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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二(下) ...

  •   那是某年夏末,至于是哪一年邵嘉桐已经记不清了,他们已经在一起度过太多个春夏秋冬,以至于邵嘉桐有时候回想起来会觉得自己跟董耘已经认识了半辈子。
      那一年上半年的销售额特别好,所以董耘决定请员工和客户一起去巴厘岛玩。一到酒店,这家伙就自顾自去玩了,什么安排房间、餐饮、活动……所有的事都落在了她头上,弄得她一个头两个大,有苦说不出。
      等她忙完所有的事,回到房间打算松一口气的时候,董耘却忽然来敲她的门:
      “出去吃饭吗?”
      “晚餐已经跟酒店订好了。”她说。
      “我不想吃那些,我们去海滩吃烧烤。”他眨了眨眼睛,笑笑的样子叫人实在难以拒绝。
      于是邵嘉桐匆匆换了身衣服就跟他出去了。
      董耘真的带她去了沙滩上吃烧烤,傍晚时分,他们坐在白色的塑料椅子上,面对大海,看着日落,邵嘉桐忽然有点被眼前的景象感动了。她情不自禁地看着董耘那张英俊的侧脸,他面带微笑,眯起眼睛望着夕阳,橘粉色的光洒在他的白衬衫上,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邵嘉桐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奇怪……后来,很久之后,她才明白那其实就是心动。只不过当她明白过来的时候,感觉早已变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人?”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
      邵嘉桐惊慌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摇头。
      他又笑起来,笑得很好看:“嘉桐,你学坏喽。”
      “?”
      “你以前都不会说谎,也不会哄人的啊。”
      邵嘉桐转过身来看着夕阳,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我哪有说谎。”
      “你明明就觉得我很烦人。”他还是一副笑笑的样子。
      董耘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侧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这让他有时候看上去略显可爱,跟他都市浪子的形象一点都不符。他甚至很认真地问过她:“你说我要不要去做整形手术把这两个讨人厌的酒窝去掉?”
      当时她只是扯了扯嘴角,骂他一句“神经病”。但现在看来,他这两个酒窝非但不是祸害,反而是致命武器……
      邵嘉桐轻咳了一下,硬声硬气地说:“我肚子好饿。”
      他没有在刚才的话题上纠缠下去,叫来了服务生,开始点餐。
      这天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酒店前面就是大海,邵嘉桐听着海浪声,不禁有点出神。
      “看到那块石头了么?”董耘指着离岸边大约五十米处的一块石头。
      “嗯。”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躺在那上面听浪的声音,很快就能睡着。”
      “你来过这里?”她诧异地问。
      他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天半夜,邵嘉桐竟然真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她想起夕阳下董耘微笑的侧脸,想到他笑起来时脸颊两边那浅浅的酒窝,还有他笑笑地说:你明明就觉得我很烦人……
      天呐,好烦!
      她挫败地用被子捂住脸,又翻来覆去好久,才猛地坐起身,看着落地窗外的海。
      她换上泳衣,决定去找董耘说的那块石头。
      巴厘岛的海从来不平静,这里是冲浪圣地,白天的时候,路上到处都是胳肢窝下夹着冲浪滑板的年轻人。不过好在邵嘉桐水性还可以,那块石头离岸边也很近,所以她没废什么力气就游了过去。这里的海水很咸,但此时邵嘉桐也顾不了这些了。爬上那块巨石的时候她确实已经有些筋疲力尽,平躺在上面,看着天空中的月亮,耳边是隆隆的海浪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她慢慢闭上眼睛,享受这种静谧。
      她不知道自己在上面躺了多久,只觉得海浪声渐渐大起来,身上也被海风吹得有些发冷,模糊之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可是她又不确定,她想也许是自己在做梦吧……
      忽然,一个巨浪打来,把她整个人从石头上掀翻到海里。
      她水性是不差,可是冷不防掉进海里,还是不免受了惊吓,喝了好大一口海水,挣扎着浮出水面。她伸手抚去脸上的海水,睁开眼睛,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一睁眼,迎面而来的竟是另一个巨浪。
      这一次,邵嘉桐被淹没在海水里,耳边是嗡嗡的闷叫声,甚至闷得安静。她心跳得很快,忽然很害怕,好像自己就要沉入海底一般。可她还是挣扎着浮出水面,只是每一次浮上去,迎接她的都是一层又一层的巨浪。
      邵嘉桐觉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无法呼吸,嘴里是咸得发苦的海水,而胸腔里就要失去最后一丝氧气……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拖出海面。她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着那个人。
      她睁不开眼睛,只听到董耘喘着气说:“放松!放松!我来救你了,别抓我这么紧!不然我们两个都要沉下去!”
