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丑小鸭》林飔飗

4、第三章 封印

　　一如往常的星期一，不同的是手上的伤给我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邮局送来的信件都麻烦同事帮忙处理了，面对着电脑我却只能用可怜的几只手指按着键盘回复投稿的作者。人类的双手受伤会引申出这么多的麻烦，要是天鹅的翅膀受伤了呢？为此我盯着屏幕发呆了五秒种才清醒过来。主编也许是看我状态不对头，特别给我放了一个星期的假，让我的手好好恢复。青梅竹马的同事雷修，也担心地提出要陪我去医院。

　　其实我们身边都是一些关心着我们的人，无时无刻地给予我们关心和肯定。一个人的世界，不可以和朋友分享快乐与悲伤的世界，颜色是不是会暗淡很多？我大概应该带他出来走走，也许人间最普遍的关心与尊重可以让他开朗一点。老是深居在那阴暗的城堡，心情难免会变得阴暗。

　　开门的仍然是梅莱，她快活地领我到了客厅。还没等梅莱去找，听到声音的兰里已经走下了楼梯。“你来了，米莉！”

　　“兰里少爷似乎和往常有点不一样。”梅莱悄悄和我说，一边偷瞄着少爷。我会心地一笑，其实梅莱还是挺关心这位少爷的。打点好茶点后，梅莱便离开了大厅。

　　“手好点儿了吗？”兰里有些害羞地问，就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还好，只是没有办法洗碗罢了。”一边说着，我一边走到厚重的褐色窗帘旁，一把拉开——

　　午后的秋阳冲破了封印，倾洒在古老的家具上，焕发出新的光彩。秋天爽朗明亮的气息赶走了徘徊在客厅的古旧氛围。我正想推开窗户，让史前的气味散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充满了恐惧。

　　有一刹那我联想到了吸血鬼。只见他双手死死捂着眼睛，背对着阳光，□□着要我把窗帘拉上。尽管深陷在迷惑之中，我仍不敢怠慢，迅速让房间恢复了中古的黑暗。

　　“对不起，兰里，你还好吧？”我的声音里带着担忧，但是也有着一丝恐惧和好奇。

　　缓缓挪开双手，他向我眨了眨眼睛，好象要把我看清楚似的，弄得我莫名其妙。循声而来的梅莱看一切恢复正常了，便悄声隐到城堡的阴影里去了。

　　“……我的眼睛承受不了强光。”在壁炉前坐定后他幽幽地说，“强烈的光会让我失明。”

　　“对不起，我应该先征得你的同意……” 我的手指不安地缠绕着，弄得纱布有些松散。

　　他沉重地摇了摇头，中古的气氛更加浓重：“米莉，这不是你的错。”

　　“难道没有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医生吗？”他眼中夹杂的绝望让我感到胸口郁闷。这要比高傲无情还要叫人悲伤怜惜。难道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堡？

　　“没有用的，十年前伤到眼睛以后就是这样了。”他只是低下了头，似乎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失陪一下。”他像影子一样无声地消失在楼梯上，留下了不知所措的我。

　　我该怎么办？本来我以为他深居简出仅仅是因为他心中的伤痕，没有料到在灵魂封印的外面，还有一层□□的封印。我要怎样才能够解开这重重的封印？我到底有没有解开封印的力量？

　　梅莱显然是知道兰里离开了，她来到客厅的时候我一个人茫然地坐着。“对不起，米莉小姐。少爷他……”

　　“梅莱，告诉我，兰里的眼睛真的没有办法治好吗？”

　　“当时医生的确是这么说的，后来这么多年，兰里少爷一直都没有去看医生。马修和我好多次劝少爷，可是少爷都不愿意再请医生来了……”梅莱带着一丝希望看着我，我马上明了了她的愿望。

　　也许，十年以后今天的医学，可以治好他的眼睛？“谢谢你，梅莱。但，为什么兰里不愿意再请医生来看他的眼睛呢？”

　　梅莱看了看楼梯的方向，然后压低了声音：“马修说，希望以后的失望会把少爷埋得更深……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米莉小姐，请你一定要帮助少爷！”

　　走上楼梯，是一条走廊。走廊尽头的房间，一丝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一步步走向那扇门，我有一种深入到魔法城堡深处的感觉。在这绕回的魔法阵里，我仅仅是一个无知的小女孩。也许我会在魔法阵里迷路，但是我无法忽略，被禁锢的白鸟的呼唤。难道就没有办法把白天带进这永远是黑夜的城堡吗？

　　“兰里，你在吗？”我轻轻地推开门，书的奇特香味扑鼻而来。正对着门的一张桌子前并没有兰里黑色的身影，古老煤气灯的光映照着满地凌乱的稿纸。我实在不希望看到一个作家自暴自弃地把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像毫无意义的废纸一样践踏。每一件作品都必定有它的独到之处，我一直坚信着。

　　绕过几排书架，终于在两排书中间找到了兰里。他前倾靠在书架上，额头枕着自己的手臂，眼睛埋在阴影中。墙上的煤油灯散发着昏黄的火光，虚弱地舞动着。四周的书架和他的身影似乎都随着火光晃动着，是那么的不真实。

　　见我已经来到他面前了，兰里勉强把自己拖出绝望的旋涡：“对不起，米莉，我实在是……”

　　我没有让他说完，截道：“兰里，你很坚强！”

　　兰里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一时无言。

　　“如果我十年没有看到大自然的景色，没有看到朋友的笑脸，我一定会支持不住的。但是兰里还能够写出美丽的诗，我真的很佩服兰里！”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一样，他没有过多地怀疑我的话，眼睛深处流动着感动和谢意。其实，在他冷艳犀利的伪装下的，仅仅是一个渴望着被爱的，十多岁的孩子。

　　“既然兰里不能够出去，就让我把外面的世界带到你的城堡里来吧！”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像将要施魔法的小魔女。“植物，动物，就算是大自然最宏伟的景观，我也能够展现在兰里的面前。兰里只要答应我三个小小的愿望就可以了。好吗，兰里？”

　　不知道是因为一时无法跟上我的思路，还是因为他感受到了我努力想表达的心意，兰里最终仍然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

　　经过一番努力，我终于说服了他把地上的草稿全数捡起来整理好。下午和他在书房里聊了许多，包括我以前学油画的事情。告别的时候，由于眼睛的关系，把我送到大门的不是兰里而是梅莱。从兰里依依不舍的眼神里，从梅莱感激的微笑里，我知道魔法已经启动了。

　　深秋的风，荡漾着每个人的心湖。将要来临的冬天，要比以往的冬天都要温柔吧？

　　——“你纯白的灵魂，散发着水晶一样玲珑的柔和光芒。”
　　——阴影中的丑小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