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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12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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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很安静,厚实的乌云在天幕下翻滚,遮住了仅剩的几颗寒星。只有野狗的吠声隔着几条巷子远远传来。四周的房屋都很低矮,参差不齐地拥挤在一起,狭小的巷子里散落着垃圾,在地面上勾勒出凹凸不平的阴影。
哈利小心翼翼地背着亚历克斯,只觉得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他向来不畏惧黑暗和严寒,但在这个夜晚,那丝丝缕缕的凉意却仿佛直接缠绕住了他的心脏。亚历克斯已经筋疲力尽地昏过去了,浑身瘫软,他毛茸茸的脑袋就靠在他的肩膀上,冰冷的呼吸吹拂着哈利的脖颈,时断时续,就好像沙漏中一粒一粒掉落的砂砾。哈利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侧过头去看看,好确认这个勇敢的少年还活着。
亚历克斯近一段时间似乎猛蹿了个子,竟然比哈利还要高出几分,长手长脚地拖在地上。但他却又极其瘦弱,手腕细得好像狂风中摇曳的枯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咔嚓一声折断。他的脸色比纸还要白,惨白的唇紧紧抿在一起,身上密密麻麻交织的伤口正缓缓渗着血。
斯内普在前面大步走着,漆黑的长袍翻滚,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似乎对这附近很熟悉,一边向四周不动声色地施展探测魔咒,一边轻车熟路地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绕着圈子。
哈利默默跟着斯内普,背上的亚历克斯时不时痉挛一下。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少年承受的折磨太多了,钻心咒的效力仍然如同跗骨之蛆,蚕食着他的血肉,让他即使在昏迷中都摆脱不了剧烈的疼痛。
亚历克斯的血液渐渐濡湿了哈利背后的衣服,哈利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颤,但仍然和斯内普教授配合着施展魔咒清扫他们留下来的痕迹。
直到确认了安全,斯内普才在一条小巷的尽头停了下来。黑袍男人站在巷尾的房子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看起来十分陈旧的门。
木门咯吱咯吱作响,斯内普一个眼神都不给哈利,就率先走了进去。哈利只好跟上,又很小心地关上门,施加一系列防护魔咒。
房子里弥漫着一股许久都不通风的霉味,斯内普已经打开了灯,昏黄的灯从天花板上一直垂吊下来,在半空中微微摇晃,映照出一室飞扬的尘土。
这里就像是附近的每一户人家那样普通,并不宽敞的空间,昏暗的灯光,灰仆仆的窗户玻璃,破旧的家具摆设,仿佛是二十年前老电视剧里的布景。也只有四面书架上那重重叠叠垒起来、数目惊人的书,能让这所房子的主人看起来像一个学校里教书的教授。
显然,这竟然是斯内普教授的住所。这比斯内普凭借巫师手段随便抢了一户人家的房子还要让人震惊。
但知道了这个秘密的哈利此时却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了,他把亚历克斯放在房子里唯一的一座沙发上,用手碰了碰少年的脸颊,他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冰凉得刺骨。
斯内普走上前来,探了探亚历克斯的心口,又摸了摸他的脸。少年的脸色惨白,衬得那些血迹更加鲜红,他浅棕色的头发好像有很久没有打理过了,变得长了不少,被冷汗打湿了,歪斜地黏在他的脸上,显得十分凌乱。斯内普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没有丝毫迟疑,在哈利的注视下,拨开了那些缭乱的发丝。
哈利只觉得那一秒的时间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少年空洞的右眼暴露出来,那里原本该有眼睛的地方凹陷下去,从眼皮下渗出些许血丝,糊住了他长长的浅棕色的睫毛。
和在伏地魔脑子里看到的不同,这次亚历克斯是真真切切地就在哈利面前,而少年的眼睛也是真真切切地被剜去了——那只清澈的,温暖的,曾经能倒映出哈利身影的眼睛,被人生生地挖出去,只剩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亚历克斯,这个像小兔子一样胆小爱哭,又腼腆又羞涩的少年,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呢?也许他也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紧紧地攥着手忍耐着,任由指甲刺破掌心,牙齿咬破嘴唇,尝到喉咙里泛出的血腥味,恨不得立马就从那种非人的折磨中死去,才能挣脱出来。可是在透过伏地魔看到哈利的时候,他却一眼就认了出来,露出欣喜的笑容,仅剩的那只棕色的眼眸里,涌动着暖洋洋的蜂蜜一样的光芒。
亚历克斯比绝大多数人都坚强,他在痛苦中依然能露出那种笑容,他甚至能在经历了折磨后从伏地魔手中逃出来,然后手握着匕首刺伤他。在绝大多数人连伏地魔的名字都不敢念出来的时候,他却敢折断伏地魔的魔杖。
