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桐》寒山夜客

1、第 1 章

　　【1】
　　“桐桐。”
　　“嗯？”
　　“你姑姑颈椎受伤了，去医院查的时候又查出一些别的病，怕是不好的，你回来看看吧……”

　　陆桐头疼的撑着额头。爸爸上午打了一通电话就要把他叫回老家，偏偏这个时候手上还有事。但是姑姑的事情更要紧，是一定要回去看一趟的。
　　他把手上的事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跟张鸣说了一下事情，叫他帮忙顶一顶。当然被宰了一顿，回来还要请客犒劳的。
　　然后跟上司请了半个月的假就匆匆的回了老家。

　　陆桐速度了得，不到一星期就回来了。他屁股刚挨板凳，张鸣就靠了过来。
　　“老家咋回事儿啊？”
　　陆桐捏了捏眉心道：“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老人家搓了几圈麻将起来倒水喝，头昏了一下就摔倒了，好巧不巧后脖子就磕在了电视柜的那个沿儿上，第三颗算盘珠子竟然就那么给裂了。”
　　张鸣一听，顿时惊讶道：“妈呀，那不得瘫痪喽？算盘珠子碎啦？现在怎么样？老人家还好不？”
　　陆桐被他问得受不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碎什么碎？就裂了道缝，得养着。你话怎么听得？”
　　张鸣笑了笑。

　　“但是医院初步检查的时候还怀疑我姑姑得了肺癌，没确诊呢。我也就奇怪了，老太太不抽烟不喝酒，就好个麻将。再说咱们那个三线城市空气也没这儿这么恶心。怎么可能就得了肺癌。这病还是要仔细查一下，咱老家那医院技术条件不行。我把他们接接过来了，这几天住我那儿。”
　　陆桐说完往椅子上一靠，闭上了眼睛，脸色很疲惫。
　　“没确诊就不一定是真的，甭担心。你那地儿也不大，来了几个人，住得下么，不行你去我那儿挤挤？”张明说着抬腿踢了踢陆桐的椅子。

　　张鸣是陆桐的老乡，小时候没见过。到外地工作碰一块儿成了同事，熟络起来互相一打听，嘿！老家都是一个地儿的。他乡遇老乡，那感情马上就不一样了。俩人很快的称兄道弟起来，感情也比其他同事好些。
　　“得了吧。我要照顾姑姑和爸，联系医院什么的，住在你那里不方便。而且你那鸟大的地儿跟猪窝似的，我家虽然不太整洁但是比你不知道强了多少。你还敢让本少爷过去住，不怕脏了爷的脚？”陆桐说着睁开眼笑了一下。
　　张明脖子一梗，仗着自己脸皮厚没有丝毫引以为耻的感觉。反倒是又伸长了腿踹了陆桐椅子一下，道：“说什么呢，单身有为的帅哥不都这样么。你不也一样，都二十七了，长得还算凑合，也不找个姑娘啥的。”
　　陆桐忙摆手叫他打住，自嘲似的一撇嘴：“姑娘看得上我么，一穷二白的。”说完就不再吭气儿了。
　　张鸣知道他这是不愿意再继续了，有点儿莫名其妙，于是就起身坐回了自己的桌前。
　　普通的小公务员就是这点不咋地，要是工作之前没有个正经点的女朋友，工作之后就不好找了。老不容易考上了，工作倒是清闲。就是得熬着，等到年纪差不多了，人都成了老油条了像鹅卵石一样滑溜溜的没棱角了，生活才迅速地跟着肥起来。但是哪个姑娘愿意跟你一块儿熬青春啊，没人找也是正常的。
　　可是陆桐跟他就不一样了。陆桐家境不算大富大贵的，但是也有点儿家底，算得上富裕小康了。姑娘们还是愿意找的。可是张明从没见过陆桐对找对象的事儿上心。平常大家聊点儿带色的笑话他都甚少参与，至多一笑而过，彼此无趣。
　　关键是人家长得好身材棒人品不差，平日里跟大家在一起也和乐。这样的人要么就是以前谈恋爱受过伤，要么就是一般姑娘入不了他的眼。张鸣正想着，突然就想，莫不是陆桐身体有病？没法子正常性生活？张鸣不禁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这小子的确看不出对那方面有什么要求啊……
　　你不得不说男人在这方面真的是没什么节操的，平时有点什么事情都忍不住往哪个方面想。不过这回，还真让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陆桐十六岁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有些事情，它真的就是天生的没办法。
　　陆桐为此阴郁了很长时间，直到现在也无法完全释怀。大多数人总是对异于大众的人怀有很极端的感情，吹捧崇拜者有之，辱骂唾弃者更甚。

　　所以当他看到高穆宁的时候，陆桐是面无表情淡定而超然的。
　　高穆宁也是面无表情淡定而超然的，陆桐甚至都没看到他的眼神有一丝波动。就像所有对待病人家属的医生一样，惜字而不耐烦，勉强显得尽职。
　　“真的不是肺癌吗？”
　　“不是。”
　　“那我姑姑的肺究竟有什么问题呢？”陆铜问。
　　“肺部有肿瘤，还好是良性的，需要动手术。不过病人颈椎有伤，要把颈上的伤养的差不多了，然后才能动刀。先接回家养着吧。”高穆宁语气平平地说，并没有任何跟旧情人叙一叙的意思。
　　倒是陆桐这时候也顾不得想别的，他跟所有病人家属一个心态——这人接回家养成吗？不比在医院看的好吧。
　　不怪陆桐这样想，他虽然学历不低，但也只是算是个搞政治的，医学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从小就没想过当白衣天使。
　　而且高中他和高穆宁在一起的时候高飒明明想学信息技术方面的东西，所以陆桐在医院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外科医生陆桐的时候是很吃惊的，脑子就不比平常转的快了。他应该听医生的，但他心里一阵一阵不舒服是——他跟我在一个城市两三年了，却一次面都没见过。
　　陆桐不知道，或者说没想起来的是：高穆宁是作为技术交流刚从另一个城市调过来的医生，办公室的凳子还没捂热乎呢就见到了陆桐，他登时心里冷热一番翻搅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他跟陆桐分开有七年了。
　　读完大学之后就当了实习医生，然后转正。作为一个外科医生，什么样的血腥场面没见过啊，开始还不习惯，多了就麻木了。所以一遇上让内心波动的事他就习惯性的面瘫了。时间久了就显示出这一特性的好处来，非常唬人，那些病人家属们就爱见这种脸，一看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
　　这导致陆桐没从高飒脸上看出一点端倪来。
　　陆桐托关系的那个骨科老大夫跟他说的是：“我早先认识个人，他儿子就是个外科大夫，不久前才调过来的，我帮你问问。”其实这个老大夫说的“认识人的儿子”就是高穆宁。但是陆桐一见到高穆宁心理活动就无比的复杂，愣是把老医生的话给忘了个干干净净。一心以为高穆宁住这座城里有几年了，就是从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