明白。
　　然后，视觉扫过日记，他弯腰沉默地注视着她。
　　“蓝，想知道你的过去吗？”他问，一字一字地驻进她的眼里。
　　她拿起日记本，看着被她掀到最后一页上写着的那句话：
　　你……究竟是怎么一个人呢？
　　当时是写出她的心情，现在确是她最渴望知道的。
　　那么她的过去，会是怎样呢？就像那人说的吗？她的第一次换心手术来自她母亲的心脏，而这次延续了那人的心跳。然后呢？真会有那样一个人等着她吗？为她套上戒指。在遥远的中国，那样一个人等着她，所以她的心一直因他而空虚了？！
　　她看着他，渴望的欲望使她不禁抖动；她想知道，不能再一直沉默下去了！
　　“这里说的都是真实吗？”她比划。
　　如果真是真实，她要爱的人又会是谁！不管怎样，她不是那种容易对别人投入感情的人，既然她爱了，就不会轻易让她忘记。即使她失忆，那份感觉仍然清晰。
　　“你能告诉我吗？”眼泪，在毫无抵抗时滑落。
　　叶志桁看着她，眼神复杂夹着难过，伸手轻揉去她的泪水后，他做着手语。
　　“如果你知道那些过去，你会开心吗？还是会后悔？蓝？”
　　母亲一直不愿意他带她回中国，就是怕她会记起来。那时她刚做完手术，未能完全康复，不能受刺激，母亲更是连她的过去都只字不提。但是蓝有权知道，她的回忆只能由她自己去支配，没有人能够强逼她的思想。
　　于是他将这本日记本给她，也是日记本主人的心愿。他希望由她自己来确认对过去追求的愿望。如果她说了，他必定会实现她的希望。
　　然而，在这之前，他又不得不要她想清楚，回忆起一切代表那些感受也会随着回来。无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已经不同了。她会羡慕以前的自己吗？那个能够听到说到的自己吗？
　　她不是天生的聋哑，她不是！再记起所有的时候，她还能有勇气面对那样一个人吗？即使他不嫌弃她，她会不觉得自卑吗？还是……六年过后，那样一个人从来没有来找她，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他们的爱情只是她在觉得伟大，戒指的实质意义也只是一种短暂的宣誓，他从来就没有要等她！
　　会是这样吗？那么她悬着的心还要去期待吗？知道过去，知道曾经的种种……但她想知道，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她还是想知道。
　　“我想去中国。”
　　“如果你决心是这样，大哥会带你去。”他答应，然后将她搂进怀里。
　　黑夜将她的思绪拉得更远，那样一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这里，曾经他们一起走过。原来只有一小块种上葵花，现在已经大遍大遍地种上，八月的夏日，向日葵正开得鲜艳夺目，却没有她的身影！
　　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这样的承诺再次在脑中回响时，他的心突然下沉，往下跌，跌，跌落到无尽的深渊。璀璨的葵花延伸进他的眼里，却失落来遥远的天际。
　　“蓝——！”他叫，忍不住锥心的痛。
　　究竟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
　　他深深地想念她，但她却一句离开让他粉碎；然后呢？藏在天涯海角，他找不到她。知道她当时还活着，希望过后，却又是另一种恐惧将他侵蚀。
　　她现在依然安好？还是……
　　这样的猜测还要继续多久？一天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他的心就没有一天能平静。他决心不说，他根本找不到她！
　　叶志桁要将她藏起来，但为什么！
　　六年了，他在思念中游走了六年。现在，他不想再沉默下去了，他要找到她！无论是怎样的艰难，怎样的结果……他都要找到她！
　　伸起右手，银戒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终有一天，它们会再被连在一起！

　　葵花……满片田园都铺上金黄色的鲜艳，吸引着她要向它走去。
　　一步一步地接近，心在不自觉地颤抖……她走进葵园的中心地带，高大的葵花将她淹没，伸手抚摸上那些柔嫩的花瓣，景象一下子被定格。
　　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声音柔和地进驻她的心底，她怔怔地停住手中的动作。声音又再一次响起来：
　　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谁？是谁在说话？
　　黑沉的身影突然向她袭来，她惶恐地转过身去，整个人因为震惊而愣住。
　　是他？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