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冠花》夜槿

6、第 6 章

　　柯瑾郁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觉得肚子有点饿，想起床找点东西吃，才发现自己身后趴了个人，手还横在自己腰上。心跳了一下，柯瑾郁推了一下褚亮的手，结果那手臂下去了点，正好被推到了柯瑾郁的重点部位。柯瑾郁整个人都弹起来，正想直接掀被子下床，却忽然眼前一黑，又直直倒了下去。
　　中暑之后刚睡醒，胃里又没东西，不适宜这么激烈的起床方式啊……身为药学生的柯瑾郁低低叹了口气，褚亮却已经醒了，打开了床头灯，半支起身子看他。
　　“醒了？”褚亮问，手却没动。
　　“嗯。”柯瑾郁答，脸却有点红。
　　“哦……”褚亮笑了起来，手上用了点劲。
　　柯瑾郁抓住了他的手，脸更红了。“我……我还没准备好！”话一出口，柯瑾郁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褚亮笑出声来，松开了手，坐起身问道：“想吃什么？出去吃还是叫回来？”
　　“出去吃吧，看看外面有什么吃的。”柯瑾郁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坐起来，揉了揉额头。
　　“还疼？”褚亮递过一支藿香正气水，道：“这个有用吗？”
　　“现在胃是空的，不要。”柯瑾郁摇摇头，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没穿上衣。他当即黑下脸，道：“你真打算把我给办了？”
　　“哪敢。”褚亮伸出手，抓住柯瑾郁的手，压在床上，道：“我倒是想，但是跟你做的话如果不是两厢情愿，我还不如直接出去找人。”看了一眼柯瑾郁光裸的上身，褚亮在柯瑾郁发怒之前补充道：“那时候你出了很多汗，我给你脱了衣服擦干净，怕你直接这么睡了着凉。不过，脱下来方便，穿上去就难了。所以……”
　　柯瑾郁抽回手，狠狠瞪了褚亮一眼，起身窸窸窣窣穿衣服。褚亮看着他的背，摸了摸下巴，却识相地没有出声。哪怕只有这一下午……不，就是因为有了这一下午，才更不满足。五年的时间，看着当初温和的少年一点一滴成长成如今的模样，方正的脸庞看起来没有一点柔美的感觉，却让褚亮无法移开目光。
　　褚亮并不是没有尝试着去喜欢别人。他身边有亚洲人也有欧洲人，也尝试过跟不同的人交往，但是不管是金发碧瞳还是黑发黑眸，都不能让他有跟面对柯瑾郁时同样的冲动。想要亲吻、触摸甚至融为一体的渴望，都只是针对柯瑾郁。
　　褚亮也想过自己大概不太正常，也去找过心理医生，问对方自己是不是假的同性恋，因为他除了柯瑾郁，根本没法喜欢上其他男人，但是同样也没法喜欢上女人。那个医生——其实就是高一级的心理系学长，告诉他，如果按照这种标准就否定自己是同性恋，那所有只喜欢一个人的异性恋都不能称之为异性恋了。至于褚亮是不是同性恋，学长并没有给出否定的答案，但是，也没有给他肯定。
　　褚亮本来想着，几年不见，也许这样的感情就会慢慢淡了，散了。但是没想到，在他能够遗忘之前，他竟然会在游戏里遇到柯瑾郁。听到了那人的声音之后，哪怕只是一个字，他就冲动地回了国，落地之后首先联系了帮主，辗转找到了墨小欠，最后才找到柯瑾郁。悬空了五年的心，仿佛此时才终于落了地。
　　柯瑾郁从浴室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坐在床上发呆的褚亮。他怔了怔，走上前去在褚亮眼前挥了挥手，却被对方一把抓住。“还活着呢，别闹。”褚亮握了握柯瑾郁的手腕，又笑着松开。
　　“谁让你表情那么沧桑，我还以为你想不开了。”柯瑾郁转了转手腕，哼了一声，道：“你也去洗洗，收拾收拾出去吧。”
　　褚亮点点头，很快洗漱完毕，冲出来时柯瑾郁正打开了电视无聊地转台。见到褚亮，柯瑾郁又吃了一惊：“这么快，洗干净没？”
　　“该洗的都洗了。”褚亮一笑，抢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了，拉起柯瑾郁就走。柯瑾郁由他拉着，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到了酒店外面都没有松开，收获了一路惊讶的眼神。
