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澹风清》闲情逸之

7、飞来横祸

　　眼前的这位暮雪姑娘竟然是常州府知府大人的女儿——尹暮雪。
　　云澹和小清对视一眼，只见对方眼里满是惊讶。为何堂堂知府千金会在晚上在荒郊野外落水？
　　尹慕雪看他们俩脸上满是疑惑，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最近常州府郊外的天灵寺来了一个云游四方的得道高僧济普大师。
　　尹慕雪的母亲长期卧病在床，听说这个大师不光精通佛法，医术更是高明，所以尹慕雪就慕名而来，拜访求医。
　　到了才知道，济普大师在天灵寺闭关了，概不见外人。尹慕雪不知道济普大师何时出关，如果返回常州府，一来一回，怕大师出关后又云游四方去了，于是就在天灵寺住了下来，等候济普大师出关。

　　这天，尹慕雪的未婚夫，常州府通判之子王傲竹来天灵寺找她，晚饭的时候让人递给她一张纸条，约她在天灵寺偏殿见。
　　然而当她带着丫鬟银蕙到那的时候，却发现偏殿着火了。

　　看见火光的僧人急忙赶来，由于火势凶猛，众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泼灭了大火。天灵寺的偏殿也因此毁之一炬，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发现的早，火势没有蔓延到别的地方，控制在了偏殿。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接着在被烧得焦黑的偏殿里，发现了一具烧焦的男尸，死者的容貌已经在大火中烧毁，身上的衣服也被烧的看不出了材质，死者周围没有发现可以表明其身份的财物，仅在死者右手握紧的手心里找到一块羊脂白玉，经过尹慕雪的识别，此物正是王傲竹所有。

　　得知自己的未婚夫莫名惨死在天灵寺的偏殿，尹慕雪当即昏了过去。她的丫鬟银蕙惊慌失措的把她背回了房间，把她放置在床上后，托人去找大夫来给自家小姐诊治，同时通知住在寺外的奴仆，让他们往常州府送信。

　　过了没多久，尹慕雪幽幽醒来，发现身在寺里借住的房间里，丫鬟银蕙不在自己身边，想来去找人了。定了定惊恐恍惚的心神，勉强自己接受眼前的噩耗，尹慕雪挣扎着爬起来，走向窗边的桌子，想给自己倒一杯水压压惊。
　　却在此时，看见有一道黑影在撬她的房门，她大惊之下不敢喊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躲开，于是悄悄的跑到屋后的窗边，翻窗跑了出去。
　　谁知道那道黑影听见屋后的动静，发现她翻窗跑了，就一路追赶她直至天灵寺的后门。尹慕雪被追的心慌意乱，手脚发软，一时急不择路，一脚踩空就从山路上滚落下来，所幸山势虽陡，但是并不高，掉落水里后，又马上得人相救，所以除了身上的擦伤，倒是没什么大碍。

　　后面发生的事，云澹和小清都知道了。小清托着自己的下巴，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又遇见一起凶杀案，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却救了一个受害人。想不到，古代的凶杀案几率也挺高的，自己下山才一个多月就遇见了两起。小清瞄了一眼云澹，心想，这个家伙不会也是什么倒霉体质吧，总是遇见凶杀案的那种。想到这里，不由得一身冷汗。

　　云澹听的很认真，安静的听完后，脸上现出一丝疑惑。此案涉及到两位朝廷命官，云澹虽然是刑部官员，但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此案再惨绝人寰都轮不到他接管。
　　况且云澹一点都不想多管闲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撒手不管，把眼前的大小姐往有人烟的地方一扔，就算仁至义尽了。基于某个原因，他向来对官家小姐没什么好感。

　　小清见尹慕雪哭的两眼通红，云澹坐在一边一声不吭，默默的递给尹小姐一块手帕。忽然瞥见云澹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她会意的跟着他出了船舱。
　　“云大人，等天亮了，我们就上岸送尹小姐回家吧。”小清以为云澹要冒险上岸送人，作为保镖，小清很自觉的说出这番话。
　　云澹沉默良久，嗯了一声，“我们把她送到知府衙门就离开。今晚你和尹小姐睡在船舱吧，我连夜撑船，好在天马上就要亮了，没多久就能进城了。”
　　见云澹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仿佛尹小姐是个大麻烦，小清就想笑。“云大人，你对尹小姐好像有偏见哦。”
　　“我是怕她知道我的身份后，要我负责娶她为妻，或者哭哭凄凄的要以身相许。”云澹认真的说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肯承认自己是尹慕雪的救命恩人？
　　小清白了他一眼，这家伙脸皮真厚，好像自己是香饽饽似的，人家尹小姐好歹是四品知府大人的千金，云澹不过是个正六品的刑部主事，尹小姐就算真要他负责的话，那也是他赚到了。

