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顾上

1、第 1 章

　　夏生被反剪着双手压在墙上，来自身后的气息带着一点烟草的味道，混合着呼吸的温度喷薄在后颈的皮肤上，在雨后的夏夜里调弄出些许异常的煽情。

　　不知道是被这种氛围感染，还是察觉到对方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夏生有些放松下来，微微偏过头去试图变换僵硬的姿势。

　　“别动。”依旧是这两个字，是属于变声期少年的音调，冷冷淡淡却并不给人胁迫感。

　　伸进口袋里的手指贴着大腿往下摸索，指尖带着初夏雨夜的潮热，隔着薄薄的布料，触感鲜明。
　　“哎，你往哪里摸呢？”夏生抖了一下肩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夏生说完第一句话，整个气氛瞬间变得很不搭调，“你运气不好，我今天没带钱。”

　　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抢劫的意思，在他口袋里摸索了一遍后低声道，“你可以走了。”
　　双手被松开，感觉笼罩在身后的气压骤减，夏生才转过身去。
　　夜色暗沉，只能看出对方的轮廓，面前是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生，戴了一顶鸭舌帽，堪堪遮住容颜，安静地立在他面前，浑身一种闲逸冷寂的气场。

　　他终于明白自始至终的违和感来自哪里，这个人的行为举止和气质太格格不入。

　　这种反差有种微妙的新奇感，夏生从口袋里摸索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火光点亮，帽檐底下的脸孔终于清晰地映入眼底。

　　刻意压低的帽檐下隐匿着一张冷淡的脸孔，被火光乍然照亮，是惊鸿一瞥的惊艳。

　　他的举动十分突兀，男生被光线刺激得眯了下眼睛，然后动作轻巧地把打火机夺了过去。
　　火光熄灭，重新置身黑暗中男生才开口问他，“怎么，还不想走？”语调带些调弄，蛊惑人得寸进尺一般。

　　“我们是不是有点误会？”夏生扬起一点脸，没有光线，却试图看清对方的表情。
　　他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点脱离正轨，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男生没理他，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去。
　　夏生尾随着跟上去，搭讪的语调轻快明亮，“我叫夏生，你叫什么名字？”
　　完全忘记这个人在两分钟之前才袭击了他，虽然并没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巷子里很黑，隔绝了城市的霓虹，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盲点，走在前面的男生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只剩窸窣的脚步声，被隔壁街道模糊的喧嚣衬得格外清晰。

　　事后夏生也没能解释自己的行为，也许只是好奇心作祟，也许是瞬间的心动，但简单来说就是被诱惑了。

　　灯光越来越亮，离街角只剩几米的时候前面的人终于顿住脚步，“别跟着我。”

　　“啊，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夏生往光源靠过去时在地上绊了一下，膝盖撞到墙角，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还是凑到了男生身边，甚至伸手扯了一下对方的衣袖。不过很快他就后悔了，因为这人真的动手给了他一拳。

　　动作不大，但是力道很重，砸在脆弱的肋骨下方，有种内脏瞬间撕裂的锐痛感。

　　夏生捂着腹部靠墙蹲下去，疼得皱眉，丢脸地呻吟了两声。
　　刚开始那种雀跃的想捉弄人的恶趣味也渐渐被羞辱的愤怒代替。

　　揍他的男生顿住脚步看他两秒钟，估计没想到他这么不耐揍，但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然后走出巷弄，消失在了街角。

　　夏生蹲在墙角，缓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墙壁站起来，顺便消化完了郁结的负面情绪才磨磨蹭蹭地去路口打车。
　　走路牵扯起来的疼痛感让他的脸色很难看。
　　之前一直在下雨，又赶上附近几所中学下晚自习，交通有点堵塞，打不到车，等来的公交车又挤不上去。

　　等了十多分钟，最后只能打电话给邱梓其，“能过来接我么？”
　　邱梓其正在给朋友过生日，包厢里吵吵嚷嚷，拿着手机到外面，只来得及听清后半句。

　　“在哪里？”问的时候人已经开始下楼，在路上堵了一会儿，花了二十几分钟才到。

　　车子还没停下，远远的就看到了夏生，男孩子个子不高，但是很显眼，穿一件白色卡通图案的T恤站在人群里，偶尔踮起脚朝路口这边张望，百无聊赖的模样，像一只等人捡走的野猫。

　　他们认识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但是夏生留给他的只有两个极端的固有印象——嚣张任性或者安静散漫，中间的转变常常让人措手不及。