      可她本能地就是死死抓住他,好像如果不这样的话自己就会再度回到那深深的海底。
      “邵嘉桐!邵嘉桐!”他一边带着她往岸边游去一边叫着她的名字,“呼吸,深呼吸!”
      她非常非常害怕,可她逼迫自己按照董耘的话去做,呼进胸腔的是又冷又咸的空气,但她还是大口呼气吐气。
      渐渐的,她就真的放松了。
      此时董耘抱着她,加快速度往岸边游去,身后的海浪仍是一波接一波,但他们终于游到了岸边。
      脚触到沙滩的时候,邵嘉桐腿一软,就要倒下来,董耘却硬是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当海水终于从脚下消失,两人才一齐倒在地上。
      邵嘉桐看着头顶的月亮,它还是那么亮,那么静谧,一点也没有变,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所有的恐惧和害怕都在这一刻爆发。
      董耘也筋疲力尽了,但他还是翻过身来,看着她。
      他头发上的海水滴在她脸上,像是触动了她的神经一般,让她哭得更厉害。
      “好了……没事了,邵嘉桐。”他喘着气说。
      她却不可自抑地大哭。
      在她的哭声中,他苦笑了一下,露出脸颊两侧那两个可爱的酒窝,俯身把她抱在怀里,不断小声地安慰她。
      她早就记不清那晚董耘到底说了什么,可她始终记得他湿冷衬衫下温暖的胸膛。
      第二天她问董耘怎么会半夜跑去海里救她,结果他说那晚他也睡不着,所以坐在阳台上喝酒,老远就看到她踩着月光走向大海。那天其实海浪很大,董耘有阵子很迷恋冲浪,所以对大海潮汐很清楚,他打电话去酒店问了才知道那几天正是涨潮期,于是连忙下来喊她,谁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我救你一命,”他一手撑着头,笑笑地说,“你要怎么谢我?”
      她又看得心跳漏了一拍,嘴硬说:“明明是你把我骗去那块石头上,这样就算抵消了。”
      董耘抬了抬眉毛,只是笑,不再说话。
      那时的她确实动过心,可是后来,在与董耘经年累月的“斗争”中,这种所谓的悸动终于被消磨殆尽。
      她自己有时也会自问到底对于董耘,她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可是这问题她每次一想就觉得头疼,思绪总是断不了,会从一件事想到另一件,然后是其他很多件……也许他们真的认识太久,一起经历过太多,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复杂到……根本理不清。
      但有一点,邵嘉桐始终是明白的,那就是:他是老板。尽管是个任性妄为,让人头疼的老板,但他始终都是她的老板。
      所以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他们的关系,也就变得简单得多。

      诸葛瑾赤着脚,从充气滑梯上下来,好像刚才她并没有冲上去,淋了姜雷一身水。
      “你真厉害。”邵嘉桐由衷地说。
      诸葛瑾笑着摇摇头,她的笑容总是让人觉得非常亲切:“我是在海边长大的,会冲浪并不稀奇啊。那家伙还是我教的呢。”
      诸葛瑾甩了甩头发,又说:“冯楷瑞说你是姜雷的粉丝?”
      “呃……”邵嘉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在那里负气排队的男神,“算是吧。”
      诸葛瑾看她的眼神像是觉得她很有趣。
      “你知道,”她迟疑了一下,才说,“我这个年纪还在迷恋电影明星,说出去有点……”
      诸葛瑾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邵嘉桐看着她,也不禁苦笑。
      “不过,”诸葛瑾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冯楷瑞说你老板长得跟姜雷有点像也。”
      “……”邵嘉桐张了张嘴,有种莫名的心虚,“哪有!完全不像!最多就是……都有酒窝而已……”
      董耘怎么比得上姜雷?!她的男神既英俊又有才华,为人谦逊也不会到处乱说话……最重要的是,他比董耘年轻了好几岁,董耘怎么跟他比?!
