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母亲》隐玉

1、第 1 章

　　“我是你的母亲。”
　　眼前的不速之客如此说道。
　　她转着小指上凝红如血的戒指，一身华贵干净的衣饰却与周围脏乱差的环境异样相谐。
　　她的语气是轻柔的，言辞是不容置疑的，周身强大的气势压的在场不足二十岁的小崽子们几乎喘不上气。
　　闻言，全身神经绷紧、满满防备却不敢轻举妄动的团员们大为震惊，不约而同地把余光瞄向不动如山的团长。
　　库洛洛·鲁西鲁。
　　容貌俊秀的十六岁少年，黑发黑瞳，如夜如墨，眉梢眼角隐约可见与这个女人的神似。
　　是不是母子不好说，但有血缘关系是肯定的。
　　库洛洛没表现出什么，在场团员心中已经信了五分。剩下五分分是对这个女人的警惕。
　　——现在的幻影旅团在流星街虽不算数一数二，可也算区域一霸，库洛洛作为团长亦是流星街排的上号的强者，自然有不少人知晓。若是真找儿子，这个女人两年前就应该来了。再者，流星街是什么地方？文艺点说是“诸神遗弃之地”，直接讲就是个超大型垃圾场，扔过来的东西就没有回收的道理。
　　这个女人有什么目的？
　　不过，团长不表态，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另一位当事人面色如常，但是悄悄捏紧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一瞬间的波动。
　　无疑，库洛洛·鲁西鲁是个天才，却并非逆天的生而知之。他在流星街如今的地位和实力都是用无数鲜血和教训换来的。
　　得到很多，也失去过很多。命运如此公平。
　　母亲？呵！
　　他最初的记忆，就是流星街暗沉无星的夜空，吹送过来的晚风中弥漫着血腥腐朽的气息，而他手边刻有KURORO·RUSIRUHERU之名的削尖的秘银逆十字长坠，成为了他的武器。
　　母亲之名，不过是个早已遗忘的符号。
　　孩提时不成熟的心智，让他疑惑过，怨恨过，绝望过，直到沉静莫测、心如止水，对往昔从“外面世界”残留的妄念付之一哂。
　　于是他笑了笑，波澜不惊。
　　“哦。”
　　丝毫没有改变态度。
　　女人并不惊异他平淡的语气，抬手捋了捋如瀑的黑色长发，笑得温柔，“没什么想问的吗？”
　　“唔……如果一定要求的话，那么——”俊秀少年手中虚浮着盗贼极意，笑得文雅，“有何指教？”
　　他用从书上看来的最礼貌的措辞问道。似乎外面的人都喜欢这没用的一套。
　　流星街有杀戮、背叛、阴谋、阳谋，也有信任、忠诚，以及炽烈燃烧直至殆尽的爱与恨。
　　唯一没有的，是虚于表面的礼仪，因为这里没有温良恭俭让——所有人都明白，既然都明白，自然也不需要表面上的多余。
　　十六岁的库洛洛·鲁西鲁，是流星街标准的狼崽子，没有绅士的伪装，而是直接表现出的冷酷、桀骜、暴力、多疑等等性格，这样的个性在流星街可谓“平凡”——无论是真相还是伪装，总之省去他许多麻烦。除此之外，他还有远胜其他狼崽子的深沉冷静和老谋深算。
　　此刻，他抬头望着她，对峙着，一触即发。
　　然而他心里笃定这位“母亲大人”不会与自己翻脸。
　　——拿捏应该有的态度，不是对母亲而是对一个强者，年轻的幻影旅团团长进退得宜。
　　女人道：“不愧是我儿子。”
　　语气里全是骄傲。
　　库洛洛不置可否。
　　“你在流星街待得够久了，该出去了。”女人丢下这句话，“我还会来找你的。”
　　说完就离开了。
　　没头没尾的来访，只说了五句话就离开的强者，一切都透着十分的古怪。
　　庞大的念压消失，在场的团员全身一松，得以自由喘息。
　　窝金粗嗓门喊道：“团长！那个女人真是你的那个……母亲？”
　　侠客若有所思。
　　“大概吧。”库洛洛收起念，、平静地说，“我没有印象。”
　　派克诺妲担忧地看着他。
　　飞坦阴沉的目光扫了窝金一眼，低声道：“我们的计划——”
　　“照旧。”库洛洛直起身，“我是幻影旅团的团长。”他的话打消了团员的疑问。
　　对他这样从流星街长大的人而言，母亲，不过是不相干的人而已。

