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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沧海遗明珠 ...

  •   清溪潺湲,灵蛇绕磐石,逶迤下青山。有佳烟出岫,似岚霭泛涟漪;清影舞树,带山兽鸟鸣隐逸。有渔村埋坞,似天外隐人居;黄发垂髫,携鸡鸣狗吠升华。有儿女戏莲,似金童随玉女;乌角晏晏,衬青春年少如画。清溪澹澹,萍动水摇曳。桃园人家桃花坞,人面桃花载雪肤。静娴一出,梨涡浅胜碧水漪;英霞二出,浓眉拧出墨色波;狡黠三出,三窟云外有四出;四出半真五出假,出出戏外人如花。《云国安忆传》

      我原来叫花安城,是花重落和叶卿岚的掌上明珠。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曾经以为,来到这个世界,至少我已经拥有了最珍贵的亲情,那将温暖我的一生。已经足够了!凭着我在现代的回忆,我敏锐地感受到了花家的政治危机,但我还是无力去阻止灾难的发生。三分幽云,七分天下,花家在一夜之间四分五裂。而我和我所有的亲人,也从此再没有见过面。

      圣文帝淳熙三年。

      燕国,晋城。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轻舟睡莲衣,我自飘荡。仰首是初夏洗蓝天,垂眸是燕溪盛澄水,覆漫江碧透。十年前的那一幕还依稀如昨,云水波涛卷汛冰,商船曳曳,霁晴湛蓝天。绿瞳墨兰袖,清风卷发,纯银面具肤如雪。他抱着我,倾城一笑,道:“告诉公子聆,春波碧水荡芳魂,伊人归心饮雪村。”单袖一甩,纵身一跃,云水倒影碎。唯剩两岸人马空嗟叹。
      十年一梦,梦中是望不尽彼岸的冰河。那双冰冷的大手横亘在我的胸前,没有一丝温暖。十年一梦,梦中是望不见光明的昏黑,汩汩的河水猛烈地灌入我的喉咙,像是死神扼住了我的生命。十年一梦,梦中是所有过往凝集成一捧黄沙在元嘉八年的春日,随风飞散。我仰躺轻舟间,耳边是荷叶窸窣呢喃梦呓。回想当年,绿瞳没入幽冷的云水,抱着我陷入死亡之境……可是我还不想死。艰难张嘴,唇齿微颤,深陷兰袖,嵌入肌肤。腥甜锈成一股刻骨铭心的暗流,涌入云水。错愕一瞬间,兰臂微松。我用尽力气推开他,籍着水流向上游去。春汛带冰,急流东涌。寒冷、黑暗、窒息……据《野志花叶世家》记载:“云国元嘉八年二月朔望,山夏王破京师,南面而坐,三分幽云。巨商花重落聊失音讯,花家一夜覆灭,儿女离散。帝都流言,花氏巨富敌国,绘制藏宝“花叶图”流于世间。一时云集响应而寻图者,不可胜数……三月初七,燕公子聆着白城龙门寻花家四女安城于云水畔,江州绿瞳携之投河,不知所踪……”而实际上,没有人知道,花安城大难不死,被一户渔家所救。

      风动莲叶摇,碧裙飞舞。

      “小龙——”粗哑的声音从岸边传来,打断了我的回忆。循声望去,少年翩翩,玄衣带水,长立燕溪荷岸。浓眉大眼,漆黑瞳孔;鹰鼻微挺,刚毅有力;薄唇咧笑,任风撩起几缕墨发如绸。他是龙渠,与我同岁,桃花坞龙家第三子,晋城的一个小捕快。

      “小龙——”

      我懒散地支起上半身,勉强露出荷叶丛,微笑着朝他大叫道:“喊魂啊!”

      他憨傻地挠挠头,脸色微红,咧嘴笑道:“你怎么跑水中央去了,害我好找!”

      “有事儿吗?”我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么大的个大个儿动不动就脸红,我怎么看着都觉得无趣,所幸又躺下了。

      “城……城西李家的又来提亲了,你……你看……阿娘叫你回去。”他吞吞吐吐地终于把一句话说完,我就霍地坐起来,没好气地叫道:“有完没完啊!上回怎么回的韩家,这回便依样儿回去!”

      “哦。”他悻悻地应了一声,又逃也似的转身离去。我记得第一次遭受“被提亲”经历时,龙渠那小子还是满脸铁青地站出来义正言辞地告诉人家我是他童养媳,现在倒好,每每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我的反应。真是欠扁!

