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一梦到天明》纳兰梦

4、第四章

　　月遥跋千山涉万水，饥食野果渴饮露，经过九九八十一天，她终于来到了昆仑脚下。狐爸狐妈怕她受苦，曾经跟她说让木神带她去。木神法力无边，带着她一眨眼功夫就会到。可是月遥执拗的拒绝了，还郑重其事的给他们讲道理：拜师学艺，心一定要虔诚，每一步路都要自己走，亲力亲为。况且，我们仙人的寿命那么长，简直是万寿无疆，除非是自己活够了选择死去才会死，我又何必为了省事而节约那点时间呢？生命贵在体验，贵在过程，而我不想把这些过程都给省略了。我想过不一样的人生。狐爸狐爸被月遥这一通道理唬的一愣一愣的，知道女儿个性向来就强，也就由着她去了。

　　月遥这一路累的灰头土脸。昆仑山门两边各有一头神兽守卫，长着九个脑袋，身如虎，面如狮，九个脑袋表情各异，有的打瞌睡，有的发呆，有的跟邻居交头接耳，还有的尽职尽责，表情威严而有些狰狞的望着来往行人。

　　月遥望着那红目獠牙，心里直发毛，小心翼翼的爬上台阶去叩门。此时，早有巡逻的守卫去报信了，他来到修仙台，跟丁乙报告说山下有陌生人要闯入山门，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不知是何方妖孽。丁乙、邓飏、菁菁停止修炼，骑上五彩神鸟，飞到山门，查探来人。

　　只见门前有一个衣冠不整的男孩子，正在朝九头神兽做着鬼脸。三人通过石门俯冲下去，月遥被五彩神鸟翅膀扇过的气流吹了一个趔趄。她整理一下被吹乱的发型，作势拍了下身上的灰尘，见来人为首者是丁乙，高兴地都要跳起来，张牙舞爪挥动着手臂打招呼。

　　丁乙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发型像鸟窝，脸像刚从锅底下爬出来，衣服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来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兄弟，你是？”丁乙问道。

　　“丁乙哥哥，是我，是我啊！”月遥还是一个劲儿的兴奋，手舞足蹈的。她出门时，为了安全起见，特地做了男孩子打扮，将头发束起来，还跟句句要了套象牙白色的长袍穿在身上，难道是造型太帅了，连丁乙哥哥也认不出自己了？

　　丁乙见对方那么热情，自己却并不认识，不免有些尴尬。他看看邓飏，又看看菁菁，两人都是摇头。

　　“邓飏，是我！菁菁，是我啊！几十年不见，你们都不认识我了啊？”

　　丁乙正要再问她姓名，此时邓飏突然灵光一闪，开口道：“哦......你莫非是那个明月遥？”

　　“嗯，嗯，嗯，是我是我是我啊，你终于把我认出来了！”月遥都要感激涕零了，没想到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先认出的自己，对邓飏的好感蹭蹭长了一大截。

　　听见邓飏的话，丁乙和菁菁都吃惊不小，菁菁“嗤嗤”的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呢，原来是你啊。”说完捂嘴继续嗤嗤的笑。

　　丁乙四下看看，不解的问：“遥遥，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来了？”

　　“我是来拜师学艺的。”月遥仰起脸，露出灿烂的大白牙。

　　丁乙还有些疑惑，但是看见月遥那狼狈的样子，就没有问下去，说道：“哦，是这样，那先进去再说吧，你上来，我带你进去。”说着伸出手，示意她和自己同乘五彩神鸟。

　　“我不可以自己走进去么？”月遥指指石门，心想八十一天都走过来了，不差这几步了。

　　“就你？要走上去恐怕得三天三夜。”菁菁提醒道。

　　“还是上来吧，我们带你去见师父。”丁乙继续伸着手。

　　月遥望了望石门，有些不甘似的，不过马上就说服了自己，到了门前就算到达目的地了，还是拜师要紧。接着将手递给丁乙，丁乙将她拉上去，坐到自己前面。

　　五彩神鸟发出几声不满的鸣叫。九头神兽让开道，开了山门，四人直冲山上飞去。到了昆仑大殿前，他们从鸟背上下来，丁乙的神鸟有些嫌恶的看了看被月遥坐过的脊背，长鸣一声，剑一般的飞去了昆仑山顶倾泻而下的云瀑。