      两人还想再说什么,眼角的余光却不约而同地看到姜雷又从充气滑梯上滑了下来。邵嘉桐只来得及看到他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迷人微笑,接着,他就脚下一横,掀起水花兜头朝她们两人浇了过来……

      第二天一早,邵嘉桐就去订了回国的机票。中午在餐厅碰到冯楷瑞,他诧异地抬了抬眉毛,问:“有碰到什么好事吗?”
      “没有啊……”她一脸无辜,随后宣布,“我明天回去了。”
      “?”他眨眨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时候姜雷忽然端着餐盘走过来,有些腼腆地看着邵嘉桐,说:“不好意思,昨天不小心把你淋湿了。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啊……”她慌忙摆手,只是那手上握着的叉子几乎要摆到冯楷瑞脸上去了,“没事,没事。我没有放在心上。”
      姜雷又腼腆的一笑,转身走开了。
      邵嘉桐看着他的背影,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盘里的木瓜。
      “还说没事?”冯楷瑞挑了挑眉。
      她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理他。
      真的没事啊,她只是被男神浇了一身水,又被男神道歉而已
      邵嘉桐吃完木瓜,起身去放餐盘,那脚步,简直要飘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她搭上了回上海的飞机。奇怪的是,她一走,这里就变成了艳阳高照,仿佛前几天的雨都不曾存在过。
      她走得很早,所以跟谁都没有告别。飞机起飞的一霎那,她望着海平面,脑子里竟一片宁静,什么也没想。
      下了飞机,她直奔孔令书的书店。她忽然很想听到他跟徐康桥吵架,越凶越好。
      傍晚时分,她推开书店的玻璃门,熟悉的铃铛声在头顶响起,她觉得自己忽然又回到了现实中。
      孔令书正在黑板前写他的新书推荐榜单,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其实她每次看到他这样,都很想说:谁会看这见鬼的榜单啊!
      “你去了哪里?”徐康桥从楼上走下来,看着她,一脸诧异,“董耘说你失踪了。”
      她苦笑一下:“我给自己放了个假。我去了泰国。”
      徐康桥点点头,好像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而是快步走向书店老板,说:“这是什么?”
      说完,她晃了晃手里那本破旧的书。
      孔令书转过身来看着她,挑了挑眉:“《中国近代蔗糖史》。”
      “我不是问你这是什么书,我是问你干嘛把我原来垫在床脚下面的书换成这个!”她已经开始抓狂。
      “你知道你原来垫在床脚下的是什么吗?”孔令书瞪大眼睛,整个人就像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看得徐康桥不禁颤抖了一下。
      “是……是什么?”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瞪回去。
      “是《莎士比亚全集》!莎士比亚懂吗,伟大的戏剧家!”
      徐康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谁他妈管你那是本什么书啊!这本《中国近代蔗糖史》的厚度只有1.5厘米,而《莎士比亚全集》的厚度是2.5厘米,它的厚度刚好垫在下面床就不会摇了!”
      “你……你……”书店老板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看到圣母像被人涂了鸦的天主教徒。
      两人眼看着就要扭打起来,老严、小玲和齐树连忙冲过来分别拉住两人。
      邵嘉桐却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天呐!就是这种调调!她想要听到的就是这种互相挖苦的调调!
      就算她不在,这里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孔令书还是那么不可理喻,徐康桥还是那么古怪刁钻,老严还是躲在收银台后面按计算器,小玲跟齐树还是那么乐于助人,地球还是转得好好的呢……
      有人推门进来,她转过身,怔了怔,发现是董耘。
      董耘也看到她了,也是怔了一下。
      两人对望了几秒钟,然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死死地一把抱住她。
      抱得很紧,很久。紧到她无法呼吸,久到她……快被闷死了。
      这一刻,邵嘉桐好像忽然有点明白了冯楷瑞的那句话:能照顾人也是一种福气……
      董耘的确非常烦人,简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来烦她,不管是工作还是私生活,他把她当一个全天候的保姆来用……可是,这也让她时时刻刻都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而这种时时刻刻都被需要的感觉……真他妈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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