　　车子在身边停下，夏生自己打开车门钻进去，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不说。
　　邱梓其腾出一只手来，捏着少年的下巴把脸转过来，就着车厢的灯光把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是被打劫了？”

　　“要你管。”夏生把他的手拍开，歪着头陷在车座里，脑子里略过火光里的那张脸，表情捉摸不定。
　　邱梓其盯他一眼，懒得理会男孩子忧郁到矫情的神情。

　　事情的经过是晚自习的时候有人给他递了一张纸条，上面就一行字，是个约他见面的地址。纸条上的字迹缭乱，约的地点是一处公园。这个公园毗邻一片红灯区，晚上灯火璀璨，酒吧林立，是这个城市夜生活最活跃的区域。

　　这是个莫名其妙又有点危险的邀约，但他还是去了，原因仅仅是没事做很无聊。
　　结果却像一场恶作剧，到了目的地并没有什么人在等他。

　　他在路灯下东张西望，只在一处角落看到一个嫌疑对象，晚上戴顶帽子，看上去有些违和奇怪。

　　两人离的不算远，但是对方置身暗处，光线影绰，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微微低着头，帽檐遮住脸孔，似乎在和面前的人交谈，有烟头的光亮明明灭灭。

　　夏生盯着男生看了一阵，暗自臆想帽檐下的人长什么样子。
　　大概是他的目光停留的有点久了，男生偏过头来瞥了这边一眼。
　　夏生就勾起唇角笑笑，像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什么坏心情，等出了公园，在巷子里忽然被人反剪双手按在墙上的时候，也是惊讶多于恐惧。

　　“晚上去我那里吗？”邱梓其突出声，打断了他的走神。

　　“不去。”夏生斜了一下眼睛，语气急转直下，坏的可以。
　　他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最吸引人的是这双眼睛，但是性格坏起来的时候，戾气最深的也是这双眼睛，微微眯起看人的样子显得傲慢和不可理喻，和之前的乖顺反差剧烈。

　　“我那边还有朋友等着，只能送你到我住那里。”邱梓其敷衍地赔笑，挑一下眉毛，好脾气的模样。

　　他很喜欢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清秀漂亮，男女莫辨，身上的每个地方都是正在发育的青涩，平时遇到顺眼的他也乐于花心思宠着，但是夏生显然不属于这种类型，这小孩像是长在温室中的杂草，不经风雨却又蛮横生长，张狂地袒露着自己惹人生厌的一面。

　　邱梓其抄近路把人送到自己公寓。
　　夏生轻车熟路，进门换了拖鞋，没有开灯就脱了T恤往浴室走。

　　邱梓其跟在后面打开灯，把空调温度调好，在浴室门口敲了两下，“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晚上可能不回来，你自己早点睡，有事给我打电话。”

　　夏生对外面的声音置若罔闻，注意力都在自己被揍的地方，那里有一片巴掌大的淤青，中心处还有点淤血，呼吸重一点都会扯着痛，连带着周围的肌肉也一跳一跳地疼。他有个要命的毛病——怕疼。只要疼痛感浓烈些，就很难集中注意力。

　　洗完澡往身上套了条内裤就出来了，身上的水没擦，遇到冷空气，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他在邱梓其这里有一间卧室，晚上躺在床上，因为小腹那儿一直在隐隐作痛，心理作用又加剧了这种痛楚，于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裹着被单爬起来打游戏。

　　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走在路上眼皮子直打架，买早点时发现自己忘了带钱。

　　历川一中是全省都名列前茅的重点高中，不过他是靠关系进来的，学校为了照顾像他这种学生，单独列了一个班，教室被安排在高一教学楼的最顶层，视野开阔，风景不错，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电梯。

　　空着肚子爬了八层楼，整个上午精神都不好，不知道是饿得胃疼胃疼还是昨天被揍的地方在疼。不过下课了还记得逮住身边的同学问，“昨天我桌上那纸条谁给的？”
　　他整个人都蔫了，趴在桌上嘟囔的声音只有同桌听到。
　　“什么纸条？”被问的人一头雾水。
　　“没怎么。”夏生趴在桌上，一脸扭曲疼痛的沉思表情。

　　第二次的相遇比预料的突兀，在进校门宽阔的中央大道上，不期然的就瞥见了对方。
　　然后他知道了这个人叫计逍。

　　夏生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开始只觉得耳熟，然后才恍然自己已经从班主任嘴里听过这个名字很多次，二年级的优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