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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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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柏青坐在回程的火车上,周围熙熙攘攘喧闹着的人群让他感觉到一种置身于正常环境下的安心感。
早晨八点,莫柏青被沿途的阳光照得眼皮发烫,挣扎着从卧铺上层爬下来,端着杯子走到车厢尽头的卫生间里草草洗漱。
车程大约是二十五个小时,不晚点的话应该会在凌晨四点到达A市。莫柏青用湿毛巾盖了一会儿脸,脑子里乱糟糟的,心想回去之后要处理的事情真是一团乱麻。
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温芷兰死了。
申茜带着哭腔儿的声音似乎还在自己耳边转着,莫柏青不在,当时负责值班的申茜成了姜凯博的主要问责对象,这两天把小姑娘逼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恨不得直接从医院楼顶上跳下来以死明志自己真的没对大肚子孕妇做出什么过火的事儿来。妇产科那边的论断是温芷兰受惊早产,温芷兰本身就是高龄产妇,孕检的时候医生也说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有点胎位不正,估计生产的时候得上剖腹产一类的话,一般情况下现代科技足够保证母子平安,但是万一遇上点儿什么突发事件搞不好最终结果就是母子俱亡。本来温芷兰身体检查的结果就一向不错,也就没人太过把生产时的那点儿风险放在心上。
可是那天晚上,偏偏就出事儿了。
温芷兰做完常规检查早早就睡了,留下申茜还有妇产科的一个小护士在那儿值班。长夜漫漫的又很难打发,两个人年纪相仿,共同话题也多,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从化妆品牌子聊到喜欢的男明星,之后又开始抱怨医院里的工作,深觉找到了知己,聊得就很开心。后来申茜觉得有点困了,就说我去楼下买罐咖啡提提神,结果楼梯刚下到一半就听见温芷兰的病房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申茜连忙跑回去,妇产科的小护士当时已经听到动静冲到病房里去了,掀开温芷兰的被子一看床单上都是血,连忙又冲出去扯着嗓子叫值班医生。申茜一看温芷兰嘴唇都发紫了,心下就一沉,觉得她这是不太好了。妇产科的值班医生闻讯也赶了过来,看了一眼就赶紧让人把温芷兰推进手术室里去,又让申茜赶紧去找他们科的值班医生。最后是妇产科老手的孙医生和心脑血管科的唐医生一块儿进了手术室。
申茜和小护士连忙打电话通知家属。温芷兰的父母和姜凯博都赶了过来,老人家还算比较淡定先是问到底怎么了,姜凯博则一副急吼吼的样子上来就要打人了,因为从手术室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大人孩子都不太好了。
手术室里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抱出一个皱巴巴的男婴,说是早产心肺功能有点弱,直接送到无菌室里去了,姜凯博连看一眼都没轮上。温芷兰产后大出血又加上心脏病突发几次心脏骤停,在手术室里又挨了三个多小时,最后还是没挺过去,直接在手术室里就香消玉殒了。
尸体被推出来的时候温芷兰的父母当即就要哭晕过去,姜凯博一副要找医院拼命的架势,不问青红皂白的扬手就给了申茜一耳光。理由很简单,温芷兰此前的身体检查一直表明她很健康,就算有点小毛病按道理也绝对不会导致现在母子俱损这么严重的后果,事发时候值班的只有申茜还有妇产科的小护士,姜凯博第一时间就怀疑上她们对温芷兰做了什么才让她血崩早产的。
两个小姑娘哪儿经过这种阵势,一着急什么话都不会说只知道哭了,最后还是妇产科和心脑血管科两科主任联合出面交涉,暂时把她们两个揽到后头去了才让她们稍微平静了点儿。结果一说姜凯博像是才反应过来至少要负一半责任的莫柏青居然不在医院,而是回老家陪父母过年去了,当即就掀翻了办公室里的一把椅子。
申茜哭着给莫柏青打电话,电话打到一半却给断了,更让姜凯博觉得莫柏青这是准备推卸责任,对着医院也懒得说废话了,直接冷笑着撂下一个“你们等着瞧吧”的表情甩手出门了。最后还是惊动了院长亲自上门说和,才让姜凯博勉勉强强同意等莫柏青回来把话说清楚了再做决定。
那个孩子的状况也不是很好,早产,温芷兰体弱的缘故营养也有点跟不上,整个人都瘦巴巴的。
申茜这几天都一个人窝在办公室里,总算眼巴巴的把莫柏青给盼回来了,看见人了心里埋怨委屈一起上,直接在莫柏青面前哭了个稀里哗啦。
莫柏青强撑着精神去了解情况,最后还是病房里的监控录像救了申茜和妇产科的小护士一命。录像的质量虽然不高,但也足够能要人看清当时的状况。从录像上来看温芷兰原本睡觉睡得好好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惊醒了。她醒了之后朝着窗户的方向抬头看了一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样,整个人就在那里发抖,护着肚子的同时还拼命地把自己往角落里缩。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三分钟,而后温芷兰就开始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尖叫,还挣扎着想从床上爬下来,但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地给按在床上,只看到她的四肢徒劳的来回挣动。再之后就是申茜和小护士听到声音闯了进来,温芷兰被掩盖在被子下的身躯不住地发抖,掀开被子一看床单都已经被染红了。