      我仍旧躺着,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先是城东王家,再是韩家,现在又是城西李家。还有完没完啊!这个世界真是疯狂至极,本姑娘我才十三岁不到,提亲的人倒是踏破门槛,诶!我顶着花安城这张日益与叶卿岚趋同的脸,也不知是祸是福。十年前,我被居住在云水水畔的渔家龙氏所救,那家老太太看我眉清目秀就不经我的同意把我给收回去当童养媳了……同年年底,因为燕秦两国战争,龙氏和长子龙大被抓壮丁去应征,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年春,云水改道,泛滥成灾,两岸几百里范围内罹患洪灾,当年七岁的龙二在那场灾难中失踪,从此龙家孤儿寡母,举家逃难到北地晋城。

      时间匆匆流逝。在这十年的时间里,龙老太太和儿媳妇龙李氏日以继夜地织布、买布,再靠上邻里乡亲地帮扶,总算是把我和龙三俩给拉扯到这么大了,真是不容易。龙三,也就是龙渠,别看平时憨傻又五大三粗的,可一个十三岁的大老爷儿们硬是把一个家的重担给挑在了肩上,还总是嘻嘻哈哈的;我也没闲着,除了跟她婆媳俩学织布裁缝,还得学习各种农活……难得清闲一回啊!不过穷人家自有穷人家的好,毕竟平凡里见真情嘛。

      七岁那年仲夏,我和龙三同村里的一群小孩子在燕溪打了一下午水仗,结果别人倒是没事儿,反观我:当天晚上高烧不退,人事不省。阿娘,厄,也就是龙三他亲妈龙李氏,抱着我跑遍了几乎整个晋城,眼见着我就要“烧”死了,可还是不放弃,硬是撑到第二天黎明,求了人家好久,才让那什么缺德神医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给我看了病,我还没好,她倒自己病了……经我们俩这样一折腾,花家的底子完全地被掏空了。自那之后,龙三和我再也不敢打水仗了。
      往事历历在目,那时候我躺在床上无聊——

      “龙三,我好不开心啊!”我晕晕沉沉地靠坐在床上,无聊至极地开口叫道。龙三刚从田畈里插秧回家,伺候完他娘吃饭又端来米粥喂我。可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便直接把米粥搁在了小几上。

      “那怎么办?”七岁的小男孩拧着眉毛苦大仇深地歪着脑袋看着我问。

      “不知道,好无聊啊!”我目无焦距地盯着半空中,既没有睡意,又什么也不想干,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嗡嗡地响个不停,烦躁又无聊透顶。

      龙三挠了挠脑袋,然后一脸天真地笑道:“我知道了。”然后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就一股脑地冲了出去。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事,所以一直到龙三回家时我都没有睡着。我愣愣地看着站在我面前的龙三,“噗”地笑出声,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我毫无形象可言地笑倒在床榻上直笑得我肚子疼,歪着连气也喘不上,再后来……我就哭了——那是我自这一世的娘亲死后第一次哭。本来还被我笑得天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的龙三童鞋,见我莫名其妙地大哭,居然不知所措地傻愣着看着我,然后像是见了瘟神一样跑出去,还边跑边叫龙老太太:“奶奶,小龙疯了!”

      我从床上跳下来,本来还很昏沉的头脑更加昏沉了。我踉踉跄跄地从地上捡起那个被龙三因为受到惊吓而失手掉在地上的小盒子:一个正方体花灯形用乳白色透着细密小孔的纱巾四面包裹着的小盒子,里面是满满的一盒子萤火虫,聚集在一起,发散出如同群星一般闪烁的光亮,熠熠生辉。

      那天晚上,龙三被老太太骂了,原因是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外面去抓萤火虫;我当然也少不了一顿骂,原因就是三更半夜不睡觉,还让龙三跑出去给我抓萤火虫。可是一看到龙三一脸被蚊子咬的红红的肿包,再看看病怏怏毫无生气的我,老人家的气一下子又全消了,独独留下我一边笑一边叹地给龙三童鞋可怜的“麻子脸”上药。

      “诶!喂,龙三,你怎么会想要去抓萤火虫的?”我一边在他脸上涂酒精一边打趣地笑着问道。

      龙三一脸肿胀,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虾子,也不知是蚊子咬的包造成的还是热成的,还是羞窘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半垂着眼帘,咬着牙,硬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我心里清楚,都是我的无聊惹的祸,诶!

      那张脸,成为我一生都难以忘却的回忆。

      那天晚上,也可以说是我商业生涯的真正滥觞。没有人知道将在未来里畅销一时的伟大的龙氏“六神牌花露水”产生的真正源头,就是这个晚上我的一个简单想法。

      在那之后的三年里,我几乎把我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放在了研究“六神花露水”的实验里。于是,大家眼里的“小疯子”逐渐被另外一个伟大而光辉的形象所替代,就是“足不出户的娇羞女。”当龙三把小孩子们对我的形容告诉我时,我又一次没忍住地前俯后仰地大笑起来,而龙三则是在一旁红着脸叹气并咬牙切齿地说只有他才知道我的真面目。

      要一个主修会计专业的文科生在各种条件落后的封建社会时代凭着记忆去研制花露水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我曾一度想要放弃。如果不是龙三的盲目信任和崇拜,再加上我自欺欺人式的自我安慰,估计我早就放弃了。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我不得不暗中教龙三还有另外几个孩子学习认字和数学。至于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学就什么都会,我只好编各种理由……搞得最后这些个孩子一个个把我当成是大神一样崇拜,那一个个看我的眼神,厄,红果果地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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