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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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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过一刻,日头已经很晒了。
“嗒嗒嗒嗒”高跟鞋一步一步敲击出的声响很突兀,衬得走廊里一片安静。宋未晚被折腾了一夜,几乎没怎么睡觉,脸色有些苍白,却依然强打精神来到这里。
她仔细想过了,只有上午这个点儿,才方便。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的脸色也是雪白的。
宋未晚慢慢走进病房,一眼就看到这样的情景。老人的生命一分一秒都在流逝,他躺在那里闭目养神,虚弱的样子让人几乎难以想起他以往的气势。
上帝再怎么不公平,总有一些事情是公平的,比如生死,比如……她正不知道该如何和老人说上话,却听到了一声咳嗽。
“谁……”声音含糊得几乎听不清,她几乎以为是听错了。
病床边坐着的美艳女子,她再熟悉不过,堂堂的蒋家小姐蒋梦溪——什么时候,都已经登堂入室了。侍奉老爷子病床前,啧啧,提前进入角色了?
宋未晚讥诮地弯了一下嘴角,就看到对方的眼神如刀一般朝她剐了一下,然后随即弯下腰去,殷勤而小声地说:“老爷子,是宋姐姐来了。”
“唔?”
宋未晚走过去,从包里慢慢掏出合同,递到老人的面前,说:“我完成了。”
老人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开,瞪着她,满脸不信的神情。
“不可能!不可能!咳咳——咳咳,你,怎么,咳咳,可能?”
“我也能帮到邵严!”未晚避而不答,视线对上顾老爷子,说,“所以……”
“宋——”蒋梦溪尖利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
只是她的声音也被打断,“吵什么?”
声音从病房外传来,并不高,却叫病房里众人的心头都是一紧。
宋未晚背对着门的身体僵了一下,忘了转身。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病房外走进来,银灰色西装,面容清俊,只是眉头有些皱。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我不过是去了欧洲三个月,你就要把我们家都翻了不成?”身后跟着的人立马把一堆补品果篮堆放在床头。
“邵严——”蒋梦溪惊喜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说,“你可算回来了,瞧你说的,我只是瞧你不在家,帮你来照看照看老爷子。”
对方满脸淡淡的神情,只是目光一转,正和转身的宋未晚对上,顿时呆立当场。
宋未晚想过太多与许劭严重逢的情景,她该不该笑,要不要先开口,开口能说什么……她想了那么多,却没有想到,真正见面的时候,会是这样。
那些预备了许多次的问题,只是对方一个眼神,就全部失灵。
倒是许劭严比她更冷静,先开口问好:“晚晚,你……回来了?”
像是料到她一定会回来,而他,只需要等着就好。宋未晚点了点头,心里却叹气:好吧,高了点,瘦了点,也比以前更英俊了点。
一旁的蒋梦溪看到他们两人目光纠缠的样子,恨得牙痒,怒斥道:“宋未晚,你给我出去!”
“蒋梦溪,爷爷需要休息!”许劭严冷冷瞥了对方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蒋梦溪顺着他的话说:“宋未晚,你听见没有,爷爷身体不好,你没事不要来打扰。”
“蒋梦溪,我只是来告诉老爷子,八千万的生意,你能做到,我也可以!”她瞪着对方妆容精致的面孔,冷冷笑了。
许劭严皱起了眉头,望着那薄薄的几张纸,一步,一步,走近,突然伸手抓住了宋未晚的手腕,问:“你做了什么?八千万的生意?”
“咝——”宋未晚疼得直抽冷气,她的手腕真是苦难深重,被他们轮着捏,真的快要碎了。
“哼哼,本城有几家能做这么大笔的生意?宋小姐认识的人不多呀……”顾老爷子意味深长地望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连说话都不需要带着咳嗽了,“这么脏,居然是当初想进我们顾家门的人?”
许劭严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他突然伸手,宋未晚看到他的动作,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连忙想要缩回手去。
可是,终究慢了一步,对方将她的袖子向上撩起了半截,就看见斑驳的青紫痕迹,那样刺眼。
许劭严俊脸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着牙,狠狠地、慢慢地说:“宋,未,晚——”一字一字,恨不得要将这名字咬碎在齿间,她怎么可以?怎么敢?
宋未晚最怕看见他发怒的模样,只是那青筋就足以让她心里乱得万马奔腾,更何况他这样喊着她的名字。哪个女孩不希望在心爱的男人心中永远是干净清白模样?可她宋未晚,这辈子再也不可能了。
手腕疼得已经没有知觉,连同那颗心也碎得没有了知觉。她哑着嗓子,想说:“邵严,你别生气。”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狠狠一拉,拖出了病房门。
蒋梦溪在身后讶然地唤他的名字,却被他狠狠打断,“谁也不准跟过来!”谁都知道,他发起狠来很可怕,果然就没有人再跟来。
他粗暴地拖着她,冲进了护理室,凶狠地瞪着值班护士斥道:“滚出去!”
