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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黑化特辑·调香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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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不自觉地闪了闪,随即我便接着喝茶这个动作掩饰了自己的脸色:“弗雷,我不觉得阿瑞斯那家伙会允许你去调查的。毕竟你自己也看到了,那个杀死该隐的凶手……是个不简单的觉得,你如果硬要去调查的话,阿瑞斯肯定不放心。”
“我有一定的把握。”弗雷轻轻地捏了捏拳,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该隐被袭击的时候,我就在那里。我还记得那个人的特征,所以……我能够找到,一定可以……”
“你……看到了什么特征?”我放下茶杯,言语里像是一场来自遥远国度的试探。
弗雷看了我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人……”
他的声线陡然被轻微而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打断,背光而来的高挑男子面容一如往常地淡漠。他的发丝有些看不清楚,然而那双猩红的眼眸,深邃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谁。他俊美的容颜并不比女孩子差,但是和伊邪那岐的阴性美不一样,不论是什么时候看到他,总会觉得那就是浑然天成应当坐在王座之上的人。
那是弗雷的兄长兼老师,阿瑞斯。他同时也教授过该隐,算是同辈里比他们领先了多年的人。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处理商行里的事情么?为什么……”弗雷脸上掠过一丝惊讶,显然他并没有想到阿瑞斯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回来。
心头闪过一丝不悦,阿瑞斯在的话,弗雷是不会主动提到那个话题的。
“我听说赵先生过来,于是就赶回来了。”阿瑞斯径直在弗雷的身边坐下,然后端起了下人送过来的王室红茶。
阿瑞斯和弗雷的品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他们平日里所用的都是这种同时象征了身份的尊贵与所拥有的财富的茶叶。其实有时候我会有种错觉,虽然阿瑞斯与弗雷并不相像,然而他们其实就像是同一个个体的两面。
这样的感觉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毕竟我一直私下里认为阿瑞斯与弗雷之间并没有过多的联系,除了他们身体里所流着的同样的血。
我笑着说:“阿瑞斯,你好歹也是整个英租界里执掌商行所有事务的人,这里不是那么容易出事的。何况你这样扔下所有的事情跑回来不怕地下的人诟病么?要知道,就算是关心弟弟,也要有个度啊。”
阿瑞斯偏过头来看着我,嘴唇薄得像两枚刀锋:“不止是英租界,其他的租界以及非租界都是人心惶惶。他们都知道如今形势不对,我自然是没必要为了这些琐碎的事情而忽视家人的安危。而且现在的商行也受到了这件事的影响,事情反而还少了许多。所以,不劳赵先生费心。”
莫名的敌意……么?
我笑了笑,道:“我自然是无法费心你这里的事情,毕竟我赵家的事情就已经是让我应接不暇了,就算是你希望我介入,我也是有心而无力呢。”
“如今外面很乱,各方都是自顾不暇。我看,能够处置好自己家中的事务,也就够了。”阿瑞斯的眼眸里冰冷得仿佛凝结的血迹。
“是啊是啊,我的那几个妹妹,都还没有能够找到呢。”我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现在警署也一直说没有线索,而我暗地里的调查也几乎没有进展。她们三个都是女孩子,虽然实力不弱但总归也是女孩子家,我实在是头大。”
“赵先生在暗地里的势力并不弱吧?除了几个租界以外,控制这里的势力也就数那么两三个。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赵家,属于是最强的那一个吧?”他说。
“强又如何?人力总归有限。当年号令天下的清帝也被推翻,我这一个放不上台面小小的江南世家有何地位可言?我手中的……终究是见不得光的势力,比不得租界里的各位商家,也比不上拥有驻军特权的伊邪家。”我自嘲地说。
火焰灼灼的壁炉似乎也无法制止此处空气的逐渐凝滞,不知从何而来的冰冷,席卷人心。
阿瑞斯对我从来就没有抱有什么好感过,我也不曾将他放在与该隐相似的位子上。至少,该隐还算得上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虽然一直都是那样的死性子,但是却是能够接近的存在。而眼前的这个男子,却是我的最大阻碍,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
弗雷看起来有些着急,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对阿瑞斯使了个眼色。“哥哥,公明只是来探望我的,你别这样……”
他一直都是这么的敏锐,敏锐到让人害怕。
阿瑞斯也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脸色缓和了许多:“赵先生,我有听到一个传言,那就是,你的那三位妹妹的失踪,都多多少少与该隐的死有关。你一直致力于找出她们的下落,想必也应该有一些结果,能否让我确认一下呢?”
