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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扫平道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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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地坐在马上车,仔细地盯着这个梳着道髻头发稀疏花白的老太太,手下指尖传来的有如抚上枯木的触感,胤禟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笑还是哭。一别数年,寸寸相思,求不得舍不下的感觉随时随地的啃噬自己本就已经不完整的心。
无论如何,不管她现在变成什么样,至少她回来了。
“哟,这是唱的哪一出儿啊。”初晨嘴上说的轻松,却暗自用力试着抽回自己的手。
“你还想躲着我?”胤禟一脸地狠厉,一屁股坐到了初晨的边上。
虽然记不清自己到底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可是最后自己从空中跌落的那一段时间,自己却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就是眼前的这个鹤发鸡皮的老太太在对着自己笑。笑得那样灿烂,笑得那样美。那编贝一样的牙齿,生生晃花了自己的一双眼。自己见喜时,她就曾经那样的笑过,笑称她生了一口的“状元牙”。
如果不是刚刚的那个梦,恐怕这次自己又会叫她给蒙了过去。
她忘了,可是自己却没忘。关于她的每一个细节,自己都没忘。初次见面时她眼中闪过的那无双精明,后来再见时的呆呆笨笨,到后来小十一去时的悲痛欲绝…………点点滴滴,渗入骨髓,让自己如何能忘。
感受到眼前人的情绪波动,初晨的心微微地一沉。自己现在应该很丑很丑吧。下意识地想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却忘记了自己的手已经被他紧紧地攥住了。
良久,轻轻一叹,道:“便是你知道了又如何?”缘份这东西是强求不得的。像自己,非要强求能让小十一重入轮回,却也同样要付出非常的代价的。自己从来都是最贪心最任性的那一个。拖着那些关心爱护自己的人一起走上了一条根本没有归处的路。
“不会如何。我几时又强求过你什么?”胤禟轻轻道。
“对,你虽然不会强求我什么,可是你却会强求我师傅师兄他们替你做事。”初晨边说边用力地用肩膀拱了一下胤禟,称着他向一边歪过去的时候,狠狠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胤禟手中一空,心中很是怕初晨刚刚的行为会伤到她自己,还不等坐正身子就又拉住了初晨的手仔仔细经地瞅了又瞅,道:“不过是差着他们做些事的,你又何苦急了,若是伤到了可怎么办?大不了,以后我不再与他们来往了还不成?”
初晨按捺住心中的不满,道:“你不与他们来往?我师父那人你还不知,他的胃口早就让你养刁了。你若断了与他的来往,怕是连我这个徒弟他都会不要的。”每年那么大笔的进项随意让他去支配着去救灾,若是真一下子抹去了,师父还不得着劳地上回火。
“他敢。”话是放出去了,可是胤禟却有点蔫了。三句话没到,就让她给逼的现出了原型。再看初晨,坐在那已经开始抿了嘴乐了。
是了,他那徒弟奴的师父,就算是抛了老命不要,也绝不会不要他的那些徒弟了。更别说是初晨自小就是他一把屎一把尿亲手伺候大的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还不成。只求你再也不要一声不响地离开就好。”胤禟倒也乖觉,回过神来之后,趁着初晨心情好立码打蛇上棍地提要求。
“好。”初晨也是爽快,只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胤禟有些失望了,“待过些日子天冷了,我还是要去南方的。”自己的身子自己如何不知道,京城的冬天自己怕是挨不住的。
“我陪你。”胤禟一时有些期待。管她是坐车还是坐船,总之,只要他们俩在一起就好。
“我会给你写信的。”自己如何能拖累了他。如今越在一起牵绊也越多,到日后伤得却也越深。
“我才不信,你哪次不是诓我的。”偶尔有那么一两封,却也都是从小五嫂那儿转给自己的。
“这次不会,我保证。”麻线乱了,自己却没有时间去解了,索性用快刀斩了,倒也干净利索。
“好好好,信你还不成?”边说边将初晨的盖在身上的毯子拉了拉。
我才不信,总之,爷要和你一起去南边。知道无论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会反对的,所以自己干脆来个以不变应万变好了。
“你就不问问我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问完初晨便有些后悔了,女为悦己者容,自己也还是没有跳出这个俗套中去。
“你总是有你的理由。上次是,这次肯定也是。”微微一顿又继续道:“只是无论怎样,你只要记得,我在你身边就好。”这次十有八九是和家里那个才出生的孩子有关的。
“你不觉得丑么?”自己都不愿意照镜子了,更何况是他。
“丑,怎么不丑。”胤禟几乎是脱口而出。
就在初晨要变脸的时候,却听他又道:“丑又怕什么。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大不了就像当初她和自己说的那样,遍寻天下名医好了,总归有一天是可以医好的。
“那要是医不好呢?”德凰可是出了名的小气的,两年的时间啊!!更何况,这本也是自己愿意的。
“大不了,也按照你的方法,把我变成个老头子就得了呗。”话音才落,胤禟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这个方法好。到时候就借口要去出京将养身体。
一扭头,见初晨没有说话,以为自己说差了连忙又道:“只是到时候你不会嫌弃我变成老头子了吧。不待这样的,我都没有嫌弃你哦。”胤禟状似轻松地说。
虽然瘦小,但却风骨依旧。我没和你说吧,我觉得你老了的时候要是真的这个样子,那其实还是挺好看的。
而有她在身边,时间永远过得是那样的快。
小心翼翼地扶着初晨下了车,万般不舍地将她送到白云观,却被初晨给拦住了,无论如何都不让他再往里送一步。
无法,目送着他们进了小门,等了一会,待要转身离去时,却听见小五嫂身边伺候的一个媳妇子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胤禟一急,生怕是初晨出了什么意外,连着向前走了几步,问:“可是你们家姑娘怎么了?”
