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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出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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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次四人那般“另类”相见已经过了风平浪静,至少表面上是安安稳稳地过去了半个月。
期间,宗政祺和郎啸依旧关系冷淡,而两人的心上人却出乎意料地要好。
原先万俟瑜将自己父皇赐予自己的“绿绮”琴送给了玉玲珑,没过几天,玉玲珑就礼尚往来地将一套比之上次所用更加稀有的水晶茶具送于爱好茶道的万俟瑜。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宗政祺怨念产生的错觉,她越看万俟瑜和玉玲珑,越觉得两人容貌相似。
她也跟万俟瑜说过这感觉,万俟瑜只是微微一笑,只当她是看多了演说落难皇族的话本子而产生的荒诞想法。
十九日黄昏,玉玲珑忽然送来一封邀函,邀请小夫妻明日去郊外踏青。
万俟瑜自然答应,而宗政祺一般都没选择权,只得点头应允。
次日,六月二十,天气格外晴朗,夫妻两仔细整装了一番,因永安永平有事外出,只得带着两名青衣小厮前去西郊。
没过多久,留在府中的黛兰就被侯府唤了去,说是老太太有事交代。
※※※
定安侯府荣宁堂
老太太抿了一口清茶,间隙间抬眼俯视规规矩矩站在下首的黛兰,微微眯起了眼。
不动声色地将茶盏交给李嬷嬷,随后开口道:“黛兰啊,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你给我说说祺儿和兕儿完婚多久了?”
黛兰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犹豫道:“已经两个月了。”
老太太微微一笑:“是呀,两个月了,要是寻常人家说不准都有孕了,可祺儿与兕儿竟还没圆房,先不说这子嗣之事,单单这尚未圆房之事被传出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侯府呢?”
老太太将黛兰的惧怕神色收入眼底,语气加重:“祺儿他们年轻害羞,你们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只会在旁看着?不会劝劝吗!要是这样,留你们何用!”
黛兰吓得跪倒在地,疙疙瘩瘩开口:“老夫人息怒,奴婢也盼着让两位主子尽早圆房,诞育子嗣,岂敢有懈怠之意。”
顿了一下,又低声道:“只是两位主子都没这意思,奴婢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促成此事。”
老太太收回了脸上隐隐的愠色,语气渐缓:“有时候主子若是没意愿,底下人也是可以用其他办法引导。”
“其他办法?”黛兰微微抬起头,就看见老太太用眼神示意站在黛兰身旁的侍女,侍女当即将袖中的小木盒与小玉瓶交给她。
黛兰捧着两物,眼神复杂:“老夫人,这是?”
老太太眼睑都没抬一下:“盒中是天竺进贡的暖情香。”目光移到小玉瓶上:“祺儿自幼体弱,所以每半月我都派人送参汤给她,到时你只需将这瓶子里的药水滴入三两滴即可,之后,你就无须再管了。”
语罢,堂内一阵寂然,黛兰定定低着头,神色不明;老太太也不急,接过原先的茶盏,慢悠悠继续品茗。
终于,黛兰狠狠咬了咬牙,将木盒和玉瓶收入袖中,低低一句:“是。”旋即离去。
老太太端着茶盏,幽幽叹息:“阿钰,你说,我是不是太急了?毕竟他们还年轻。”
李嬷嬷本名李钰,自幼陪伴老太太,老太太便一直用儿时昵称称呼李嬷嬷。
李嬷嬷沉默了一阵子,轻轻说道:“您也是为了子嗣大事着想,不想让他们一直拖着。只是。。。”
老太太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是啊,宗政家的孩子,特别是头生子都大抵活不下来,我自是深有体会。”
老太太十八岁嫁于老将军宗政宇,夫妻二人共有二子二女,最终却只活下三子宗政康与幼女,也就是宗政怡。
其余两个孩子,长子宗政廓四岁而夭,长女出世仅一个时辰就殁了,连名字都来不及取。
父亲或许孩子夭折的多了,就慢慢看淡了,但孩子毕竟都是母亲身上的肉,几乎每死一个孩子,老太太都痛彻心扉,但为了剩下的孩子,又不得不振作起来。
老将军宗政宇不算好色,但也不是痴情男子,内院中也是有三四个出身不同的侍妾,只可惜子嗣缘实在是浅。
所生的嫡庶子女林林总总十人,结果不幸早夭就有四子二女,第三女刚过及笄之年就殁了,庶出次子好不容易成婚了,不料第二年却突然病逝,身后连一儿半女都没有留下。
