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华旧事》乐正雨枫

1、枫华旧事

　　唐烨初识齐骁绝，是在成都的城门口。
　　那时齐骁绝正坐在成都城门旁摆摊卖杂货，唐烨匆匆路过，不小心碰倒了一件瓷器，将它打碎了。
　　“喂！你居然打碎了我的祖传宝物！”齐骁绝立刻站起身，不依不饶地拉住唐烨。“不赔钱别想走！”
　　唐烨自知理亏，便取出几锭银两交给齐骁绝。“这些够不够？”
　　“不够。”齐骁绝狮子大开口，“至少要三万两黄金。”
　　“三万两黄金？！”唐烨大惊，“你这什么玩意啊？”
　　“祖传宝物。”齐骁绝煞有介事地道，“三万两黄金算便宜了。”
　　祖传宝物你还拿出来卖？唐烨可不信。
　　“我身上就一万两黄金，最多给你五千两，不要就算了。”唐烨端起千机弩，一副戒备的模样。
　　齐骁绝手握短棍，懒洋洋地倚在墙边，嘴边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明明看起来很散漫，但他的眼神却隐隐透着几分锐利感。
　　与此人对视，唐烨感觉有种莫名的压力。
　　正当唐烨准备出手时，齐骁绝突然开口道：“罢了，我不用你赔。”
　　“......什么？”唐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骁绝扯着走出了成都。“走，陪我喝酒去！”
　　“你那摊子不用收起来？”“哎，那些破烂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两银子，谁会要啊！”
　　到了城郊的客栈，齐骁绝要了十几坛石冻春，豪迈地提起酒坛大口大口地灌起酒来。
　　唐烨拎起酒坛浅尝一口，只觉此酒清冽香醇，倒是酒中上品。
　　“我叫齐骁绝，是丐帮弟子。”齐骁绝放下酒坛，随意地用手擦去唇边的酒渍。“你是唐门的吧？”
　　“在下唐门弟子唐烨。”唐烨想起师父教他的规矩，又补充了一句：“初涉江湖，请多指教。”
　　齐骁绝听得连连摆手。“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可听不懂！你直接说你叫唐烨不就好了。”
　　唐烨一边饮酒，一边和齐骁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据说丐帮弟子生活都比较拮据，他很好奇齐骁绝怎么会有钱喝酒。
　　齐骁绝听了唐烨的疑问，不由得大笑起来。
　　“小子，谁告诉你丐帮弟子很穷的？”
　　“你都在成都门口摆摊了，还说不穷？”唐烨摇头，“就算你像今天这样坑别人的钱，也未必能成功。”
　　齐骁绝狡黠一笑。“你真的以为我在摆摊？实话告诉你，丐帮当初建立时的确很穷，但丐帮流传多年，也收了三教九流的弟子，帮中弟子自然会有生财之道。”
　　齐骁绝说，他其实并不是在摆摊，只是在探听成都中的各种情报。不论是大事还是小道消息，总会有人需要它们。把情报卖给别人，就可以赚钱。
　　唐烨觉得这是个好方法。每日出入成都的人数不胜数，有达官贵人，有武林高手，也有平民百姓。谁会注意一个在街上摆摊的丐帮弟子？

　　齐骁绝平时比较吝啬，唯独在花钱买酒喝的时候十分大方。自从认识了齐骁绝，唐烨饮遍了各地的美酒，像石冻春，土窟春，烧春，竹叶青，干和，等等。
　　唐烨本不善言辞，和齐骁绝在一起时却像有说不完的话。也许是齐骁绝直爽坦荡的性格让他不由自主地信任对方。
　　有时候，唐烨觉得齐骁绝这人很奇怪。他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但头脑比谁都清醒。他向往逍遥自在的生活，但又留恋刀光剑影的江湖。
　　而最让唐烨困扰的是，自己居然渐渐被这个奇怪的人所吸引。每天早晨一醒来，他都期盼着能在成都门口见到齐骁绝，然后被他拉到客栈去喝酒，与他谈笑风生。
　　殊不知，其实齐骁绝也抱有和唐烨类似的感情。只是，他们谁也没有点破。
　　反正来日方长。他们都这么想。
　　是的，来日方长。
　　如果没有三年后那场枫华谷大战。

