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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柳侯府篇(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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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有没有想过将来?”醒过来的时候,放眼处是深蓝色的天幕,摇摇欲坠的繁星,揉了揉酸楚的肩胛,发现翎抱着我坐在高阁的屋顶。
“将来?”,他的侧面笑得有丝邪气,“当然是…..休了公主,娶你…”
我差点忘了,他已经作了驸马,被封了柳侯,只是要休弃公主,未免…皱眉问,“不管你的柳州城了吗?….”
“再给我一些时日…我会尽量把事情办好…到时带着你浪迹天涯,踏遍山川…你喜欢的地方,我都陪你去…”他低下了头,淡淡说道,仿佛一切自然不过。
他的痴心,我不是不懂,如果没有慕容,没有睿儿,我也许会心动,“翎…”,轻轻扶上他的肩,想要摇醒他,却又烙铁般的缩回了手,“我不想离开慕容,也不想离开孩儿,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他的脸色添了些许苍白,青黑色的眼眸染上了一抹绝望,怔怔地望着我,那眼底的情殇让我心酸,深深吸了一口气,执起了他的手,定定地望着他,柔声说道,“翎,这一世,我只能唤一个人作夫君,不能和你厮守,不过…..我把下一世许给你,好么?”
青黑色的眼眸里点起了两盏烛火,可是瞬间即灭,他合上了眼,疲累地把脸埋进了我的颈窝,哑声说,“好….”
这一声答得无力,透着心酸,终于忍不住,抱住了他颈项,这么铁铮铮的汉子却因我伤得体无完肤,流着清泪,问道,“翎,不恨我么?”
他缓缓抬起头,凝眸望我,一字一顿,说道,“今日知道,雨儿待我并不绝情,钟翎此生已无憾事….有雨儿这句话,钟翎就等来世…再和雨儿作一对眷侣。”
呆呆地看着他,我心里面隐隐抽痛,慕容于我,认定了彼此,是今生今世的唯一;黎仲于我,止于帝相,他的感情占有多于怜爱;柳翎于我,亦兄亦友,也曾觉得他过于绝然,可是现在他为了我手染血腥,甚至愿意抛弃富贵,陪我天涯海角….如果真的有来世,我愿意回报他的这份深情。
“翎,再讲个段子给我听听….”,扬起了秀眉,嘴角挂上了甜甜的笑,多么希望这一刻,可以回到过去,他站在茶楼的台上,讲述那精彩绝伦的故事,我在台下笑熠熠地为他叫好…
点了点我的鼻尖,他清清嗓子,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笑……终于,那幽黑深邃的眸子闪了闪,“等到来世…”,他说,“来世的时候,每天都给雨儿讲…”
我以为自己可以解开他绑缚在身上的茧,但是,却好像把自己也卷进了那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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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一袭长谈还留在脑际,钟翎因为面圣而不在府中。对自己的不辞而别,虽有些过意不去,但是这一刻,我心里牵挂着睿儿,一刻也不想多待,举步穿过院落,匆匆地想要绕出这柳侯府….
绕过半圆回廊,却看到木桥旁站着一个纤细身影,穿着白衣素纱,正静静地看着水面..
可能是府中的侍女罢,看不清她的面容,我只能暗暗揣测,看了看狭小的桥口,焦切道,“这位姑娘,可否让一让?”
那女子缓缓抬起了头,见了我,微微一怔,“你…..”
我亦目视她,柳眉修长,一双星瞳,面若芙蓉,气质出众,眉宇间透着贵气,并不像一般侍女。以钟翎的脾气,并不喜欢眷养姬妾,难道是公主?心中闪过一念,机灵灵地再瞟向她,蹙眉,若是公主的话,这一身轻纱又太过朴素。吐了口气,敛下神,柔声道,“我想过桥,烦请姑娘让一让。”
她却呆呆盯着我,静默良久,才道,“你就是侯爷昨日带回来的人么?本宫总算知道,为什么他只喜欢我做这样的装扮?”
我愣了愣,原来她真的是…遂稽首盈盈一福,道,“参见公主。民妇与柳侯只是故交,并不是公主所想的那样…”
“故交?….”,她轻轻一笑,贝齿微露,摇曳两步道,“起来罢。柳侯见了我,只是看一眼便走,见了其它人,就算是挚友,也只是品茗对酒。唯有你,他会抱着,在藏书阁上待了一夜….”她转回身,眼底冻着冷冷的恨意,“你为什么不在那时就死了?枉我费尽心机毒害了沐贵妃,只为换柳侯欢心….到头来,还是只能做你的影子。”
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眸,倒退了两步,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柔弱女子口中说出,初从慕容口中听到沐贵妃的死讯,并不觉得震惊,只道她是真的病故,没想到沐贵妃竟是遭人毒害,这样的下场,虽不会怜悯,但对眼前这玉面佳人的狠毒却不免反感。
冷了声,低头回应,“民妇重柳侯如兄长,此等陋颜俗容,不堪与公主天人之姿相比。况且,民妇与夫君鹣鹣情深,更是不敢辜负夫君的一片深情。也请公主莫要误会柳侯…”
“那,可真是本宫多心了…”,她悠悠地撮起一缕乌发,绕过指尖,轻笑道,“慕容夫人——,听说夫人曾在金沙国待过几年,本宫有一事想要讨教。”说罢,目光中闪过一丝兴味,“本宫数日前在皇兄的书房中偶然见到金沙国左相的画轴,竟是黎王亲笔所画,本宫初见那画中人,也是惊为天人呢…你猜,那画轴中的人像谁?”