　　******

　　□□的忌惮、猎人协会的阻碍、流星街内部的掣肘……对于一心冲出藩篱的少年们而言，似乎都不算什么。
　　经历一番破折，死了两个团员，库洛洛带着伤痕累累的其他人顺利离开流星街。
　　出来了……然后干什么？
　　他们可以做什么？
　　漂亮的衣物、甜美的食物、数不清的财宝、软弱而且安逸的人们，一切唾手可及的东西、一切在流星街他们要用命去换取的东西，似乎都失去了价值。
　　——看向花花世界的目光从恶狠狠的掠夺很快变为茫然。
　　这个世界，有力量就能一夜暴富，有了钱又等于有了世界上大多数的东西——前提是你不畏惧通缉令。
　　不大不小地干了几票，他们很快厌倦了这种游戏。
　　真是无趣。
　　啊，身为团长，偶尔也要操心一下团员的身心健康。
　　库洛洛左手托下巴看着团员打闹……或者说厮杀，右手覆嘴，悄悄打了个呵欠。
　　好无聊。
　　也许，真该找点事做做了。
　　书翻到某一页，余光瞥见一行字。
　　七大美色。

　　******

　　七大美色之所以荣有此封，是因为它们的稀有、神秘、珍贵，所谓“美丽”倒成了最后一个原因。
　　有钱人就是喜欢这些噱头。
　　旅团没什么根基，哪怕打劫、屠灭了十几个家族，得到的资料也不多。为此，侠客去考了传说中的猎人执照，借用猎人协会的信息网转手得到了不少信息，真假难辨。
　　流星街有一套规则，外部世界也有一套规则。张扬肆意的幻影旅团团长不在乎这些规则，但不代表他不用面对破坏规则后一系列的麻烦。
　　调查一度陷入瓶颈。
　　幻影旅团还是太年轻了。
　　一天夜里，四年前见了一面的女人再次出现了。
　　这里是第九十层楼，离地二百多米。
　　女人坐在窗边，寒冷的夜风将她的长发高高吹起，艳色长裙包裹她妙曼的身材，美腿的肌肤在夜空下更显得莹白如玉。
　　如此迷人的夜晚，如此豪华的卧室，如此绝色的女人——如果没有冠以“母亲”这个身份，情|欲淡薄如库洛洛也不介意与美人春宵一度。
　　可惜了。——二十岁的库洛洛在心里遗憾地叹了口气。
　　“好久不见，我的儿子。”美人笑盈盈地说，坐在窗口，似乎不打算进来。
　　库洛洛举杯，“1890年的福斯普林特庄园窖藏葡萄酒，来一杯吗？”
　　女人玉手翻转，冰柜里斜放的葡萄酒出出现在她手中。
　　库洛洛歪了歪头，颇显稚气的动作在他身上没有丝毫不谐，反而异样的……可爱。“这是瞬移？”
　　“不，是‘掠夺’。”
　　女人毫不避讳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随后左手瓶，右手杯，咬开木塞，清澈瑰红的液体缓缓注入水晶杯中，光华流转。
　　细细品尝，甜涩回转，甘味醇厚。
　　“看来你适应得不错。”一杯酒就能看出生活品质，与当年流星街脏兮兮的小孩云泥之别。女人微笑着看着他，眸中的赞叹宛如在欣赏举世无双的艺术品，“不愧是我的儿子。”
　　“母亲大人……很强吧。”库洛洛说道，第一次说出这个称呼。
　　“很高兴听到你叫我母亲……”随手消去袭击而来的念力，女人身形极快闪开复回到原位，“不过，这些‘小礼物’就免了。”
　　一击不中，库洛洛明智地停手。“我只是好奇母亲的实力。”他无辜地说。
　　“亲爱的儿子，身为你的母亲，我是最了解你的人。”女人摇摇手指，若有所指看了看他手中盗贼极意的虚影，“本想与你一起度过这个愉快的夜晚，现在看来有些操之过急呢。”
　　随手扔过去一本厚厚的古籍，女人跳下窗子，轻柔的声音散在夜风中。
　　“生日快乐！还有，玩的开心，我的儿子……”
　　库洛洛摩挲书脊上《世界异兽珍宝考》一列字，垂眸，沉默不语。

