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螺记》知君销不得

12、第十一章 明灭

　　后殿红绒地衣，暖帘漫垂，把宴殿的歌吹隔得轻了。我进去时，魏明灭斜倚在巨大的红缎软垫中，眼睛似闭非闭地打量着我，说起来，从见他第一次以来，他看我的眼神就一直是这样。
　　我跪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黑大理石撒金地面光可鉴人。待稍稍习惯之后，我开口：
　　“在下斗胆请问，陛下可知天下最稳定的形状是什么？”
　　头上传来酒杯和几案的碰触声，魏王的声音漫不经心“寡人只听过世间有最坚硬的材质，哪有最稳定的形状这种说法？”
　　“小人曾得异人教授，世间最稳者，乃是三棱形。”我从袖中抽出几个几何形，呈上。“陛下可亲自一试，除了三棱形，其他的形状都可随意改变。”
　　魏王将信将疑，挑拣了几个小木框，扯了几下，正方形变成了菱形，五边形变成了三角，三角形则无论从哪边拉都不会动，几不可闻的“咦”了一声后，他又伸出手去；我暗笑，人类都有好奇心啊。
　　“确实……以前并没注意到。”他又试了几个以后，发现我似乎低着头在笑，便不着痕迹地放下了手中物。“抬起头来说话。”
　　我抬起头，表情平静无波，以最诚恳的眼神与他对视，“一个有经验的车匠，会在马车底座上钉一根长木，这样一来，车底就被分成了两个三角形，无论行驶在如何颠簸的路上都坚固如石。如果陛下给魏国这辆大车也装一条长木，对内得太平，对外得威信。陛下身处其中，自然安稳无比。这就是我献给陛下的寿礼！”
　　“哦？”魏明灭仍是一副闲适的庸懒的模样，眸光却明亮了起来：“那你说说，这条长木该如何架设？”
　　“在下斗胆，御权之道，尽在于制与衡。使属下的权力相制，国中权力自会平衡。而他们的权力就像固定三棱形的三个点。互相牵制，不但会提高做事的速度，朝局也会更加清明。”我才说完，就觉得我说错了什么，颇有些惴惴不安，但仍摆出一副令人信任的淡然坚定。
　　“你再说下去啊，我方才问你怎么在我国架上那条长木吧？”他特意强调了我国两字。
　　我心中一凛，都说人生如戏，但戏你演得精彩得的是一片彩声，现实中，却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权精彩。“臣人微言轻，能为陛下献上一条愚计，已是三生有辛，怎敢再妄议时局。”
　　我说得低贱，心中恨透了自己的卤莽。以往在娱乐圈混时有时也有需揣掇人际关系的时候。但遇到这种人人都因此削尖脑袋的事时，我一概的态度就是甩甩袖子走人，错失的机会可谓多不胜数。
　　说起来这么多年能在娱乐圈混下来，都多亏了把我从寺院挖出道的张导演，凭着他的那部作品，我当年竟以新人身份夺得了一项大奖的最佳男主角。之后又是他的挽留使我留了下来，对于我的不思进取，他的回应是主动帮我在朋友中拉戏。又用自己的班子为我做形象包装，务求使我的冷淡感变成神秘气质。维持一个基本的曝光率。
　　我自然问过为什么他对我好到都有人怀疑他的性向的地步。他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说过一句：“我只是觉得就是你了，只能是你，别人来演我就没法子导下去。别的角色也是。”
　　“‘君平既弃世，世亦弃君平。’公平交易，原不应非议。到是我，一直打扰你。”我现在还记得张说这句话时，我心中流过的暖意。
　　于是，我从此不拒绝张给的本子。
　　于是，我们的合作带给了张一次次成功，我却由于不加入任何一家公司。始终是那副半红不紫的样子。
　　我知道张有一些私心，但我并不介意，我于此世，如影子投如一片虚雾。
　　但现在，我身后有魏子。
　　心回念转，想了无数托词，都没留意到魏王已接着开口。
　　“……我不会杀你，信不信由你。”
　　我只听清最后一句，诧异的抬起头来。突然想起方才在宴殿时魏明灭的样子，御座前绝色佳人浅酌低唱，臣子们觥雠交错，态度恭顺。他却对着那一桌珍馐美味，像看一大块空地。
　　“所以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