　　次日清晨，云澹将船撑到常州府的码头，停船上岸。三人上岸后，走了没多久，就到了知府衙门。
　　常州府知府衙门口，人来人往，熙熙囔囔，热闹非凡。小清感到奇怪，怎么古代的市政府门口跟闹市菜场一样，什么人都在这里上串下跳的。难不成古代也有静坐抗议政府工作没做好的？明朝有那么民主吗？

　　“大小姐！大小姐回来了！！”一声尖叫把小清吓一跳，不远处冲过来一个膀粗腰圆的中年妇人，由于跑的太快，经过云澹的时候，差点把他撞飞，小清眼疾手快的拉了云澹一把，才让他免于被撞飞的结果。啧啧，这个质量乘上速度，冲量够大的。

　　有人认出了尹家大小姐，瞬间围上来一群人，原来这些人聚在知府衙门口，正是为了寻找昨晚失踪的知府千金尹慕雪。
　　云澹三人转眼就被人群淹没，云澹本来想偷偷的把尹小姐送到衙门口，自己和小清不进去，就此离开的。这下被众人围住，尹慕雪又说出云澹和小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马上就有有心人进去报告知府大人了。

　　就在云澹急于脱身的时候，知府衙门里急步走出来一个身穿绯色官服，上面绣着云雁的官员，大概四十来岁，身材高大，老远看见云澹他们，立马吃惊的喊道：“云公子！”
　　云澹见到此人，知道自己是走不了了。只能恭恭敬敬的走上前去，拱手行礼相见：“下官云澹参见知府大人。”来者正是常州府知府大人尹远扬。
　　尹远扬连忙拱手回礼，对云澹显得客气异常，甚至忽略了一旁失踪后找回来的女儿：“云公子多礼了。令尊云大人可安好？”
　　“托大人洪福，家父安好。”不怪常州知府会认识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且对他恭敬有加，云澹的父亲正是当朝的刑部尚书云柏年。
　　原来还是个官二代啊，小清歪着脑袋斜斜瞄向云澹，难怪他会说出那番话。刑部尚书的儿子大冬天的跳入河中救了知府千金，不管救人者的本意是什么，喜欢绯闻八卦的人们，肯定会把他们联系到一块。事关知府千金的名节，尹慕雪的未婚夫又在此时丧生，难保不会有有心人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说不定还真会发生，尹慕雪想以身相许的事，或者因为女子名节，要求云澹娶她的事。
　　云大人高瞻远瞩啊，所以一开始就把小清推了上去，冒名顶替尹慕雪的救命恩人。

　　得知自己的女儿是被云澹身边的丫鬟所救，尹大人感激万分。一定要留云澹主仆二人在尹府休息几日，让他好好款待。云澹婉言拒绝了几次，推辞不了，转念一想，如果问尹府借辆马车返回燕京，倒是又方便又安全，想到这里，也就不再坚持即刻离去。
　　小清当然没意见，跟着云澹就可以了。尹府的规模很大，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小清就当自己在5A景区住宿了，古色古香的房子，满眼的雕梁画栋，精致的百花景色。啧啧，这要还是在现代，可是花钱也住不上的。

　　尹府很大，是五进六开间的格局，左右各有一个跨院，后花园临湖，百花从中点缀着几个亭台楼阁。门口坐落着两个威严的石狮子，气派非凡。
　　前院两进，是主人会客用的大厅、书房及客房，被知府大人用来处理公事，招待客人。
　　后院三进是内府，是尹大人家眷所住，不是知府大人的亲戚，等闲不会留外人住宿。

　　云澹和小清身为尹府客人，照理安排住在前院。不过小清作为尹小姐的救命恩人，而且又是个姑娘，虽然是一个下人，但是尹小姐对她一见如故，一定要留她住在后院，以便多加答谢她的救命之恩，于是小清就住在了离尹小姐不远的尚秋阁。
　　尚秋阁是一个两层高的小楼，地处尹府后花园的西北角，临靠着景湖。此处风景极好，站在两楼，远远望去，湖面波光粼粼，视野开阔，转头就见尹府的后花园，虽然还不到百花齐放的季节，但是寒梅朵朵，青松傲然，让人不由的心旷神怡，浑身舒坦。