“九爷,我们家姑娘吩咐奴婢让奴婢转告您,说是让您今晚上无论如何,都要看看新出生姐儿。”
闻言,胤禟微微一愣,却还是答应了。似乎连自己都有些嫉妒这个刚出生的小丫头了。看起来她的来历还真是不简单,否则初晨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自己了。
待胤禟的背影初晨在月华的搀扶下从门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月华轻声说道:“姑娘,回吧。”
初晨看着胤禟渐行渐远的背影淡然一笑,回,当然要回了。只怕自此,自己在有生之年是再也不能看他一眼了,所以此时定是要将他刻在心里的。
你不放手,我便不放。
“你家的男孩也有六岁了吧。”盖着厚厚的被子窝在暖暖的炕上初晨轻轻伸出手道,月华立即迎了过去拉着初晨的手坐到了炕沿儿上。
“明儿我去和姐姐说,放了你们一家子出府吧。”初晨的语气很是平淡。
“早先大姑娘也是和我说过的,可是奴婢不愿意。”从小伺候着大姑娘,一起长大的情份是一方面,可是更重要的却是大姑娘的性子实在是太绵软了,自己着实的是不放心。如今二姑娘又是这样,可教自己如何能舍得离开啊。
“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将身契拿在手里除了奴籍也是好的。日后哪怕是回家去种田也是好的。”初晨轻轻地捏了下月华手。
坐在边上的月华却立刻会意,答道:“是,奴婢听您的。”
她是知道的,真遇见事儿的时候自己家的这位二姑娘一向是三思而后行的。保不齐这是又在给谁铺路呢。
“我们姐妹二人命苦,幸而身边还有你们这些人陪着。几年不见,你倒和我生份了,和我倒是称起奴婢来了。”言罢又轻轻一叹问:“只是绿颜,她是什么时候没的??”几次通信,姐姐都未在信中提及此事,可是从小多受她们照拂的她却不能不问。
月华一滞,眼圈却立时红了。
初晨轻轻地抚着她的手道:“你是知道的我,即使现在你不和我说,迟早我也是会知道的。你现在说了,说不定我还会对那起子黑了心的网开一面。”
月华见初晨极了,忙挣脱了被紧紧攥着的手。
是了,自己竟是忘了姑娘的这个手段了。于是,干脆咬了咬牙“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眼泪一下子也涌了出来。
原来那年弘昇刚满六岁,一直无孕的福晋他塔喇氏便借着要入学了的名义将弘昇养自己身边。本来她是打算抱养两岁的弘晊来的,可却因弘晊的额娘乃是满洲大姓瓜尔佳氏,于是只能做罢。
养在嫡母身边也好,可毕竟是年龄偏大了,于是就叫没有嫁人的绿颜跟了过去。可是跟过去才没两个月,绿颜就见了喜,连大夫都没请就给撵去京外的庄子上了。等月华请了大夫去看时,人都已经不行了。最后,只给了远在东北的绿颜家人捎去了三十两的银子。
一条人命,三十两银子。阖府上下,单只绿颜一人见了喜,这也罢了,可是为何却连个大夫也不给请呢?她们跟在两位主子身边伺候多年,身边的体己别说三十两,就是三百两也是拿得出的。这其中的黑幕,查,身为侧福晋性子绵软的大姑娘就要吃瓜落,不查,又是十几年的姐妹情份。
“你起来吧。”初晨的声音少见地清冷。
月华心头一惊,连忙起身站到一旁。
“确定是福晋做的么?别人就没有借刀杀人的心思?”后宅里的事儿虽然自己一向捋不清楚,可是真要用心也是能看清一二的。
月华摇头,叹道:“怕是几个人联了手了。”毕竟弘昇是长子,母亲又是身份不低的侧福晋。所以如果没有意外,这爵位早晚也都是要落在他的头上的。
“反正我如今已是罪孽深重了,债多了不愁,怎么着也不差这一回了。”既然你手段狠毒,那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可是您的眼睛————”看着苍老得如同老妇人一般的初晨,月华的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酸涩不已。本来那双总是闪着熠熠的光芒的眼睛,如今看上去竟是灰蒙蒙,早就失去了往日里的神采。