　　开元二十三年，七月二十七日。明教进犯中原武林，武林正派因先前抗击恶人谷导致元气大伤，遂由丐帮、唐门联军抵御明教。
　　丐帮、唐门联军行至枫华谷，道旁忽有羽箭袭来，箭雨如潮。
　　“有埋伏！大家小心！”唐烨很快反应过来，施展惊鸿游龙避过了一轮箭雨的攻势。
　　齐骁绝躲过迎面而来的几支羽箭，提棍与唐烨并肩而立。“据说明教弟子擅潜行之术，要留意四周的状况。”
　　唐烨正欲答话，忽然感觉一阵晕眩——
　　明教弟子的无明魂锁。
　　背上一阵刺痛，唐烨使出扶摇直上飞上半空，只见地面上一抹白影转瞬即逝。旁边的唐门弟子将天绝地灭和鲲鹏铁爪的机关放到地上，击伤了那名潜行的明教弟子。
　　道路两旁不断有羽箭射出，许多丐帮弟子和唐门弟子都死在了箭雨之下。唐门的天罗诡道内功对付明教尚有一战之力，但惊羽诀内功对上了明教往往都是死路一条。
　　偏偏唐烨修炼的内功就是惊羽诀。
　　“一旦天罗弟子都倒下了...失去了他们的机关，我唐门将毫无招架之力。”唐烨苦笑道，“丐帮的兄弟们可要撑住了。”
　　齐骁绝转了转手中的短棍。“尽管放心，我们会一直站在你们的前方。”
　　唐烨望了齐骁绝一眼，身影逐渐隐没在他身后。
　　齐骁绝短棍一横，挡开了几把弯刀的攻击。
　　孤军奋战...原来是这种感觉。他咬了咬牙，转身使出行云流水的连击击杀了想从背后偷袭自己的明教弟子。
　　参战的唐门弟子已战死大半，还在抵御明教的多半是丐帮弟子。
　　齐骁绝身上多处负伤，开始力不从心。这时，一发追命箭从他的身边擦过，射杀了正朝他举起刀的明教弟子。
　　“唐烨...”齐骁绝回过头，却见唐烨眸中闪过一丝恐慌。
　　那一抹蓝黑色疾速闪到自己身前，挡下了一把明晃晃的弯刀。
　　“咔！”弯刀刺穿了千机匣，没入唐烨的胸口。
　　“唐烨！”齐骁绝怔住，看着唐烨绽放出一个浸满鲜血的笑容。
　　齐骁绝呆呆地看着同门将那名明教弟子杀死，看着唐烨倒在自己身上。
　　他蓦然想起了那些文人墨客常常吟诵的两句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齐骁绝没读过多少书，他自认为不懂这些。
　　而那一刻，他突然懂了。
　　他伸手去摸唐烨的脸。唐烨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冷。
　　他猛地一擦眼角，仰天大笑。“该死的明教！丐帮弟子齐骁绝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那一年的枫华谷，杀声震天，血流满地。
　　那一年，明教大败丐帮、唐门联军，意图称霸中原武林，结果在光明寺事件中为“东都之狼”天策府击退，举教西迁。

　　二十年后，一名丐帮弟子和一名唐门弟子路过枫华谷。
　　“这里就是枫华谷啊，真美。”丐帮弟子赞叹道。
　　“的确很美...我记得唐老太太似乎说过，在枫华谷发生过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过我记不清是什么了。”唐门弟子道。
　　丐帮弟子思索一阵，道：“我也听说过，好像是丐帮和唐门的事情。应该只是传言而已，毕竟大家都说唐门就该配五毒，丐帮就该配明教。丐帮和唐门估计没什么关系吧。”
　　“恩。虽然不喜欢这种硬性的规定，但是五毒的妹子身材也不错，可以接受。”唐门弟子笑了笑，“我们去洛道做任务吧。”
　　两人骑着马离开，留下枫华谷的红叶在风中飘零。
　　枫华谷的红叶依旧，那种苍凉萧瑟的悲哀仍然还在。只是，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已经被世人所淡忘。
　　正如刚才那名丐帮弟子和唐门弟子，正如现在的无数丐帮弟子和唐门弟子。
　　再也无人记得，那些人流过的血。
　　枫华谷之于如今的人们，不过是一处风景，罢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