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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6节、长发为谁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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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吉回头看到我手里的头发,神色一凛,修眉紧蹙,向我伸手道:“还给我。”
我随口道:“三千烦恼丝,长发为君系。意中人的?”说着将发丝交还给他。
李元吉接过来,紧握在手里,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我娘亲的。”
我一怔,啥?娘亲?恋母?晕……
他顿了顿,却忽然道:“涿郡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大雪纷飞,爹去了边疆打仗。娘亲的病,看看越发重了,于是大哥便派人送信给爹爹。爹爹却说,战事紧急,不能回来。娘听了,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大哥再派人送信,爹爹还是一样的说辞。大哥一封一封的发,爹一次一次的拒绝,娘一次一次的叹气。眼看着娘越来越瘦,越来越苍白,然后……那天娘拉着我的手,却叫着爹爹的名字,拼着最后的力气,让我把这束头发交给爹爹,就咽了气……”
我看着他无力的斜依着柳树,忽然有种心疼的感觉。他眼圈一红,突然猛地一拳砸向树干,吼道:“但是,我没给他!我为什么要给他?!他狠心的连娘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为什么要把娘的东西交给他?他不配!他心里只有皇上、社稷、江山,还要娘干什么,还要我们干什么?!是他让娘死不瞑目,我恨他,我恨他!”
我一怔,这时候要怎么劝他,要怎么安慰他?告诉他说,人死了就变成星星?可是大家都这样说,貌似一点技术含量也木有,关键是那和李渊木关系啊!解铃还须系铃人,解不了心结啊!我看到他脸上的一点泪痕,顿时晕菜。我最看不得男孩子哭,母爱的光辉瞬间发作,人品值瞬间爆棚。那个啥,谁告诉我,该怎么办啊?!
我下意识的伸手,轻轻拂去了他面颊上的湿迹。他微抬头,只是委屈的看我一眼,却没有动。我看着他受伤小兽一般的眼神,差点厥过去,赶忙掩饰性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像小时候,我平衡不好时常摔跤,我妈扶起我来以后,摸我的头一样。我用另只手蹭蹭鼻子,确定没流鼻血,才问道:“你知道汉武帝与李夫人的故事吗?”
他不解的看着我,傻乎乎的点点头,似乎不知道怎么突然蹦那去了。OH,MYGOD!最受不了,这种无辜儿童的扮相,拜托别再诱惑我了!再看我,再看我,再看我就把你扑倒!我努力摆出个无比温柔、娴淑、善解人意的笑容,边下意识的摸摸屁股后面。我怕长出个大尾巴啊,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狼外婆……
我放低声音,柔声说:“李夫人曾是武帝最宠爱的妃子,艳冠后宫,却青春年华就患了重病,命不久矣。武帝数次来探望,李夫人都只隔着帘幕与武帝交谈。她临终时,武帝硬拉开纱帐,想见李夫人一面,李夫人却用锦被遮头,终不曾见这最后一面。”
李元吉一怔,奇道:“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淡笑道:“她的家人也这样问她,她说久病之下,容颜非昨,又何必让他看见我这副样子呢?李夫人此举看似不近人情,其实只是想把自己最美丽、最动人的一面,留在武帝心中,只让他记得自己最美的样子,而不是花颜憔悴的病容。窦夫人不说话只叹气,也许便是因为,心里想要李大人回来,守在她身边,却又不想李大人回来看到她苍白、憔悴的样子吧。所以听到李大人不能回来,虽然失落,却也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如此介怀呢?”
“不可能!”他脱口而出,却又迟疑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微笑道:“李夫人能三千宠爱在一身,自有过人之处。令堂冲龄之时,便能劝说舅父善待突厥皇后,免致两邦失和,又岂是寻常脂粉!天下的奇女子,想法也许都差不多吧。”
李元吉皱皱眉,还是说:“嗯,可是,那他也应该回来啊……”
我点点头:“嗯,不过,窦夫人并没有责怪李大人啊,不然她又怎么会留下遗物给李大人呢?”
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我道:“嗯,要是换了是你,你会如何?”
我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直说道:“我原是没出息的人,如果是我,我只想守着心爱的人,平凡的过一生……”
李元吉打断道:“对啊,那你怎么说,我娘不愿意见我爹呢?!”
我傻笑道:“窦夫人六岁即可安邦定国,我,我六岁的时候,还在娘怀里撒娇呢!人与人的想法各有不同,只是无论怎么想,情到深处无怨尤,总不会有大错吧?李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这可是都知道的,不然李大人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未娶续弦。难道令尊对夫人的心意,李卿还看不出来么?得夫如此,妻复何求?!窦夫人又岂会怨恨李大人,你又何必让令堂在天上不安呢?”
李元吉终于点头道:“也许吧。”
他说完便即转身大步而去,连礼都没行。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月光下的艳红,随着浮躁的脚步,沉浮出一片水样的波纹,不由叹了口气。
“三千烦恼丝,长发为君系。那你这三千烦恼,又是为谁系的呢?”
忽觉得后背一痒,几根纤长的手指,在轻轻拨弄我的头发,流泻的发丝带出几缕发香,掺杂了那人身上微醺的酒意,混合成一股奇异的香气。我一惊,猝然转身,白衣一闪,那人已经退了出去。就见李世民负手立于回廊之下,唇边依然勾了一抹略带轻蔑的浅笑,意态悠闲,仿佛刚刚现身于月光之中,之前撩发留香的风雅,全然与之无干。
我皱眉道:“李卿家真是好兴致,扶月醉归。只是既然喝醉了,还是不要出来闲逛的好,免得认错了人,说错了话。这里是大隋皇宫,不是晋阳留守府!”
李世民似听不出我话里的讥讽,淡笑道:“既然公主如此有兴,带月寻箫而来,世民自当相陪,岂可扫了公主的雅兴!否则岂非太过蠢钝,辜负佳人美意?”
这个年代,这个时辰地点,他此言此行简直迹近调戏!我鼻子里哼一声,扭头便走,眼看快要走出月门。忽听他在背后幽幽叹道:“今日八月十八,乃是家母的忌辰,算起来,也有五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