初晨轻轻一笑,道:“就是因为这眼睛如今什么也瞧不见了,方才对得起我这通身的本事啊。”要知道,算命这个行当本就是老天爷赏赐给天生目盲之人的一口饭。自己现下也是看不见了,那为什么不干脆放手搏他一搏倒也痛快。
“有什么需要奴婢去做?”能为绿颜报仇,自己的也没什么可要担心的了。
初晨摸索着攀上月华的手,笑着说:“不用,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地守在姐姐身边儿看戏。”
月华默然。
既是这事小主子下定决心了,怕是也没人能改变她的想法了。可是怕这府里是要翻了天了。
次日初晨一大清早便在赵守拙的带领下,携着塔娜、清远等人起身去了初蘩名下的一个汤泉别院了。太昌,太景,太显兄弟几人本想也要跟来的,可是塔娜秀目一颦,生生把几个人给唬了回去。就像心中刚生起的一朵小火花,噗地一下,被一盆凉水就给浇灭了。
温泉庄子不大,却也有刘家派来的管事上上下下地打理,故而众人过得十分舒心。
特别是这里的气候温暖湿润,很是得众人喜欢。特别是塔娜,天天泡都要泡温泉汤子,一天不泡就难受得不行。结果被初晨戏称上辈子是个水鬼投了胎的。即便如此 ,还照泡不误。也没管时间长了还是短了,总之不尽了兴,她是不会从里边出来的。
果不几日,京里初蘩便传出了信儿,说是阖府上下除了九岁的弘昇和七岁的弘晊,其他的阿哥、格格们全都出现了见喜的症状。
太医院里已经派出了几个太医住在府里了。宫里的宜妃娘娘也急得不行,后来听九阿哥府里报喜的老嬷嬷说塔娜能妙手回春,想请她过去一趟呢。
赵守拙一听来人说了这事,心中就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人家来的人还在厅里等着回话呢,自己这宝贝师妹和宝贝徒弟就对上眼神儿了。虽然不能全懂,但是十之六七却还是能差不多的。于是,他就开始自顾自地翻译了起来
我去还是不去啊?
去呗。
可是我还得泡温泉呢。
他们家有,让他们把水给你拉去啊。
那不凉了么?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能不能要到个属于自己的温泉庄子了。
可以么?真的可能么?
当然为,反正又不是我家的东西。
瞧好吧你就。
于是,塔娜开开心心地和那个送信的人回去了。直到这事儿都过去好久之后了,这送信的还不时得和人感慨呢,高人就是高人啊,高人都是和咱们常人不同的。眼珠子溜几圈,眼皮子眨几下,这事就成了啊。
单说那塔娜,小时候在家里就是个跋扈的性子,长大些又被她师父和师兄们给宠得不像样子。在五阿哥府上的那小半个月,就差点把阿哥府给翻了个底儿朝天,人也是被她使唤得快要人仰马翻了。菜只吃素的,咸了不行,淡了也不行的。
过程很痛苦,结局却也不是很完美。虽然那些个阿哥,格格们被确认是误诊,不用送出去避痘了,可是她在五阿哥府上看病的这些日子倒是揪出了府中不少下人见不得人的内幕。
福晋身边的两个婆子被打发了,瓜尔佳氏身边的一个大丫头被发卖了,外边的两个总管和初蘩身边的一个媳妇子也被罚了月银。
等她腰里揣着两处温泉庄子的地契,拍拍屁股走人之后,宜妃娘娘愣是差点给五阿哥的府上的下人来一次大换血。自此,她的凶名和她的那双回春妙手一样,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是被广为流传啊。最后,竟是连她远在蒙古的阿爸都听说了她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