　　******

　　寻宝活动很惊险刺激，伴随着生命危险和对生存常识的考验——对重口味的团员们来讲，这也通常意味着，有趣。
　　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快感。
　　帕尔托德斯山脉的水晶羽骨，冰雪林原的水琉璃，魔鬼海域的白火，活火山岩浆底下的液钛矿石，远古森林里的彩色卵，危险往往与收获并存。
　　持续四年多的寻宝活动——一路游山玩水，伴随着赏金猎人的追杀、猎人协会的“添乱”和天时地势的考验，偶尔还能发现不为人知的古墓——总之收获颇丰，无论是实力还是珍宝。
　　库洛洛用液钛矿石打了一对耳环，幽蓝色的水光魅惑人心。
　　考古、盗墓、寻找奇珍异宝……他觉得发现了人生乐趣，而且似乎还挺高级，起码比飞坦那个游戏狂有格调多了。
　　团长一时春风得意，觉得心满意足。
　　神秘的地七大美色暂时还不知道，不过这火红眼嘛……
　　“隐世民族……”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古籍上的记录，库洛洛喃喃自语。
　　侠客凑上来，“咦？好神奇的书啊！连这个都有？团长你从哪里拿到的？！”身为情报人员，侠客很沮丧：弄情报居然输给了团长，说好的术业专攻呢！
　　库洛洛没搭话，合上古籍，“侠客，召集全员集合，目标：火红眼。”

　　******

　　火红眼其实不好看。
　　不，也不能说不美，只是低于预期吧。
　　漠然把玩着手中热腾腾出炉的红色眼珠子，库洛洛心头浮上一丝失望。
　　还不如站在高处吹吹风，这里的环境倒不错。
　　身后火光漫天，尸横遍野。
　　交杂热浪的长风吹得大衣猎猎作响。
　　玛奇看一眼完全不在状态的库洛洛，看一眼屠杀得很爽的窝金等人，撇撇嘴：“笨蛋。”
　　“团长不喜欢？”窝金挠头。
　　库洛洛只瞥了一眼，“喜欢的自己挑走，其他交给侠客处理。”
　　“怎么处理？”
　　“送到黑市。”侠客漫不经心地摁手机，“以前火红眼市价最多只有一亿，灭族后应该能翻上三倍。”
　　负责打理团长小金库的后勤人员不能当大手大脚没有金钱概念的大老粗，唉，蛛脑的辛酸！

　　******

　　往后两年，平静如水。
　　团员各奔东西。
　　拒绝了派克诺妲的跟随，他伪造了一份身份履历，扮作学生样子在巴托奇亚共和国的一所大学上学，主修心理学，兼修解剖学，
　　也许回去后能跟飞坦有点共同语言也说不定。库洛洛心想。
　　那个神出鬼没的女人一身教师制服出现在大学讲堂上，笑盈盈地自我介绍。
　　“我是海西瑟·鲁西鲁，你们的教授。”她捋了捋长发，温柔和煦，纯洁美丽，和库洛洛一样无懈可击的伪装，“至于那位库洛洛·鲁西鲁先生，是我的儿子。”
　　“要好好相处啊……各位。”
　　关系的暴露给他带了一点小麻烦，因为出色的外表、温和的态度和高雅的气质，那些想接近自己和想通过自己接近“美丽的孀居女老师”的花痴们通通涌上来，有男有女。那个女人则在一边笑看自己被骚扰。
　　库洛洛·鲁西鲁，幻影旅团团长，S级罪犯，伪装、欺骗、分析的高手，第一次觉得完全无法明白一个人想要干什么。
　　比如这个女人。
　　不过，平静，安逸，百无聊赖的生活，没多久他就腻了。
　　招呼也不打一声，他径直去了天空竞技场。在第二百层以上遇到了一个变态，多次被纠缠。
　　团长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对天空竞技场失去了耐心，尤其在这个地盘盘踞一直变态的情况下。
　　一路游荡回到巴托奇亚都城那所大学，询问得知海西瑟已经离去。于是又转程去参观本地著名旅游景点，揍敌客黄泉之门。
　　单手推开七扇门来到主屋，库洛洛受到了包括马哈和桀诺在内的揍敌客们的“热情”招待。两平一胜，代价是自己废了半条胳臂。
　　马哈没有出手。
　　桀诺和席巴看他的表情带着说不出的微妙。
　　库洛洛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思忖：觉得幻影旅团还没到威胁揍敌客家族的地步，以前也没有过交集，他们对自己如此的特别关注，不合常理。
　　“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啊。”临走前，一直笑呵呵的马哈冒出这么一句。
　　库洛洛想道：也许下次面对她的时候，不用像以前那样被动了。
　　——那位所谓的“母亲”。