　　“小软下午打电话来，说咱俩在微博上出名了。”走出了酒店，褚亮反而松开了手，走在柯瑾郁身边，缓缓说道。
　　“哦？”柯瑾郁也是不用微博的人，因此有些淡淡的好奇。
　　“44路上的确有人拍照，还把照片发了出去。小软说她要对方删除，人不肯，还打了标签说是恶心的同性恋。”褚亮把事情叙述一遍，看着柯瑾郁道：“你怎么说？”
　　“什么？照片，微博，还是同性恋？”问题太宽泛，并非柯瑾郁故意装傻。
　　“我，跟你。”褚亮还是有些胆怯。
　　“这有什么好问的？”柯瑾郁轻嗤一声，道：“你当年亲了就跑，我还没找你要利息好吗？”
　　“你不觉得恶心？”褚亮一直希望的也是柯瑾郁不要忘记，但是当柯瑾郁真的这么说了，他又有些不敢相信。
　　“啰嗦！”柯瑾郁别过脸去，压低了声音道：“老子都说了那时候只顾着烦躁，哪里恶心了！”
　　这话打开了褚亮某种奇怪的开关。褚亮急切地拉过柯瑾郁的手，把他拖到路边小花园的暗处，抱得紧紧的，然后缓缓地亲了上去。
　　柯瑾郁没有拒绝。
　　花园外还有路人走过，有些脚步声还十分贴近，这让柯瑾郁和褚亮都有些紧张，彼此的手臂都有些颤抖。但是谁也没有推开对方，而是拥抱着吻得更为热切。直到柯瑾郁有些气喘吁吁，褚亮才退出他的嘴唇，但还是一下一下地含着他的下唇，呼吸间都是柯瑾郁的味道，这让褚亮十分兴奋。
　　“嘴巴很凉，还是去吃点东西吧。”等两人都稍微冷静下来，褚亮才松开柯瑾郁，但是还是在他唇上舔了一下，才笑着说道。
　　柯瑾郁走动一步，才发现脚有些软。他忍不住低咒一声，抓住褚亮的手道：“谁害的！”
　　“是我，我错了。”褚亮迅速认错，又抱了一下柯瑾郁，等他恢复了些力气才拉着他穿过小花园，从另一端钻出来。
　　柯瑾郁仍觉得脸上热烫，身边每一个走过的路人无意识的眼光在他看来都成了别有深意，仿佛所有人都看穿了他跟身边这男人的不正当关系。他下意识地抬头挺胸，但是却没有像刚才那样与褚亮保持距离。
　　两个人最后进了一家饺子馆，一人点了一盆饺子，吃了个精光。柯瑾郁饿了一下午加小半个晚上，吃得吸溜吸溜的，褚亮不停说慢点慢点，还给他叫了一碗疙瘩汤。那碗汤最后在两个男人的分食下还剩了一点点，柯瑾郁决定打包带走。
　　拎着包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柯瑾郁忽然说：“我先回去了。”
　　褚亮停了下来，脸色有些不善。“为什么？”
　　“回去睡觉啊。”柯瑾郁一脸理所当然，但是拎着餐盒的手有些泛白。
　　褚亮假装不去在意，但是还是没法摆出好脸色。“这么想摆脱我？”
　　“你是我想摆脱就能摆脱的么？”柯瑾郁冷笑一声，道：“我只不过不想这么快被你吃干抹净而已。”
　　“迟早的事，你还躲什么？”褚亮心下一喜，脸上也缓和了点。
　　“我至少得确认一下，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情之所钟吧？”柯瑾郁翻了个白眼，虽然在路灯下看不太清楚，但是褚亮还是清楚地知道他脸红了。
　　“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我对你是三年单恋五年沉淀，从来都不是冲动。唯一的冲动就是怕高考了之后跟你分开，亲了你。结果，还是分开了。”
　　“那是你自己跑了好吗？我回学校了，明天CJ见吧。”柯瑾郁几乎是落荒而逃。
　　褚亮看着他坐上出租车呼啸而去，觉得吹在身上的风忽然冷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在那辆车融入在车流里远得看不见了之后，褚亮才慢慢地走回酒店。

　　回到酒店，褚亮掏出手机想问下柯瑾郁到哪里了，这才发现自己忘记存他号码了。苦笑着摇摇头，褚亮拨通了叶芝华的电话。
　　那边响了两下就很快接通了。“喂少爷，何事？”
　　“你花哥的电话，告诉我下。”
　　“啧啧少爷，刚刚花哥刚打电话给我问你号码来着，你俩要不要这么默契啊，不过怎么都一下午加一晚上了还没拿到号码了？手速太慢了吧？”叶芝华调笑道。
　　“你哪那么多话，号码，赶紧的。”
　　“行啦，我等下短信给你。少爷要了你的号码，估计这会不是给你打电话就是要给你发短信了。你俩明儿来CJ啊？”
　　“应该是去的。那我先挂了，你早点休息。”褚亮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坐在床边等短信。