正因如此,宗政宇才将亲弟独子养于膝下,其实也是想冲淡一些子息稀少的伤痛。
其实当初老太太中意的是苏侍郎的嫡出次女,却因为次女早有婚约,加之宗政康钟情苏璇,才不得不将成婚对象变为苏璇。
苏璇是苏侍郎和苏夫人中年所出的幺女,体质自是远不及同母姊姊,这使原本想让身体康健的苏府次女改善宗政氏子嗣体质的计划全盘落空,如此一来,老太太又岂会满意苏璇。
果然,两人的子嗣都遗传了父母羸弱的体质,前三个孩子皆不满周岁而夭,老太太感同身受地怜悯儿媳,可是又不能让他们这样下去。
下了纳妾的死命令,一是为了子嗣,二也是为了儿子和儿媳,毕竟像这样生一个夭折一个,别说是性情敏感的苏璇,任谁都受不住。
宗政祺的出世,对于老太太来说是忧大于喜。
故自她出世起,老太太就一直想尽办法为宗政祺增强体质,让事务繁忙的儿子亲自教授孙儿武艺,贡品补药、滋养药膳更是从未断过。
好不容易熬到她成年成婚了,老太太却更愁了,她和万俟瑜至今未圆房,子嗣更是别想了,要是任由他们随性而为,自己恐怕很难见到康健的曾孙。
想到这,老太太又是默叹一声:“如果这次能成,那头生子就应该不远了,只希望不要再重蹈短寿的覆辙,不然这两个孩子恐怕都会有阴影。”
※※※
长安西郊
马车停下,两侧的青衣小厮下车,拿出脚踏,请出两位主子。
宗政祺与万俟瑜一下车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郎啸和玉玲珑,又看到另一侧的两匹体型不同的骏马,心下立时明了。
命家丁守在外面,宗政祺便拉着万俟瑜走向另两人。
万俟瑜看着玉玲珑一身利落的绛缎胡服,不由暗道:难怪要在信中提醒我一定要穿胡服或是劲装。
万俟瑜看着宗政祺伸过来的手,摇了摇头,攥住马缰,踩上马镫,爽利地骑上了体型较小的骏马。
宗政祺收回袖中的手默默握紧,心头五味杂陈:原来她并不是弱柳扶风,她也是有英姿挺拔的一面的,只是从未在面前显露过。
紧抿着唇,抓住另一匹马的马缰,迅速翻身上马,不再注意身旁万俟瑜的神色。
郎啸微微勾起唇:“昨日刚下过雨,时至今日,草木依旧润湿清新,跑马赛技最合适不过,驸马出身武政世家,不知可愿与我这无名小辈比一比?”语句谦虚,语气却暗含挑衅。
宗政祺抬眼看她,露出一丝冷淡笑意:“无名小辈?郎庄主怕是过谦了吧,只希望等下郎庄主可别让着在下。”
郎啸黑眸一沉,执着马鞭的手微不可查地握紧:“自然,不如就以那里的山坡为终点吧。”
宗政祺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三里外的山坡,道路平阔,上下坡也不多,正好适合赛马,当即朗声道:“好!”
两人的骏马立在同一树干旁,郎啸一边观察宗政祺神情,一边语气平缓地念道:“三。。。二”
宗政祺紧紧盯着缓坡,紧咬着牙,手中的马鞭几乎快被握断。
“一!”“驾!”两马瞬间一起冲出,身后尘土扬扬。
玉玲珑打量一遍万俟瑜,轻笑道:“当真是没看出来,瑜儿居然有这么利落的身手,真是让我们所有人都刮目相看。”所有人中自然也包括宗政祺。
琥珀眸子迅速划过一丝愁色,淡然道:“公主皇子的课程其实都差不多,我的马术自是太差,只是我没想到你也能如此熟练,而且看姿势,并不是短期而就的。”
玉玲珑微微垂下眼睑:“我儿时并不太平,媛姨为了让我自保,便让人教我马术,到了白月楼后,也不准我松懈,每月都会检查,所以我才能如此熟练马术。”
看出她并不想提及往事,便也不再纠缠:“原是如此,往事就让它随风逝去的,还是用心专注眼前的为好。”
玉玲珑闻声看她,万俟瑜也不避她,开门见山道:“你真的倾心于他了吗?”她下意识把郎啸当做男子。
玉玲珑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郎啸身份未明,底细不知,作为朋友,奉劝一句,还是不要轻易喜欢上他。”玉玲珑突然问道:“宗政祺身份明了,家世显赫,你能毫无忌惮地与她相恋吗?”
万俟瑜垂下眼睑,良久说出一句:“我姓万俟,而他姓宗政。”
皇室与权臣世家的联姻,永远都需要考虑许多,两人之间的感情注定无法纯净无瑕。
玉玲珑幽幽叹息,微微闭上眼:“我们的处境相似,都是有着顾忌,都无法随性而为。”
※※※
另一边赛马的两人几乎同一时刻到达终点,郎啸勒住马缰,问道:“方才听驸马唤我庄主,怎么?驸马已经查到我的身份?”
宗政祺与她对视:“我宗政氏立足朝堂已然数十载,要是这些日子还查不到你暗庄庄主的身份,那我宗政氏的情报网岂不会太无用了?”
郎啸低低一笑:“是,我是暗庄庄主,想必你也没想到暗庄庄主会是这样的吧。”
“比起这个,你是女子这点更让我惊讶。”眼神扫一遍郎啸全身,又勾唇说道:“说实话,真看不出你是女子。”
当日在玉玲珑闺楼打斗时,宗政祺碰巧看到了郎啸平坦的颈脖与比寻常男子更纤细的手臂,结合杀手组织——暗庄的庄主雌雄莫辩的传言,当即断定郎啸并非男子。
郎啸也不怒,恶意笑道:“彼此彼此,只不过驸马比我更有女子姿态。”
宗政祺眸子微微眯起,正欲开口,忽然听到:“四哥!”