　　******

　　鲁西鲁。
　　这个姓氏脱胎于路西法（Lucifer）之名，关于这个名号的事迹可从远古的历史神话传说、中古的诗歌或者十字宗教典籍中寻找。
　　是晨星之神，还是狂妄的王族？
　　是荣耀之子，还是逆神的魔王？
　　神话与真实交缠在历史的尘埃中难辨真伪，但有一条命运轨迹是相同的，那便是诞生光明之盛苑，而后沉沦黑暗之深渊。
　　流淌着传承于血脉的性格与命运：极致的善，极致的恶，最后归结于极致的纯粹。
　　库洛洛·鲁西鲁捂着嘴，无声地笑了。
　　猎人协会没有一点鲁西鲁这个姓氏的消息，要么是不值得关注，要么是被刻意掩盖了下来。看揍敌客家族对那位“母亲”的熟稔态度，前者显然不可能。
　　猎人协会是一个协调合作的组织，不是管理组织，其名义上权限对念能力者而言只比中介多一些，就像它会发布通缉令，却不会派人专门追杀被通缉的罪犯。
　　所谓的正义与审判的功能，不过是弱者无妄的寄托和期待。
　　但是猎人协会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它最厉害的是连接各个念能力者的关系网，以及在与□□、各国政府的合作和制衡中得到的可操纵的力量。能让它费心遮掩情报，“鲁西鲁”这个姓氏，必然和猎人协会渊源深远。
　　也许他可以查查猎人协会的创建历史。
　　不过，这些调查只是闲暇的消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团长，四号和八号被杀了。”侠客汇报说，“八号死于揍敌客的暗杀，杀掉四号的人是……西索。”
　　这个名字侠客念的牙疼。
　　那个天空竞技场有名的魔术师，混合流星街疯子和贵族子弟双重气质并且扭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程度的变态。
　　库洛洛出于多年同伴情谊为死去的两人伤感三秒，然后开始说正事：“按规矩，西索是新任四号。”
　　揍敌客出手的是现任家主席巴，不用问也知道绝不会加入旅团。
　　“是~哟~库洛洛~美味的~大果实们~”
　　在场每人都挡开一张飞来的纸牌，玛奇截的是一张红心Q，脸黑了。
　　西索·仇恨吸引机·魔术师先生成功得罪了全部团员。
　　库洛洛看着手中的黑桃A，眨眨眼。
　　“玛奇，给他纹身。”
　　在库洛洛静静注视下，西索爽快地脱衣服。
　　玛奇下手刻意重了三倍。
　　纹身结束，半裸的魔术师扭腰叫嚣：“来打一场吧~大~果~实~！”
　　“旅团内部不得打斗。”切磋是可以的，不过这点不用告诉西索——全团有志一同地沉默，包括窝金。“有分歧抛硬币决定。团长的命令是优先的。”
　　西索的牌掉了。
　　“还有，平时团长身边随同两名团员。”库洛洛面不改色地定下临时团规，这一条专门为西索准备。
　　西索包子脸鼓了。
　　团长大人满意了，翻开书悠悠道：“就这样吧。要好好相处啊……各位。”语毕一怔，好熟悉的话。
　　那个女人说过。
　　无人发觉团长一瞬的晃神，众团员对西索满脸嫌弃。

　　******

　　1999，即将跨入世纪之交的一年。
　　不知不觉，他们在外面世界呆了十年。岁月抹去了初到“外面世界”稚嫩，抹不去骨子里流星街深刻入骨的印记。
　　一边满世界乱钻，沉迷欲望和繁华，另一边，通缉令从E级直升到A级。
　　偶尔也会做些慈善，不过不能掩盖他们是祸害的事实。
　　“管管你家儿子。”帕里斯通满脸郁闷，他手下不少猎人死在幻影旅团手中。
　　“他可是流星街人啊。”对面的女人一笑盈盈。
　　“他也姓鲁西鲁。”凡血液赐予的，环境也不能磨灭。
　　“我若答应，你会给什么回报呢？”凑近，红唇近在耳边，吐气如兰。
　　“协会缩减对□□的支持——直到本年年末。”帕里斯通笑得阳光开朗。
　　“成交。”

　　******

　　“我亲爱的儿子，让□□乱起来吧。”
　　“幻影旅团能得到什么呢？”
　　“死人的东西，都是你的。”
　　……
　　回忆淡去，库洛洛睁开夜色的眸子。
　　“所有团员于8月31日在友克鑫集合。”
　　“是，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