温芷兰忽然失常的时候病房里也并没有外人,窗户那里从录像上来看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从姜凯博到温芷兰的父母再到医院的医生,谁都无法根据这段诡异的录像判断出温芷兰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除了莫柏青。
他看得到。
猫,很多猫。
它们微微掀开嘴角,露出两颗野兽似的獠牙,从容不迫的迈着优雅的步子,一只接一只的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朝着躺在病床上的温芷兰围拢了过去。
为首的是一只黑猫,荧绿色的眼睛,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它停在床前,像是在观察着在床上不住挣扎的温芷兰,可是眼里鄙夷轻蔑的神情,却叫镜头外的莫柏青看的清清楚楚。
那庞大的猫群很快就挤满了整个病房,一只体型巨大的黄白相间的野猫率先跳上了病床,它用爪子粗鲁地扒开温芷兰死死抓着的被子,又拿爪子碰了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随后,有更多的猫爬了上来,很快,温芷兰的身形就被湮没在庞大的猫群里,录像不住地晃动,似乎在借此传递出温芷兰无声的惨叫。
那只黑猫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君临天下骄傲无匹的王者。
一双眼睛如同上好的翡翠,荧荧闪光,碧绿而清澈。
很快,申茜和小护士推门而入。猫群纷纷从温芷兰身上跳下,走到那只为首的黑猫身后静静地站好,从莫柏青的角度看去,温芷兰身上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小护士看到温芷兰的状况尖叫着去找医生,申茜走过来查看温芷兰的状况,那只黑猫微微仰起脸,一双眼睛透过摄像头,和莫柏青对视。
莫柏青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不是想到周围还有别人在,几乎脚下不稳就要跌倒。
值班医生闻讯匆匆赶来,招呼着护士把温芷兰向手术室方向推的时候,这庞大的猫群就如同潮水退潮一样,整齐而又迅速的消失了。
只留下莫柏青,呆呆地注视着已经结束的录像的定格。
申茜同小护士的冤屈算是洗清了,但莫柏青的责任,却是无论如何都推不掉。
姜凯博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话,莫柏青只是不住地点头,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那只猫最后最后的眼神,几乎要他冷到了骨子里。
是威胁还是嘲讽?他分不清。只是他清楚这只黑猫今次给自己的感觉,和在家乡那个迷蒙雪夜里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同,让莫柏青本能地竖起一道防卫的屏障,毫无商量的把它拒之门外。
莫柏青瘫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已经不想去思考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的温芷兰无辜身死……他几乎不敢思考下去。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也丝毫不怀疑自己有朝一日会从医院大楼的楼顶上一跃而下,借此来换取生活中的片刻安宁。
***
警局。
乔源拎着个大塑料袋,楼上楼下的见人就塞一把桂花糖。
桂花糖是乔源新任相亲对象她妈去外地旅游的时候顺便捎回来的当地特产,因为不合口味放在家里没人吃,干脆就在大年三十的相亲宴上送给了乔妈妈当见面礼。乔爸爸有糖尿病,吃不了太甜的,乔妈妈又要保持身材,坚决不吃糖,是以大把大把的桂花糖都便宜了乔源警局里的这帮哥们儿,祸害完一组的人又转而楼上楼下的拉近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过两天结婚正跟这儿发喜糖呢。
这次的相亲对象似乎颇合乔妈妈的心意,之前的几个儿子看了说不行乔妈妈也就不勉强了,可这次这个却是一直撺掇着儿子跟人家交往看看。说实话乔源对这姑娘的印象也不差,但他的好印象估计和乔妈妈恨不得把人家直接绑过来当儿媳妇还是不一样。人姑娘明面儿上是个大方知礼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私底下实际是个生冷不忌的杠杠的女汉子,乔源觉得这样的姑娘适合拿来当哥们儿而不是拿来当老婆,俩人私底下出门吃过一顿必胜客,人家姑娘也是那么想的。
姑娘是个出版社编辑,据说手底下还揽着一个大名鼎鼎的悬疑小说作家。编辑和作家之间似乎永远存在着一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关系,外人口口相传神秘莫测优雅的如同没落贵族的小说家在人姑娘眼里就一好吃懒做的胡茬大汉,每次临近截稿期,小说家双手一摊表示我最近灵感枯竭一个字儿都写不出来,您了看着怎么办吧的时候,姑娘直接就想把脚底下踩着的高跟鞋脱下来照着他脑袋上糊,你有说这话的工夫你倒是给老娘去写小说啊?!