　　结果先来的是一通电话。褚亮迅速接起，柯瑾郁的声音随即响起在扬声器里：“褚亮？”
　　“是我。”褚亮深吸了一口气才回答。
　　“我走得太急，忘记跟你说明儿什么时候见了。你知道怎么转地铁吗？”柯瑾郁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沙哑，夹杂着他身边沸腾的人声，但是在褚亮听来还是格外清晰。
　　“知道。我要坐到哪一站？”
　　“哦你不用转，直接在中山公园坐2号线坐到龙阳路就行。咱们明儿就在地铁站里见吧？”
　　“龙阳路？”褚亮笑了。“这个地名挺不错，有没有断袖路？”
　　“不知道，你可以自己百度一下。”柯瑾郁没理他的玩笑，道：“往年有票都要排队半小时，今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早一点吧，9点如何？”
　　“听你的。”
　　“那行，9点在龙阳路地铁站，不见不散。明儿见，我坐地铁回去了。”
　　“嗯，明儿见。”褚亮说完，就听到手机里嘟嘟两声，断了线。
　　褚亮还真去百度了一下断袖路，当然是搜不到的。他又搜了一下地铁2号线，发现从中山公园到龙阳路还挺远，得早起。于是他果断早睡了。
　　第二天，褚亮起了个大早，仔细梳洗了一番，给柯瑾郁和叶芝华分别发了个短信，就出门了。他一路晃晃悠悠地走，顺便买了点生煎小笼，尝了一下，热乎乎的，肉馅还带着点甜味，不愧是沪上特色。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褚亮在八点三刻赶到了龙阳路站。掏出手机，只有叶芝华的一条短信，柯瑾郁那边根本没消息。褚亮皱眉，拨号过去，结果响了一分钟对面都没人接。褚亮又播了一次，这才有人接起：“喂？”
　　“不回短信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啥事了。”褚亮的声音带了几分焦虑，和不自觉的恐惧。
　　“能有啥事这么一大早的。”柯瑾郁在电话那头呵呵笑着，道：“你到了？”
　　“嗯，刚下地铁。”
　　“我在公交上，还没转地铁。大概还有两三站路，你等我下。”
　　“嗯，多久都等。”
　　“哟。这不是刚让你等了一会你就催了？”
　　“还不是紧张你么。”褚亮靠着柱子，笑得荡漾。
　　“得了，我一会就到，先挂了啊。”说着，柯瑾郁就直接挂了电话。褚亮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忽然有点不知所措。这算是他跟柯瑾郁的第一次约会么？但是柯瑾郁还什么都没说，没接受，但也没拒绝……虽然五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几天几小时几分钟，但人一旦有了期盼啊，这等待的时间就变得格外漫长。
　　柯瑾郁在9点的时候准时从2号线上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了在柱子边低着头的褚亮。他快步走上前去，在褚亮抬起头盯着他的亮闪闪的目光中走到了对方跟前，笑道：“久等了。”
　　褚亮笑出了一口白牙：“你迟到了。”
　　“我很准时，你早到了。”柯瑾郁看他一眼，道：“上去吧。”
　　褚亮跟在柯瑾郁身后往上走，这才掏出手机仔细看叶芝华的短信。那姑娘说让他帮忙排队买下票，褚亮给柯瑾郁一说，柯瑾郁同意了，就先带着他往售票点走。
　　还没到售票点呢，就看到有很长一截的队伍在七拐八拐的，前头都不知道在哪。褚亮皱了下眉，又看看这会已经炽热起来的太阳，果断买了黄牛票。原价一百的票，黄牛卖到了一百五，还不带那种可以签名盖戳的小本。褚亮买了三张，给叶芝华打了个电话，结果那姑娘说她们是分散到的，先得等人齐。
　　褚亮有些无语，问柯瑾郁：“咱们先进去，还是等她们？”
　　“等她们吧，去找个地方坐下。这附近没啥店，地铁站那有个永和，去那吧。”
　　“行。你吃早饭了没？”褚亮跟着柯瑾郁往回走，问道。
　　“没，正好去吃点。”柯瑾郁拿手扇了扇风，这大热天才九点多的太阳就已经晒得人发痛了。
　　“你等下。”褚亮说了句，然后一转身跑开，不一会带了瓶冰水和一把扇子回来。那种塑胶的小扇子硬邦邦的，扇起来也没多大风，褚亮并没有直接递给柯瑾郁，而是把水给了他，自己拿着扇子在柯瑾郁脸旁扇啊扇的。