哈利看着倒在破沙发上生死不知的少年,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那个蜷缩在马车一角一路被哈利吓得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他觉得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他的眼睛有些酸涩,只好努力眨眨眼睛,试图把那股涌上来的感觉压下去。
“去拿点白鲜,在左手第二排的柜子里。”斯内普吩咐道。他的声音很冷静,施展治愈魔咒的手也很平稳,大概这个刚刚公然反叛的前食死徒以前见过太多类似的伤势。
亚历克斯身上被魔咒切割出来的伤口太多了,密密麻麻的,不断向外渗着鲜血,看起来十分恐怖。哈利几乎发挥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把白鲜从柜子里翻出来,放在斯内普手中。两人就这样配合着,处理了亚历克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为那些伤口最后敷上白鲜,哈利才微微松了口气,斯内普已经在熬制魔药了。亚历克斯连着中了十三个钻心咒,即使他没有疯,那如影随形的巨大痛苦却还是深深烙印在他身上,斯内普只能尽力制作一些缓解的魔药,然后期待亚历克斯以自己的意志坚持过去。
斯内普在客厅一角架起了坩埚,魔药挨个跳进坩埚里,古怪的味道很快就蒸腾起来,咕嘟咕嘟地飘散在狭小的房间里。
只有哈利呆呆地站在破沙发旁,一会儿看看亚历克斯,一会儿又看看斯内普忙碌的背影。搅拌魔药的声音有条不紊,但小巷的夜晚却安静的令人害怕,哈利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帮不上什么忙——熬制魔药不需要他插手,亚历克斯的痛苦更是让他无从下手。
实际上,哈利的脑子里一团乱,自从知道亚历克斯被伏地魔抓去折磨,他就好像煮沸了的油锅,一门心思想要见到伏地魔,想要把亚历克斯带回来,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太混乱了,他自身的懦弱,亚历克斯的英勇行动,斯内普猝不及防的暴露,还有伏地魔……
哈利想到伏地魔说的那句话,可是怎么可能呢?
这个伏地魔,这个一直躲藏在阿尔巴尼亚的森林中苟且度日,最后借助奇洛教授才回到霍格沃兹的伏地魔,怎么会知道那些事?伏地魔怎么会说出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就好像真的明白哈利所有深藏在心底的恨和野心一样。
说出那句话的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伏地魔为了讽刺他而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还是真的别有深意,又或者……其实说出那句话的另有其人?
是那个人吗?只有记忆中的那个人才有可能知道哈利那段噩梦一样的经历吧。还是哈利又一次陷入了无可救药的自我妄想中,他始终还是没有办法丢掉心里那最后一点奢望和贪婪,就好像一个穷鬼永远都期盼着下一次彩票会中奖那样,明知道现实有多残酷,自己有多么可笑,但总以为自己可能会像童话里那么幸运。
但就是为了这一点点可能性,哈利还是迟疑了,明明伏地魔上一秒还狠狠地嘲笑了他,他们还抱着一定要杀了彼此的信念。哈利却像是在那个瞬间忘记了一切,他的脑海里已经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起来,他忍不住去想种种的可能性,但那些妄想就如同阳光下的泡沫,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又很快噼噼啪啪地破碎了。亚历克斯血迹斑驳的脸浮现出来,他用黑黝黝的眼眶“望”着他;德拉科那张俊美的脸也冒了出来,哈利回想起铂金少年单膝跪在他面前低头亲吻他的指尖的那一幕;还有斯内普教授,奇洛教授,和许许多多的人……
妄想的肥皂泡被击碎了。
——无论哈利怀抱着怎样的念头,他和伏地魔早就已经站在深渊的两端了。他们互相凝望着,但哈利不可能放弃他好不容易拥有的东西,伏地魔也不可能放弃他的野心和傲慢。
哈利觉得胃里沉甸甸的,像是要把他坠得陷进地里。他慢慢蹲下来,把脸埋在手臂和膝盖之间,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进无边无尽的黑暗里。
“你在干什么?学习西伯利亚地鼠?那你要把屁|股翘得更高一点才像,波特。”
斯内普冰冷的声音在哈利头顶炸响,那其中隐含的仿佛怒涛狂澜一般的暴怒吓得哈利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哈利几乎在瞬间就站起了身,战战兢兢地把手贴在大腿两侧站直,磕磕绊绊地叫道:“斯、斯内普教授?!”
斯内普就站在哈利面前,手里拿着一瓶银白色的魔药。他的目光像刀锋一般,一寸一寸地刮过哈利的脸,随后慢慢眯起了眼睛,用他特有的轻缓得如同耳语的声音说道:“波特,我假设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能称之为脑子,那就快用它想一想,你现在该做什么,而不是缩在地上假装自己是巴西森林里的布鲁菇。”
布鲁菇是一种臭烘烘的毒蘑菇,据说当年有巫师用它熬制出来的魔药被人误认为是排泄物。可是上一秒斯内普教授还说他是打洞的西伯利亚地鼠。
哈利缩了缩脖子,却不敢说话,只能看着斯内普用谋杀的架势把一整瓶魔药灌进亚历克斯的喉咙里。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受斯内普教授如此毫不留情的嘲讽了。当然,哈利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着自己缩成一团了。
真糟糕。
哈利垂着脑袋,沮丧地在心里这样想。
“我不想看见一个脑袋空空的白痴站在我面前,现在,滚出我的家,波特。”
斯内普双手环抱在胸前,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哈利,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