这不,大过年的,胡子拉碴的小说家又神秘的从如同狗窝的小公寓里消失了。
姑娘一边嚼着鸡翅膀一边哗啦啦的翻着手底下的记事本,拿笔在“正月十五交大纲”这一行字儿底下狠狠地划了道印,吃完饭从钱包里掏出两张毛爷爷非常帅气的结账,然后说了句钱你以后给我啊我先上门要债去了踩着高跟鞋就狂奔公共汽车站。乔源拿着姑娘塞给自己的小说一脑袋问号,这是要干啥推销产品还是怎么着?把自己培养成大作家粉丝团中的一员然后借着身份优势去上门催稿啊?……可惜自己一向对灵异小说敬谢不敏。
作者一栏的名字写的是左层云,是近些年来几乎红得发黑的一个悬疑小说家,基本是每次一有新作出来用不了几天各大书店就会销售一空,然后编辑部的电话就会被打爆无一例外都是书商过来联络要出版社加印的。乔源看着姑娘的背影感叹了一句编辑不好当,准备把书拿回去给肖云鹤当顺水人情。
书还没送出去姑娘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你帮我找找他人行不行啊!?”
左层云在狗窝似的小公寓里留下张便签说“亲爱的编辑大人我出去采风了啊初五联系你”,结果眼看这都初九了,人还没出现,姑娘气的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左层云遍地狼藉的狗窝。
乔源还没动私事公办的心思,正经的活儿就来了。
沈恒一阵风似的从门外卷进来,随手在他面前甩下两盒录像带:“开会了啊开会了啊,有案子!”
闲了快两个月的众人懒洋洋的各自拉着椅子凑过来把沈恒围在中央,许愿剥开桂花糖的糖纸把糖塞进嘴里:“怎么了?”
“地税局局长老婆的尸体从医院丢了。”沈恒示意肖云鹤打开扔在桌上的牛皮纸袋,眼睛在在场人员的脸上转了一圈儿,又问道,“凌子呢?”
“不是你说的让他在家过了十五再回来?”肖云鹤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叠复印纸,“现在应该在家吧。”
沈恒若有所思的点了一下头:“他老家江西?离湖南不远?”
肖云鹤这边儿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儿乔源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电脑旁边跳开:“我操啊!沈组我求求你了以后你给我东西之前先告诉我里边儿是啥行不行啊!?”
肖云鹤侧过头看了一眼啊电脑屏幕,黑白画面应该是一段监控录像,依稀可以看见一个长发女人走出一扇大门。
“你小子又不是没他妈的看过,鬼哭狼嚎的有点儿出息成不?这跟上次那个没脑袋的比起来算个屁!”
沈恒真的很难理解乔源看了那么多灵异录像怎么还没培养出来点儿抗体,本来这案子接的就让他觉得憋屈——明明凭着这段录像他能二话不说的就把这案子接了,可上头非得有人脑抽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要他限期破案。沈恒最见不得这个,差点儿就把东西直接摔回去了。
“怎么了?”许愿从肖云鹤手里接过资料本翻了几页,忽然疑惑道,“莫柏青啊?他又惹什么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