两个小护士年纪不大,被许劭严吓得像小兔子似的,立马逃出了护理室。
这个男人,他们经常在电视和杂志上面看到,偶尔出现在医院会引起大家半天的议论,总是温文尔雅的样子。没有想到,脾气会这样可怕。
小小的屋子很快只剩他们两人。
宋未晚悔得肠子都青了,早上虽然洗过澡,也换了长衬衫遮掩住那些羞人的痕迹,但是仍然被发现了。早知道,应该过些天再来医院的。都怪自己最近心浮气躁,乱了方寸。她心中慌乱,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许劭严,只听见对方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每一下都像是敲打在自己的心上。
她的手被捏着,想要抽出来,却被许劭严使劲扯了过去。
对方凶狠地撩起她的袖子,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她忍着不敢出声,怕触怒对方。印象中,许劭严发怒的样子——很少见。
很少见,却很可怕。
她不敢想——只有两个人在,许劭严要是发怒,她一定死得很惨。
可是,许劭严只是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放手,转身找来了一瓶消毒药水。
宋未晚还没来得及诧异,对方已经再次捋起她的袖子,用棉签蘸着消毒药水,在她手臂上破了皮的地方擦抹,皮肤表面的刺痛让她咝咝吸着凉气。
他望着那些错落的伤痕,心里有股火无处发泄,手上终究不免忘了轻重,听着她忍痛的声响,终于狠狠一把砸碎了手中的瓶子。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消毒药水的味道瞬间弥漫整个屋子。
要有多愤怒怨怼,才能让这样温柔内敛的男子忘了冷静自持?
她不知道,这样一个丢弃了尊严的自己,该怎么面对他。还未想清楚怎么打破这尴尬,突然就觉得身体一紧,被对方一把揽在了怀里。
许劭严的双手,热得就像是烙铁一般,紧紧箍着她的腰,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其勒断。满屋子药水的味道,可他还是能够闻到复杂的气味:酒精、烟草、男士香水……她的身上沾染了各种味道,唯独没有他的。每一种味道,都无言宣告着她曾被另一个男人欺辱!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她的手臂上,烫得她手一缩。
她大惊,抬头想看对方是不是哭了,却觉得眼前一花,清脆的一个大耳光打得她耳朵轰鸣不止。
“宋未晚,你怎么——怎么这样不知羞耻?”许劭严双眼通红,看不清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悲伤多一些,甚至看不出刚刚那一滴液体,是不是从他眼中落下。
宋未晚心中一慌,摇头道:“对不起,邵严,我……”
她想说,我没有办法。她自己也知道,这种理由根本不能称之为理由。
第一次,她可以说是自己昏迷不醒。
可是这一次,是她自己求来的。
许劭严瞧着她话说一半就断的样子,冷冷道:“你怎么这么贱?”
“许劭严!”
“怎么,是不是被他上得贱了,时不时想再爬上他的床?”
“许劭严!你——你浑蛋!”她气得浑身发抖,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却只能这样不软不硬地骂他。
对方也一脸难受地望着她,这样羞辱她,自己心里又何尝好过?什么时候,他们之间走到了这一步?
两个人反唇相讥的结果,不过是一场沉默的对峙。
谁也不肯让谁,许久,终究是许劭严先悠悠叹了口气,说:“宋未晚,你……离他远点!不要再见他!”
“为什么?”她又忍不住冷笑,“许总,虽说我刚进了你的公司,你如今是我的上司,但是我跟谁亲近跟谁疏远,见谁或者不见谁,也该由你来管?”
“宋未晚!”他原本跟自己说一定要冷静,一定不要发脾气,不要失去了理智,可是,这个女人,总是有办法轻易就叫他理智崩溃。
她不说话,只看他烦躁的模样,就觉得心里畅快。三年的时间,足够将过往磨碎、湮灭。她以为时间是很强大的东西,却忘了,怨恨比时间更顽强。
许劭严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只想逃跑。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心思,他心中陡然一惊,宋未晚,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强大的气场?
他气昏了头,以至于忘了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出现在病房,还有和那个人怎么又……
一连串的疑问,他居然都忘记了。
宋未晚也没有心思去猜测他站在自己对面究竟揣着多少心事,刚刚那一耳光,打得她半边脸都肿了,用手捂着也觉得火辣辣的疼。
偏偏她最清楚,怎样能叫许劭严懊悔不已。
果然,许劭严看着她,低声说:“对不起。”
宋未晚的背不由得一僵。熟悉许劭严的人都知道,他平时虽然看似温和有礼,但是要他随便向谁道歉,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可她,不领情,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上班了。”
说完,她将袖子慢慢捋下,遮住那些不可见人的淤痕。药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凉丝丝地刺激着皮肤。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冷笑,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吗?惯会做这些不痛不痒的温柔把式,给她手臂上了药,怎么没有多看看多想想,她身上岂止手臂一处受了罪?顾召南那个畜生,几乎把她全身都啃遍了,好多地方都出血了,甚至在隐秘的位置,她都羞于多回想。
许劭严连忙喊她:“等等——你回来,我还不知道怎么联系你?”今天这场久别重逢,实在是太仓促突然。
“许总,我们还有联系的必要?”对方回头,脸上笼着寒霜,噎得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女人善变的天性在她身上越发明显,刚刚甩脸子让他尴尬,转瞬又能笑得春花乍放一般,“许总,我刚刚提起过,我两个月前已经进了顾氏集团上班。所以——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会很多。”
脚步声渐渐远去,许劭严却依然站在原地,满脸思考的神情。
她一回来,就进了顾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