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螺记》知君销不得

10、第九节 风起大梁（下）

　　时节已经入冬，北风中细丝似的微带些寒意，天亮得迟了，大梁城中千家万户还沉沉安睡于梦中的太平，清脆的扣门声开启了城中一座府邸的清晨；“咿呀——”一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开了门，暖暖的微光自他身后泻出，顿时令门边的寒意褪去了几分。
　　“徐先生，你要的人都找到了。”
　　少年点点头
　　“辛苦你了，这些人，你，都问过了吗？”
　　“回先生，问过了，回答还是和上次的一样。”
　　少年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使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快。他让来人等在门口，返身回屋披上一件墨绿的雪衣，同来人一起离去，顷刻被黎明的晦暗隐去了身影。
　　大梁城西原有一座大园子，景致雅趣，台阁俱全，原是国中一位上大夫的，（彼世行的也是三公九卿制，但文武未分，上大夫是九卿中地位最高的。），秋分的时候却突然闹起鬼来，那时的人极信鬼神，加上官做到一个份上，手里都多少捏着几条冤魂；于是举家迁到了城中另一幢宅子。园子空了一段时间，没人敢买，最后几经周折才低价买给了一个外来商人。
　　那商人把宅子一分为三，更名长乐居，面街的那一进开了食坊听雨轩，终日听着楼后的钱币雨，中间一圈开了赌场如意楼，而园子的主楼，高达六层，被挂满了红灯笼，名为秦淮阁。
　　因为上一代魏王重农，民风节俭，大梁的商业并不发达。除了节庆之时，有远道而来的小商小贩获许交易，摆起一条长街。平常日子就是零星的手艺人家在门前摆点铺面。但这一代魏王是个享乐之徒，大臣贵戚自然乐得投其所好。第一批开起的店中，就以这家最引人注目。才开业，就被养精蓄锐许久的魏国高官贵族挤满了。
　　我步上秦淮阁，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间间华室。不由有些烦恼，这个时代，做皮肉生意的女子宁愿被皮条客宰，被来买笑的男人虐待，被街坊邻居冷嘲热讽，就是不愿出柜。
　　“先生，大梁最有名的妓女都找来了，现在正在楼上等着您呐。”
　　举步入室，香风扑面，七嘴八舌同时响起，莺莺燕燕吵个不停。其中一个越众向前“你就是这的掌柜吗？”我被逼的退后一步，看着女子明亮的双眼。她微有点黑，身上透露出这个时空大多数女子少见的活力，几乎有点像现代女孩了。
　　我点点头，她马上就说开了：“你以为我们沦落风尘就不再有任何尊严了吗？我们是绝不会来这里给你做牛做马的！”
　　“ 错了，为了你们的尊严，你们更应该来这里！”我绷紧脸，尽量阻止自己笑场。这简直是党中央惯用逻辑。
　　“你可知为何世人把你们看得这么低？”所有女人都看向微黑女子，她咬咬牙说：“因为我们的是花女。”
　　“不只是如此。”我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忍，只盼快快说下去，让她明白我的意思 “他们都欺负你是因为你自己看不起自己。你们越藏得紧，世人越以为你们可欺。我们家乡有句话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既然要做，何不做得光明正大，风生水起让别人羡慕呢？”
　　“更何况你们自食其力，比起不劳而获的公子哥儿，你们有什么好羞愧的呢？”
　　女子愣了许久，才说道：“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而且，我这里医生，房间，器乐一应俱全，每个月还有月钱，老后生活还有保障，有人保护你不被难缠的客人欺负，你们都是大梁数一数二的美人，孰利孰弊还须多想吗？”
　　“老板，人美不美和判断是非没关系吧，不过无论怎么说，我也不能否认我被你说动了。只是我们可没人会琴什么的，我们没钱学。”黑美人干脆地说了一大篇。我越来越欣赏她。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鬼方香。”
　　“我明天就请乐师来交你们，鬼方姑娘，诸位姑娘，在下一定能让那些曾经欺辱过你们的人怀揣千金只为见你们一面！”
　　于是乎，秦淮阁里终于住满了
　　“徐先生，你今天做了件大好事嘛。”才回府，就被魏子召见。
　　“听说你对一些花娘说她们自食其力，比起不劳而获的公子哥儿更值得骄傲？实话说我还是第一次留意到这个事实。”
　　我先惊讶于他的理解，然后才想到——“公子怎么会知道？”——我收住语气，答案显而易见。
　　自从我把姬欢和那些乡绅的赎罪金兼封口费带回大梁，使计买下园子后，魏子就时时有意无意地试探。我奇怪的是他为何与我挑明。
　　“说起来先生别生气，才见到你时我就派人调查过你，因为你的口音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国家的，所有人传回来的消息都只和我知道的一样。你似乎是突然出现在蛛虹的店里。”
　　“调查不到，不是应该更加提防我吗？”我手心微微冒汗，
　　魏子看着我，突然有些安然地笑了笑。
　　“ 徐先生，以我的身份，我可以确定天下没有人会花这么大的力气来杀我。而且真正为此培养出的杀手，就算为了掩饰也会有一个出身。”
　　我暗松一口气，想不到我的致命点反而成了救命符。
　　“我知道的只是，你现在在这里，你足智多谋，你选了魏国，而且你选了我。这就足够了，至于先生所求为何，魏某却是实在推测不出了。只是在下奉劝先生一句，你所求的东西如果顺应自然，那么智谋将是你的得胜利器，如若不然，你的智谋只会使你更快的毁灭。”
　　说完，他竟又挂上那不问世事的浅笑。
　　“那么说，公子在列国有很多眼线了？在魏国也不是那么不问世事了？”小子藏得好深啊，只怕连柔仪都被蒙在鼓里。
　　他仍笑的一脸无害“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不是先生常说的吗？我不过是备不时之需罢了。”
　　“那正好了，”我也笑，“在下正愁没有人用啊，公子可以找些会下厨，会做庄或者会算帐的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