循声望去,不远处骑在枣红马上的宗政祎正含笑看着她们,他的身后跟着几名骑在马上的家丁。
宗政祎刚到她身边,宗政祺还没开口,就听宗政祎问道:“这位是?”
“郎啸。。。四哥的朋友。”宗政祎当即抱拳道:“在下宗政祎,拜见郎公子。”
郎啸立刻抱拳回礼:“五公子客气了,唤我郎大哥即可。” “那就却之不恭了。”
等两人问候完毕,宗政祺问道:“小五,你怎么会在这?往年临近老祖宗过寿,你不是都要再过半月才到长安吗?”
“今年是老祖宗六十六大寿,正好母亲身子也大好了,所以父亲和母亲决定也一起上京祝寿,并让我先行来处理长安府邸的琐事,我刚才已经去见过老祖宗了,便想骑马踏青,没曾想碰到了四哥和郎大哥。”
语罢,探头看了看宗政祺身后,问道:“四嫂呢?你没带她?”
宗政祺勉强一笑:“她和郎兄的心上人正在后面慢慢骑马踏青呢,我是与郎兄赛马而已。”
宗政祎面上出现尴尬之色:“原来你们是伴侣出游啊,那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宗政祺正要开口阻拦,便听到一声试探性的喊声:“宗政祺?”
身子一僵,伸手拦住宗政祎:“小五,我发现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啊?”“我遇到麻烦了,等会儿要是有女子追来,你就帮四哥拦着,四哥日后必当重谢。”
宗政祎抬头看向那少女,嘴角抽搐:“那是你的桃花债?”“说不清了,你就帮我拦着,一定要拦着!郎啸,快走!”
郎啸虽然不知道那女子是谁,但看少女的气势,便知来者不善,当即点头,和宗政祺一起策马逃离。
少女——万俟筠已经确定那人便是宗政祺,见她身旁并无万俟瑜,心头一喜,立即挥鞭策马追去。
却不料,中途被一个淡蓝锦袍的少年拦住了去路,少年儒雅相貌让万俟筠脸上微微一绯,猛然想到逃跑的宗政祺,当即冷声喝道:“小子,你给我让开!”
宗政祎微微歪头,勾唇一笑:“我要是不让呢?”万俟筠从没见过有人这样对她,想到再过一会儿,宗政祺就真的追不到了,只好强压怒气,调转马头,准备绕开挡路的臭小子。
没想到,她走哪,宗政祎就挡哪,终于让暴脾气的万俟瑜爆发了,马鞭狠狠甩去,宗政祎一惊,下意识用马鞭阻挡,两根马鞭当即缠在一起。
宗政祎眼尖地看到万俟筠腰间的一枚玉玦,迅速抓住了玉玦上的杏黄穗子,趁势将玉玦从腰带中抽了下来。
万俟筠大惊,这是她母亲给她的唯一遗物,立刻松了抓着马鞭的手,咬牙喊道:“快还我!”
宗政祎邪笑:“你追得到我,我就还你。”语罢,策马而去。
万俟筠抓过身后护卫送上的马鞭,紧追而去。
两人的护卫和家丁为了自己主子的安全,也立刻紧跟上去。
※※※
宗政祺和郎啸落荒而逃的途中,终于碰到了慢悠悠而来的两位心上人。
宗政祺朝万俟瑜惊慌道:“兕儿,快上来,仇家来了,咱们快走。”
万俟瑜惊疑看她,又看一看她伸来的手,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任她将自己抱上马。
坐在她怀中,万俟瑜低声问道:“是不是筠儿来了?”宗政祺默默抓紧马缰,应了一声。
万俟瑜忽然觉得气闷的紧,感觉到自己后背紧贴着她的身体,毫不迟疑地反手在她腰间一掐。
“啊!”宗政祺惊诧地低头看去,万俟瑜却偏偏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神色。
宗政祺心下略一思索,当即明白了,拢紧了怀抱了,嗅着怀中人常年皆有的沉水香,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在前头领路的郎啸听到了那声惨叫,不由惊异:“宗政祺这是怎么了?”怀中的玉玲珑摇了摇头,问道:“你们究竟躲得是什么人?”
郎啸促狭一笑:“某人的桃花债。”玉玲珑一愣,随即摇头笑道:“我说呢,想来刚才那惨叫也是被整治了。”
郎啸敛了笑意,凑到她耳边问道:“如果我也有这种桃花债,你会不会也吃醋?”
玉玲珑转头看她,黑眸中有着不言而喻的期待,回过头,垂下眼睑,平静说道:“我不知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还是让她难过。
惦记了十几年,爱了十几年,拼尽全力地对她好,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但还是被她骨子里的冷情所伤。
心中默叹一声,不再说话,策马继续向准备好的野炊之地前进。
先倾心的人总是希望心上人能对自己的心意做出回应,却忘了她们身不由己的处境,注定了她们会伤痕累累,情路崎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