　　小清的面前，放着一套湖稠制的藕粉色裙袄，正是尹府的小丫鬟刚刚拿来的。小清对着屋里的铜镜，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衫，不好意思的笑了。
　　她一个孤魂野鬼，前世遭受灭门之祸后，醒来莫名其妙的附身在大明朝的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身上，还好，有幸让人收养了。
　　在明朝的这十年，是师父和两个师兄养大了她，不然她一个小女孩，好点的前途是被卖作奴仆，差点就难说了，流落街头，混迹丐帮，再一个弄不好就混到青楼去了。虽然她前世是个理科高材生，刚考入重点本科，前途一片光明，但这并不能保证她在古代能自力更生，吃饱穿暖，混的风生水起。所以，她一直很感谢自己的师父，收养了自己，还教了她一身本事，虽然不是很精通，但是也受益匪浅。

　　师父和师兄们在山上的生活过的很简朴，他们不经常下山，更不会特意去赶集逛街买衣服，能把自己当女孩养就不错了。所以小清从小到大，没有穿过什么漂亮的衣服，最多过年的时候，二师兄会记得给她带几个束发的饰物，也大多是银质的。
　　摸着眼前质地上乘做工精致的衣裙，小清缓缓脱下自己的粗布衣衫，欣然换了。对镜穿衣，眼前的小姑娘，清秀怡人，笑魇如花。小清很庆幸，没有附身在一个丑八怪身上。合体修身的襦裙，素雅简洁的款式，把小清窈窕的身姿衬托的淋漓尽致。嗯，这具皮囊还不错，有那么一瞬间，小清觉得自己是画皮里的那个妖精，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佳作。

　　屋外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拜良好的听力所赐，小清丝毫没有非礼勿听的自觉，凝神静听，话音清晰的落入耳中。
　　“你说大小姐真的是云大人的丫鬟救的吗？不是云大人所救？”嗯，云大人真是有远见，说她是救命恩人还有人不信，如果云澹一开始就承认是自己救的，说不定真会出现以身相许一幕。
　　“嘘，悄悄跟你说哦，我听大小姐身边的银蕙姐姐说的，大小姐醒来的时候，看见云大人的衣服是湿的。”果然，云澹的借口人家根本不信。
　　“那是什么意思？是云大人救了小姐？那他为什么不承认呢？”怕你们家大小姐多想呗。
　　“这你都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啊。你想啊，从水中把人救上岸，两人身体总会有接触吧。这个云大人是正人君子啊。”八卦的力量果然强大，小清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古代人民的八卦能力。

　　“云大人有家室了吗？”未来的姑爷已经死了，偏小姐此时又被一个温文尔雅出身世家的谦谦公子救了，才子佳人，门当户对。小清忽然有点了解云澹的苦衷。在大多数世人眼里，如果云澹尚未娶亲，那尹暮雪和他结姻，就是一段天赐良缘。
　　“云大人尚未娶亲。不过……你不要跟人说哦，我也是听来的。”声音骤然压低了，小清赶紧走上几步，耳朵贴到窗边，运功潜听。“据说，这个云大人不喜女色……”
　　不喜女色？那就是喜欢男人？云澹居然喜欢的是男人？小清觉得不可思议，一分神，后面的八卦就没听到。
　　屋外传来一阵细细的脚步声，两个丫鬟慢慢走远。

　　云澹喜欢男人？小清细细回忆起跟云澹相处的这段时间，身边所发生的事。冥思苦想，绞尽脑汁，也没看出他有同性恋的倾向。
　　不对，这事有古怪。尹小姐落水后醒来，并不认识云澹，经过她父亲的介绍，她才知道云澹的身份。照理说，她应该是对云澹的事一无所知的。
　　除非……
　　除非，尹暮雪眼见自己的未婚夫丧生火海，断了大好姻缘，心有不甘之时，又有一份绝世良缘出现在眼前，不想错过，所以跟尹知府说了当时救人的也许是云大人。比起下嫁通判之子，能结缘于尚书大人的儿子，显然后者更为诱人。
　　尹知府看起来和云澹的父亲云柏年相熟，也许知道云家的一些隐私，为了打消自己女儿的念头，就透露了一些事。
　　嗯，这样就合情合理了。也不对，这样说的话，云澹就真的如外面所传，是个龙阳君，那大师兄跟着云澹也有两三年了，他会看不出？还是因为知道了，才放心自己做他的贴身保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八卦，小清决定偷偷的婉转的问一下当事人。好奇心害死猫啊！