冷不防听她娇喉一转,提及左相、画轴,惊出几滴冷汗,不由得重新打量她,只见她巧笑嫣然,说道,“见了夫人,本宫才知道那左相为何如此面善…雨茶人,想是忘了当年陪本宫春郊游马的快意…”。恍然间忆及旧事,揣测不出她用意何在,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却仍淡定道,“公主已然私下探听过民妇,民妇自然希望在人眼中是安分守己的‘慕容夫人’。至于什么左相,民妇无缘结识,想民妇,不过是区区一鄙屐,天下之大,貌有相似者,不乏其类,想必是公主错认了。”
言罢,辞了一礼,急急走上桥,却听背后传来一声冷笑,“听说,金沙国的特使昨日在街上认出了左相身边的贴身侍女和左相的骨肉,而那小公子竟与慕容家的嫡孙十分的相像,你说奇不奇怪?慕容夫人….”
我急欲离开的身体,因为这句话,不禁一抖,睿儿?…转回身,盯着她妖异的美目,知道已无回旋余地,抿唇道,“公主….究竟想要怎样?”
“夫人是聪明人,如果真的会为爱子着想,….”,她逼近两步,盯视着我,笑得诡谲,“就该进宫去见见皇上…”
由得我选吗?淡淡一笑,无力地抚上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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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御书房内,静静地看着墙上的一卷画轴,画中的白衣女子踩着石阶白雪,仰头看着一支梅花…一颦一笑,一缕一丝,都仿佛真人,好似在画者心中已临摹过千百遍一般。
黎仲会派人来找我,并不奇怪,会画像,会通告各国皇室找寻我,也不奇怪。因为他灼烈的目光早就宣告了一切,天下会是他的,我也应该是他的…
瞟见背对着我的锦袍,绣着五彩金龙,他的身份不问也知,我伏下身,正襟道,“参见皇上….”
伏在地上半天,才听见头上悠悠的叹息,“听闻金沙国的左相,正当年少有为,却弃官离朝….朕开始也不明白,黎王要找左相,为何送来一幅女子画轴,今天看见夫人,才知道黎王心目中的左相一直都是女子模样…黎王意欲向天宇要人,夫人以为,朕该如何?”
沉默半晌,低声问道,“皇上是想,献出民妇一人,来换天宇的数十载安乐?”说罢,我直起了身,目视着那背影。
桌前明黄色的绸袍轻动,那人影缓缓转向我,龙目炯炯,不威而怒….“单凭你做过金沙国的左相,辅助黎王多年,朕就可以治慕容家满门抄斩!”
淡然地挺了挺腰,垂敛说道,“皇上,一人做事一人当,民妇犯下的事,就让民妇一人承当。请皇上念在老夫人年事已高,稚子尚幼,放过慕容世家….民妇明白皇上的苦衷,更不会让百姓流离失所…”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为民捐躯”,也不想再回到金沙国的宫苑,更不想舍下慕容和睿儿….只是,倾我所有,也敌不过这权高位重的一人。
“皇上,可否允民妇一诺…”,抬起水眸,泪已流了满面,“不管发生什么事,请皇上保慕容世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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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么回得茶楼,茶楼外围满了铁甲兵,一切来得这么快,走进茶楼,看见知音和睿儿的身影,心里才稍稍安定。
知音见了我,便迎上来道,“主上,萧将军来了…”按着她的手,抚慰她的不安,笑道,“没事…”
“萧将军,可是别来无恙?”望着这位金沙国的重臣,我嫣然一笑,差点以为自己已淡忘了铁甲的萧索。
铁甲的身影倏然跪倒,“见过左相,属下奉旨,迎大人回国都。”
蹙了蹙眉,莲步曼作,细语道,“萧将军,我已经不是什么左相,况且,我是个女子,难道将军甘心居于我之下?”
“不管大人是男是女,萧某都会接大人回去!如果大人执意不肯,萧某只好…”他起身抬腕,挥了挥手,涌进来十几个铁甲兵。
瞟见他眼底的坚决,暗暗叹了口气,说道,“萧将军,可否容我收拾一下行囊…”
“主上,你….”回头凝望知音,她泪眼盈眶,一脸痛楚…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知音,事非所愿…”
低头看见身边小小的人影,我默默蹲下,抱紧了睿儿,看他懵懂地睁着水眸,笑了笑,柔声道,“娘亲要出趟远门,睿儿乖乖地待在家里,等爹爹回来….”睿儿乖顺地点着头,小手有些无措地抓着我的衣襟。我转过了头,泪水决堤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