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的黑耀石》月上轩

86、第六章（上）

　　傍晚，金字塔的工地终于收工了。奴隶和工匠们回到附近的工人村休息。
　　一股股大麦啤酒、烤面包和大蒜的气味在村子的空气中弥漫，这是穷苦人家里常年不断的烧饭味儿。
　　吉亚吉姆和伊姆荷太普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一桩用粗糙的石块和土坯垒成的屋子。
　　吉亚吉姆的妻子坦图斯已经把晚饭摆好：几块面包和大麦饼，蒜泥和盐拌的蔬菜，一大罐啤酒。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满屋打闹。
　　一看到他们进门，她便没好气地说：“泰塔那个小混蛋又是一天没见着人影！家里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管。滚开！”她呵斥着小孩子们：“饭吃得倒不少！你看看吧，家里的麦子可不多啦！”
　　对于这种习以为常的抱怨和吵闹，伊姆荷太普已经锻炼得能够充耳不闻。他坐下来，喝了一大口清水，他没有去动那罐啤酒，因为他知道：如果桌上只有一罐啤酒，那是留给叔叔喝的。
　　他放下水罐，抓起一块大麦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吉亚吉姆瞪了妻子一眼：“你总是唠叨什么！麦子没有了，你就再去买嘛！”
　　“买？你说得倒轻巧！”坦图斯把那盆菜推到自己三个小孩子的面前：“我们没有土地，只能靠做工挣钱。家里有三个孩子要养活，泰塔十五岁了，也该去做工养家了。整天只知道东游西荡，饭却吃得比谁都多！”
　　“你少说几句吧！”吉亚吉姆不耐烦地说。
　　伊姆荷太普放下饭碗，站起身向门外走。
　　“不吃饭，你去哪儿啊？”吉亚吉姆喊他。
　　“我去找泰塔。”
　　“那你可要快点儿！太阳落山，就没有你们的晚饭了！”坦图斯叫道。
　　“你这个蠢女人！快给我闭嘴！你知道什么？告诉你，今天……”
　　伊姆荷太普不想听叔叔说下去了，他快步跑出了家门。
　　太阳的余辉斜斜地照着几棵孤零零的椰树，村子的南面，有一条通往萨卡拉的大道，途中还经过一个小镇那加达。
　　由于美尼斯王的陵墓就在它们中间，所以经常有前来祭拜的僧侣，祭司，王公贵族，他们担着奉献的物品从这里经过。许多的商人也从这条路经萨卡拉到孟菲斯来做生意。
　　尽管天色已晚，可是大路上还是三三两两地有行人走过。看着几个僧侣由奴隶抬着，身上穿着亚麻裙，皮肤上涂着香膏，挂着黄金的首饰从眼前经过，伊姆荷太普狠狠地把一块石头扔到地上！
　　“蠢货！肥猪！”他心里骂道，恨不得跳过去，像过年时宰鸡宰鸭似的，一把扭断他们的脖子！
　　远处，一个瘦瘦的半大小子逃命似的跑过来。
　　“泰塔！”伊姆荷太普认出自己的弟弟。
　　“哥！”泰塔一屁股倒在地上，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不断地向后张望：“哼！他们还想抓住我？！一群肥猪！”
　　“泰塔！你是不是又到美尼斯王的陵墓去了？！我告诉过你多少次，这太危险了！”
　　“我知道！”泰塔咧开嘴笑道：“可是，哥！你还说过：伊西斯神把全埃及最贵重的财宝都放进了美尼斯陵墓了！这太可惜啦！”
　　“别再动这个念头！当心遭到神明的诅咒！”
　　泰塔哈哈大笑起来：“诅咒？！你什么时候相信起神明来啦？！”
　　“嘘！小声点儿！” 伊姆荷太普四下看看：还好，一个人影也不见。他压低声音说：“这些话不准再说，听见吗！我可不想在发财之前就被人杀死！告诉你，我们的好运气就要来了！”
　　“好运气？什么好运气？”
　　伊姆荷太普把今天在工地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弟弟。
　　“这是真的？！”泰塔惊喜道：“伊西斯神和阿蒙神都见到你了？！还跟你说了话？！”
　　“对！这是一个绝好的开始！” 伊姆荷太普仰头看着天上的第一颗星星：“我不相信我们的命运无法改变！我们的父亲是一名多么优秀的计算师，上、下埃及没有人比他更能准确地计算出大天狼星的位置！
　　“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酒窖长，如果我们的母亲——不！应该说那个贱人！——如果不是她看中了酒窖长的家财，嫁给他做了小妾！那么，我们的父亲也不会死得那样悲惨！我们俩也就不会寄住在叔叔家里，受尽了欺辱和白眼了！总有一天……”
　　伊姆荷太普咬着嘴唇：“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一笔一笔地偿还欠我们的债！泰塔！”
　　“什么，哥？”
　　“你要帮我！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俩是亲人，你明白吗？”
　　“我明白，从父亲被埋进沙土里的那一天起，我就明白了！虽然那一天我只有四岁！哥，无论你要我干什么都行！我听你的！”
　　“好！听着，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工地做工！”
　　泰塔点点头。
　　弟兄俩边说边走，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屋子里点着昏暗的灯光。出乎意料地：桌子上竟然还摆放着饭菜。
　　叔叔吉亚吉姆坐在一旁抽着烟，坦图斯编织着纸草筐，准备到集市上去卖，小孩子们则早已睡觉去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纸草发出的“沙，沙”声。
　　看见他们进门，吉亚吉姆放下烟袋，说：“这么晚才回来，快吃饭吧，泰塔一定饿了！”
　　兄弟俩对望一眼：这是怎么了？太阳明天还会升起来吗？但是，两个人谁也没说什么。泰塔的确饿了，坐下来抓起一块面包就塞进嘴里。
　　坦图斯站起身，把一罐啤酒“咚”地放到桌子上。
　　吉亚吉姆看了伊姆荷太普一眼：“喝吧。别跟女人一般见识，她们眼皮子浅，不懂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家里也是太穷了！虽然我们是工匠，比起奴隶来，日子要好过一点儿。可这几年只靠我一个人养活一家大小，也着实难为她啦！
　　“现在总算快好起来了，你能够做工了，又得到了阿蒙神的赏识，今后，我们的日子能好过一些啦！”
　　“叔叔，您放心吧。我得到了好处，是不会忘了这个家的。” 伊姆荷太普明白了叔叔的心思，他冷冷地说：“我不会忘记，是您养活了我和泰塔十一年！”
　　“这就好，这就好……”吉亚吉姆躲避着伊姆荷太普那冰冷的目光。
　　“还有一件事，明天，我要泰塔跟我一起去上工，他已经答应了。”
　　“好的，好的。”吉亚吉姆熄了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赶快吃饭吧，吃完了好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