　　整个大殿都是黄金玉石琉璃瓦铺砌而成，气势恢宏，殿两边奇花异草生长旺盛。一池白莲在水池中，漂浮荡漾，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几尾锦鲤在荷叶间穿游嬉戏。

　　傅凌天倒背着双手，早就在殿前等候。他面容威严，不苟言笑，稳稳地站在高处台阶上，只见嘴巴翕合：“来者何人？”

　　菁菁还对刚才月遥和丁乙同乘一只神鸟而耿耿于怀，心里酸溜溜，露出不满的神情。傅凌天就这一个宝贝闺女，从小当做掌上明珠宠着惯着，这也就造就了菁菁的大小姐脾气。菁菁“噔噔噔噔”跑到台阶上面，拉着傅凌天的袖子，嘟着小嘴撒娇道：“爹，你看她，都脏死了，还坐脏了大师兄的五彩神鸟，就不应该让她进来。”

　　月遥以前见识过菁菁的脾气，知道她嘴巴比较刻薄爱耍小性子，但是，人倒是没有多大的坏心眼，所以对她的话也没有太在意，因为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本来就很脏么。她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双膝往地下一跪，拜道：“在下是来自青丘的明月遥，五十年前，神仙圣灵一甲子一次的盛会时，我曾经跟随家父家母来过昆仑。因久仰傅伯伯神力无边，法力高强，所以，月遥不远千山万里，走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天，特来拜师学艺，希望傅伯伯能把我收到您的门下。”

　　“哦，是小遥啊，你怎么变成这么一副狼狈样了。来人，先带小遥去沐浴更衣。小遥啊，这一路也累坏了吧，先沐浴更衣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说吧。”傅凌天以不容质疑的语调说道，说完转身就要走。

　　沐什么浴更什么衣啊，当然是拜师要紧。“傅伯伯，您能不能先收下我啊，我不嫌脏，不饿不渴更不累。”月遥跪在地上，舔了一下起皮的嘴唇。

　　傅凌天不禁皱了下眉头，心想：你不嫌脏我还嫌脏呢，这昆仑圣地，一草一木都洁净无比，每天让下人清洗好多遍，我还从没有让这么脏的东西踏足过。回头我得找丁乙那小子算账。

　　原来，这傅凌天有很严重的洁癖，不过他很少表现出来。傅凌天强忍住嫌恶的表情，努力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日子还长着呢，不急这一时。对了，提醒你一下，我是不收笨蛋做徒弟的。”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两个白衣飘飘的侍女走过来，拖着月遥去沐浴更衣了。

　　原来，昆仑山主不但有洁癖，收徒弟也很挑剔。如果本身很有天分，资质高，不管神仙圣灵妖魔鬼怪，只要入得了他法眼，他都可以收到门下。但是，如果资质平平，庸庸碌碌无甚特长，就算长得跟朵花似的，他也坚决不收，他可是很要面子的，对“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有很强烈的认同感。他一听那个明月遥说自己用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天才来到这里，整整九九八十一天，这是什么概念，够自己在九重天之间穿梭来回万儿八千趟了。并且她还那样灰头土脸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是笨蛋是什么。

　　***

　　“师弟，她那个样子你都能认出她，你们以前很熟么？”菁菁好奇的问邓飏。邓飏不屑的撇一撇嘴：“我才不会跟她熟，我只是很奇怪，五十年前那次盛会时，师父让我带她到处走走，那时，我就读不出她心里所想，好像中间有一道很厚的屏障，我越努力的去窥探，就越看不出来，那感觉，就像迷失在一片迷雾森里一般。在山门前，我也试图用读心术去读她，那种感觉又重现了，所以，我一下子就猜到了是她。”

　　“哦，原来是这样。她竟然是一个怪人......像他那样疯疯癫癫，你可得防着她点儿，你现在修行还不够，千万别让她碰触到你......否则，就像我爹说的那样，灰飞烟灭，可就全完了。”

　　邓飏没再说什么，只见他的身体在阳光的照射下，盈盈的发着光，很轻薄很透明的样子，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将其吹散。他现在其实还不能完全算是个人。他原本只不过是天地间的一股精气，多少万年来，不断地吸收日精月华，后来，渐渐就显了人形。后来，无意间被傅凌天发现，他像发现宝贝似的惊喜异常，干脆就带他上山收做了徒弟，日夜传授他修仙之法。按傅凌天的说法，像他这样只要再修炼一万多年，就会修炼成完全属于自己的身体，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别人一旦碰到他的肌肤，他就会灰飞烟灭，消亡于天地间。他现在还是灵，灵根还不是很稳。所以，他生活的小心翼翼，看起来总是那么的寂寞，那么的不合群。