　　晚上，尹知府在前院宴请云澹和小清。席间，小清趁人不注意，偷偷踩了云澹一脚。云澹不露声色的看了小清一眼，见她挤眉弄眼的，却不知何意。
　　宴罢，云澹回到前院客房，准备休息的时候，还在纳闷。忽然听到头顶的屋梁上传来一阵轻轻的异响，抬头望去，只见屋顶的瓦片被掀开了，小清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笑的那么阳光灿烂。

　　跟第一次见面一样，小清从天而降，不过此时才发现，小清其实不是跳下来的，而是顺着一根黑色的绳索下来的，仔细一看，绳索居然是金属打制的，指头般粗细。
　　小清潇洒的顺着绳子滑下来后，手一抖，就把绳索收了，云澹瞅了半天，也没见她藏哪了。

　　“这么晚了，找我有事？”云澹坐在花梨木的椅子上，拿起桌边的茶杯，抿了一口，明知故问。小清吃饭的时候就偷偷的踩了他一脚，又对他挤眉弄眼的做了一通怪脸，就是让他有心里准备，不要晚上听见屋顶有动静，以为遭贼了就放声大叫，把尹府的守卫招来了。
　　小清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怀好意的摸了摸头，觉得还是直截了当的问比较好。“嗯，就想问你个问题。我跟我大师兄哪个好看？”

　　噗——茶水被喷出，云澹被吓到了。自己没听错吧？
　　抬头细看，眼前的小清还真是好看，藕粉色的襦裙很衬小清的肤色，杏眼桃腮，清澈的眼神无辜的看着自己，认真的等待他的回答。云澹静了静自己的心神，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用平淡的语气婉转的说道：“你们两个没有可比性啊，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对于我来说，当然是女子好看。”
　　“原来你不喜欢男人啊！她们居然乱说。”果然，江湖传言不可信啊，以讹传讹就是这么来的。

　　“谁？谁说的！”云澹脸上难得的不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居然怒了，这也正常，是男人都不喜欢被人说有龙阳之癖。
　　“尹府的两个丫头经过我住的地方，在说悄悄话，正好被我听到了。我们才来了一天，她们就在传你的八卦了，这事有点奇怪，是不是？”小清把自己听到的八卦连同自己的猜想，没有隐瞒的告诉了云澹。人家是当事人，理当有这个权利了解事实。

　　云澹听完，却是哭笑不得。没想到谣言居然从京中传到这里来了。
　　原来，云澹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大明的男子年满二十，行过弱冠礼后，就要娶亲了。云澹在弱冠之后，又过了四年还没有娶亲，在大明绝对算是大龄青年了。就跟现代一样，女人过了三十就被称作剩女，云澹在大明也算是一个剩男了。
　　加上云澹自己虽然只是正六品的刑部主事，他的父亲云柏年却是正二品的刑部尚书，作为云家的嫡长子，他的长相玉树临风温润如玉，为人温文尔雅，俨然成了京中官家女子眼中的良配。

　　自从云澹弱冠以后，上门说亲的官宦世家多不胜数。但是他的父亲云尚书早年跟生死好友指腹为婚，云澹早有了未婚妻。只是后来那户人家有了变故，全家一夜之间消失了，不知所踪。这几年来，云家一直在查找对方的下落，云澹也因此耽误了婚事，没有婚配。
　　但是这个说法显然不为世人接受，所以后来就有流言传出，说这个是云家的措词，真正的原因是云澹不喜女色，所以不敢娶亲，尤其不敢娶官家女子，否则婚后一旦被人察觉，云家就颜面扫地了。
　　只是没想到，远离燕京的常州府里也有了这样的谣言。想来，如同小清的猜测一样，尹暮雪有了别样的心思，尹知府又听到过京中的传言，所以以此来劝诫自己的女儿。

　　小清托着下巴，津津有味的听完云澹的八卦，对他表示无限的同情。可怜的娃，到结婚的年龄老婆却不见了，自己还要坚守这一纸婚约，顶住世人异样的眼光，恶意的流言蜚语，等待自己那失踪的老婆大人回来，真是绝世痴情男啊。

　　见天色已晚，小清跟云澹打了个招呼，回房休息了。小清的芊芊玉手轻轻一抖，黑色的绳索飞上屋顶，精巧的钢爪勾住屋梁，小清一个翻身，就窜到了屋顶，消失在夜幕中……
　　望着小清潇洒的离去，过了半响，云澹才反应过来，小清见自己，干嘛要偷偷摸摸的？难道她也相信自己有龙阳之癖？这个臭丫头，原来是来试探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