我抬起眼眸,透过色彩黯淡了许多的彩窗,依然能够看出,外面的天色并不好。“她们三个……至今消息全无。”
“那还真是令人担心呢……”阿瑞斯轻轻地呼了口气,将杯中浓厚的香气吹淡一些。
“我已经动用了能够动用的全部力量,只是依然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云霄还活着,而碧霄和琼霄……”我用力抿唇,细微的痛感层层递进,不断地刺激着我的脑子,像是要提醒我想起什么已经彻底忘记的事情来。
幽昧的不像是现实的诡异梦境的碎片,还有沾染在手上洗不净的血迹……那是我在拥有了一定的实力之后,被作为继承者培养而不得不经历的磨砺。我最擅长的武器是刀扇,而在我那把纤尘不染的扇子之下,有我自己也记不清数量的亡灵在时刻的哀号悲苦的命运。
我和眼前的两个人都不一样。
或许阿瑞斯曾与我一般杀过人,然而他毕竟是在英国成长的贵族,杀人不见血,那才是他最擅长的。而弗雷……他洁净得如同一片阳光,与我这种人自然是更加不同。
小爱对我说过,学堂里教她英文的老师告诉她,在极北的地方,可以看到一种很漂亮的景象,叫做极光。
当时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我没有什么反应,淡淡地一笑而过。可是一年之后,我见到弗雷的时候,却蓦地回想起了当日的情景,好像小爱才刚刚对我说过这句话。
那是世界上最纯净、最美丽的光,只在净土之中存在。
我起身告辞,然后离开了行馆。
阿瑞斯并不乐意我接近弗雷,我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坐上返程的车,司机如同往常一般一语不发,只管将车开的快速而平稳。他知道,他的职责只在于此,若是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后果,都是由他来承担的。
像该隐一样,变故发生在归途之中。
当时我正在假寐,而司机缓缓将车停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到了自己家门口。然而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这并不是我的府邸所在的地方,看样子还在租界里,是我归途之中必定经过的法租界的边缘地带。
因为是租界与非租界的边缘,所以这里往往是治安混乱而无法彻底根治的地带。
这里有最为活跃的一个纯粹的黑夜之下活动的组织,也是赵氏的势力无法彻底同化的一个——他们现在就在我的眼前。
据说是和法租界里有一个很大的人物关系很好的首领毫不避讳地给自己点着了一根雪茄,嚣张地吐出了一口呛人的烟雾。
已经下车的我有些嫌恶地侧过头去,对于习惯了各种香料的我来说,这样的味道特别受不了。“我才刚在朋友那里品尝过王室红茶了,这位朋友如果想请我去品茗的话,还是改天吧。”
“赵先生是个大忙人,自然是急着要回去。不过这也没办法,鄙人也实在是没了办法才来找您的。”他笑若浮华,手里玩转着一把锃亮的德国式手枪。“前些日子租界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很多异国来的商人和政要都特别紧张,鄙人的这些手下活动也变得举步维艰。不过呢,看样子赵先生是在英租界里来往而无阻啊……”
我上下打量他,仿佛在看一只贪婪的狗:“吉祥天,你在这块地方横行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想要做什么?更何况,你的那位朋友地盘是在法租界,不是在英租界。在那里犯了事,除了英国本国的贵族,谁能保得住你?”
说实话,和这种人打交道,我是十二万分的不愿意。
“我是无意于扩张自己的势力,毕竟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能够在租界与非租界的夹缝里生存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算是极限了。”吉祥天笑了两声。
“所以,你是想与我商谈什么呢?寻找一位可供日本的天皇或者法国的名流们喜欢的调香师‘进贡’过去吗?”我咬重了那两个字,仿佛是想要强调什么不愿意回答的禁忌之词。
清帝覆亡以来,不少人都垂涎赵氏的调香技艺,三教九流的都有。国外的有,国内那些为了巴结而打上主意来的也有,所以面对这样的人,我真的是厌烦得想要一刀扇下去把他们统统解决了,以绝后患。
吉祥天似乎并不在乎我的言语,只是略微眯起了眼睛:“今天,赵先生,去了那个行馆吧?”
我没有说话,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被跟踪了……
“那个行馆里,住着来自遥远的大不列颠的贵族,是一对兄弟。长兄包揽了很多事情,而那个弟弟,则因为身体原因,只负责一些粗略的出谋划策。”吉祥天接着说,“那个少年……真的是纯净美好得像是不该存在于这污浊世上的光呢。”
……原来是弗雷么?果然这个家伙……过于碍眼了。
杀意乍现,但仅仅是一瞬,又彻底无影无踪了。
吉祥天扔掉手里的雪茄,神色玩味:“看来赵先生也明白了,鄙人的意思,就是想要得到那个少年……”
“只是最近租界卡死了,所以无法接近是吧?”我不等他说完,就接了上去。
“是啊,所以才希望能够随意接近的赵先生帮这个忙,过后鄙人一定会……”
如雪般的寒冷锋芒掠过,吉祥天急忙退后才避了过去,然而他的脸上还是多出了一道血痕。
迎着他惊诧的目光,我缓缓地直起身子,手中的刀扇“唰”地收起:“这叫做刀扇,当年我学会去杀人的时候,用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