　　一万年，谁知道这一万年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而他邓飏，能平平安安的度过么？还有那个明月遥，为什么单单读不出她的内心呢？

　　明月遥从花雨阁出来的时候，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在侍女的陪同下香薰沐浴，吃了一点饭，喝了一杯昆仑山特制养心茶后，气色明显好多了。如黑瀑般的头发随意散着，明亮而有弹性。她换了女装，穿一身淡紫色收腰罗裙，已经发育很好的身形完美的展现了出来。她蹦蹦跳跳一路哼着小曲儿来到昆仑山东北的修仙台。

　　修仙台建在一处悬崖边，有一条河从修仙台底下穿流而过，流到悬崖之下，形成一道壮观的飞瀑。丁乙、邓飏、菁菁正在修习傅凌天最近传授的仙法。傅凌天最近对他们要求严格了许多，有时候，他总是很严肃的望着西方天际，眉头紧蹙，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似的。

　　月遥一路跑到修仙台，三人看到她俱是一怔，原来她稍稍打扮一下，也是蛮漂亮的么，白皙光滑的皮肤，笑容明媚淡雅如春天的百合。跟先前邋里邋遢的男孩子打扮，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三人停下修炼，丁乙上下打量她一眼，爽朗笑道：“遥遥，这么漂亮，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月遥双颊露出桃花般的红晕，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谢谢丁乙哥哥夸奖，听那侍女说傅伯伯让我来修仙台找你，说有任务要布置给我。”

　　“师父那人吧，比较怪，有一些怪脾气，但用心是好的。”丁乙边说边看了一眼菁菁，见菁菁妩媚一笑，并没有因他说傅凌天的坏话而责怪他。“你知道么，以前有许许多多慕名来拜师的人，都被他统统拒绝了，他比较挑剔，就像邓飏吧，就是师父亲自发现并带上山的。师父喜欢天赋比较高的。这次，他看你辛辛苦苦来了，也没说不收你，只要你完成两个任务，就算过关了。”

　　月遥点点头：“嗯，我知道。”她看看邓飏，“邓飏一定是很厉害才入傅伯伯的法眼吧。”说到这里她的心里却有些怀疑，既然很厉害，他为什么爬到山顶也需要一天时间？“不知道傅伯伯给布置了哪两项任务呢？”

　　“第一项，就是驯服一只五彩神鸟，让它甘心情愿成为你的坐骑。第二项，去西海之滨招摇山采集足够的植楮果实，治疗师父的恶梦。”

　　“哦...”月遥爽快的点头答应着，虽然从没有做过，心里也没底，但是她愿意试一试。

　　“师父给定了三天期限，三天之内往返，还有，邓飏会跟你一起去。”

　　“啊？”月遥有些不情愿的看了一眼邓飏，虽说这次他在山门前将自己认出，自己对他的印象加分不少，可是五十年前爬昆仑山那次经历给她留下的阴影太深了，一提起邓飏她就打哆嗦。这傅凌天到底怎么想的啊，为什么就不能让风流倜傥帅到掉渣的丁乙哥哥陪自己去呢？

　　邓飏面无表情，可能也是在纳闷为什么又是他陪这个笨妞吧。

　　菁菁倒是一下子忍不住了，吃惊的说道：“三天！？驯服五彩神鸟并且去招摇山一趟，怎么可能？五彩神鸟性子极烈，要完全驯服至少也得需要十来天，然后去西海招摇山，一个往返也得两天。月遥，我看我爹就是不想收你，所以才给你不知这样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劝你还是提早放弃吧，不要自讨苦吃了。”菁菁说的倒是实话。

　　月遥听她这样一说，一下子没了主意。可是，自己跋千山涉万水，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就这样回去，也太丢人现眼了吧，你当我闲着没事出来溜着玩呢。月遥一咬牙，心一横，说道：“不管怎样，我试试吧。”

　　丁乙走到月遥跟前，揉揉她的后脑勺，安慰道：“遥遥，不用怕，如果过不了关，师父不收你，我给你推荐别的好说话的师父，像东海龙王、蓬莱山的各路神仙等，他们也很厉害的。”

　　月遥咬着嘴唇点点头，说道：“丁乙哥哥，我一定会努力的。”她澄澈的双眸中流露出那么坚定的目光，让他心里不禁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