　　柯瑾郁接过冰水，笑道：“我还没吃早饭呢，你就让我喝冰水。还不如去买个锅贴呢！”
　　“那我去买！”褚亮听了，又想跑。
　　“等等，永和就在前边，你还去买干嘛？”柯瑾郁忙拉住他，道：“你别把我当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一样，蠢。”
　　褚亮笑笑，扇子用力扇了两下，道：“我这不是怕你没力气走过去嘛。”
　　“得瑟。”柯瑾郁下了定论，拿水在脸上敷了两下，道：“服了那群姑娘，这么热的天还不早点出门，整这么热的时候来，如果不是我们提前来帮她们买票，估计非得晒出病来，就小软那小身板，估计没晒一会就晕了。”
　　“你念叨她们做什么呢？现在是咱俩，咱俩！”褚亮拿扇子在柯瑾郁头上拍了一下道：“票买到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行行行。”柯瑾郁笑着，拿那瓶冰水在褚亮脸上也蹭了一下，道：“票还是你买的。”
　　“我这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么。”褚亮摇吧摇吧，两人一面说笑一面走，到了永和豆浆店里边找了个地坐下来，柯瑾郁去点餐，褚亮给叶芝华发短信说票已经买好，又告诉她在出站的永和豆浆见面。叶芝华的短信很快回复过来，说她马上到龙阳路了。褚亮看到这个地名，又是忍不住一阵笑。
　　褚亮跟叶芝华通了气，柯瑾郁也买好了吃的过来，顺手给了褚亮一杯豆浆。褚亮接过来，慢慢喝着，看着柯瑾郁坐在对面安安静静吃早餐的样子，忽然叹息一声道：“要是一直这样，多好。”
　　柯瑾郁闷着头吃早餐，不说话。
　　褚亮也不再开口，气氛骤然有些沉默。
　　很快，在柯瑾郁早餐吃完之前，叶芝华到了。她进了店里之后就直接朝柯瑾郁和褚亮坐的这一桌冲过来，在柯瑾郁身边一屁股坐下，道：“我快被烤熟了，这才几点！少爷，票呢？”
　　褚亮把票递了过去，叶芝华接过票，再拿出三百，要给褚亮，被褚亮拒绝了。叶芝华嘟起嘴道：“那哪行，我是让你帮忙买票不是让你请客的。”
　　“就当是你帮我找到你花哥的谢礼。”褚亮指了指柯瑾郁，笑道。
　　叶芝华看了看把早餐解决得干干净净的柯瑾郁，又看了看有一下没一下吸着豆浆的褚亮，点点头道：“行吧，那就算谢媒了。”
　　“你倒答应得快。”褚亮看着她笑。
　　“我给你你又不要，何必争来争去失面子，等下午饭我请你们。”叶芝华把钱收起来，哼了一声说。接着她又小声问道：“你俩……看来进展不错？”
　　“能有什么进展。”柯瑾郁擦完嘴，终于开口说话了。
　　“花哥你是食不言吗？”叶芝华看他动作，问。
　　“食不言寝不语，古人诚不我欺。祖训哪！”柯瑾郁摇了摇手指，道。
　　“医生在这方面都有很奇怪的坚持啊……”
　　“错，我不是医生，是药学生，将来不是去制药就是当药剂师，别把职业搞错了。”柯瑾郁又竖起一个指头摇了摇，指正道。
　　“好吧……”叶芝华垮下脸道：“抱歉。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跟少爷……”
　　“真想知道，你得问他。”柯瑾郁指着褚亮说。
　　“问我？”被转移炮火的褚亮愣了一下，笑道：“问我做什么，我还在等你表态。”
　　“我不是表态了吗？”柯瑾郁皱眉道。
　　“你表什么态了？又没给我说你接受。”
　　“我又没拒绝！”柯瑾郁横他一眼，拿起筷子敲了一下他手背，道：“还是说你喜欢暧昧？”
　　褚亮还打算开口，叶芝华突然插嘴道：“等等！这个问题，咱们等会再说，我家妹子到了，出去接下？”
　　褚亮和柯瑾郁对视一眼，感觉到周围一阵诡异的沉默和聚焦的视线，同时点了点头。然后他俩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叶芝华，把叶芝华吓了一跳。柯瑾郁果断起身道：“走吧。”说着就往门外走去。叶芝华和褚亮也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只是叶芝华在起来的时候念叨了一句，让柯瑾郁差点扭到：“我去，花哥居然这么强势，难道我CP逆了？”
　　虽然很想知道CP又是个什么鬼，但是褚亮和柯瑾郁很谨慎地忍住了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