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今晨》嘉语

4、04

　　严洛晨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只是临走前，对15床的那位老太太深深鞠了一个躬，并请她转告他儿子，谢谢这几天来对他的照顾。

　　于军到张医生那里拿了一份关于严洛晨的病例，上面注明，因为患者昏睡了十天的关系，身体肌肉有轻度萎缩，出院以后务必做一段时间的复健运动。严洛晨知道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因为走路时双腿不是很有力量，有些发僵，这些都是轻度肌肉萎缩的症状。只是他现在很清楚，他根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有可能连温饱也成问题，要结束这种生活状态就必须赶快找到工作，可如果要做复健会运动，工作的事就必须先放下。

　　严洛晨也不想跟于军求助，不好意思再麻烦这个老好人，只是原因的其中之一，其二，是他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呃……”于军站在电梯里，忽然转头看严洛晨，似乎有话想说，但刚张嘴就露出纠结的表情，“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还真不方便，老是要喂喂的叫你。”

　　严洛晨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

　　先到天桥那里去看看吧，或许能找到这具身体的身份证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电梯显示灯到了三楼，于军说：“你要还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别觉得欠人恩惠不好意思开口。”豪气地拍拍严洛晨的肩膀，开玩笑一样道：“我都帮你到这份儿上了，再多也多不到哪儿去。”

　　严洛晨默然。

　　认识周淮的最初，他也如此说过。

　　那时候严洛晨19岁，在一家酒吧做服务生，有一个正在交往的男友，就是那家酒吧的老板，叫万森源。他们原本很恩爱，住在一起，虽然没有做到最后那一步，可小日子过得却很甜蜜。

　　认识周淮是在万森源他们的大学同学聚会上，万森源喝醉酒无法驾车回去，接到电话的严洛晨便打车赶去他们聚会的酒店接他。

　　进门的瞬间，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在自己身上，而在那一瞬间，最为专注且痴迷的就数周淮。那时候，他还不懂那些目光里的含义，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更不懂周淮眼中那两团跳跃的火焰代表着什么，只会在这些惊艳到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慢慢羞红了脸，躲闪着找到醉得不省人事的万森源。

　　是怎么跟周淮有第一次接触和对话的呢？

　　严洛晨企图把身高184体重184的万森源架起来，结果试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来，第三次终于成功了，却因为万森源忽然有了意识胡乱动弹，俩人好一阵摇晃差点摔倒在地。

　　“老万喝成这样，我看你这身板只怕扛不动他吧！”

　　严洛晨微微喘气地看着那个及时帮他稳住万森源的男人，心下一瞬恍惚。

　　“小家伙，别这么看我哈，你的眼睛电力太足了，我可受不了。”

　　“不好意思。”严洛晨眨眨眼，很听话地垂下视线。

　　“我以为你会说谢谢。”

　　“谢谢！”

　　“……”

　　就这样认识了。

　　第一眼，就让他心跳加速。不过在他们在一起之前，他一直坚持认为那是由于扶着万森源太吃力的缘故。

　　后来就不知怎么回事了，周淮这个人就突然频繁地出现在严洛晨的视线里，最常见的地点就是酒吧。常客与服务生，一来一往，他们就逐渐熟悉并成为朋友，不，确切地说，更像是大哥哥与小弟弟那种气氛。

　　严洛晨想去报一个会计班，但他没有高中毕业证。那些年做□□人的很多，要买个证很简单，可惜却不能保证能否通过检验。这事万森源也知道，可他不赞同严洛晨的想法，因为他认为已经有了一家酒吧，要养活两个人已经足够，严洛晨根本不需要出去再做别的什么工作。

　　万森源反对的态度很强硬，说不同意就不同意，严洛晨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万森源的态度触怒了他，两个人便起了争执，随之陷入冷战。

　　严洛晨跟周淮诉苦，周淮安慰他说：“老万那家伙大学的时候就脾气倔，他要决定了什么，十匹马都追不回来。你要跟他怄气，你就只能自己气自己。”

　　严洛晨不说话，觉得无比丧气。

　　周淮低头看他，压低了嗓音问他：“真那么想考会计啊？”

　　严洛晨点点头。

　　没过两天，当周淮把XX大学的毕业证交给严洛晨时，他惊悚了。

　　“你帮我弄的？”

　　周淮耸耸肩，说：“看你一直顾忌老万忍着不去报名，实际上又不能彻底放弃，所以我自作主张帮你弄了这个，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谢谢！”严洛晨觉得难为情，自己是不是太优柔寡断了些，“不过我只要高中毕业证就可以了，不必弄个大学的。而且，这应该是真的吧，你花了多少钱弄的？”

　　周淮接过调酒师送过来的啤酒，送到嘴边，笑着，“没花钱。至于大学毕业证，我认为你还是有必要从初级慢慢学到高级吧。现在大公司里的财务部门，一个普通的职员都是中高级，高中毕业证只能考初级，时代在不断进步，社会对人才的要求只会越来越高，你要只考个初级，将来能进什么公司？”说完，一口气把酒喝光。

　　严洛晨哑口无言。

　　“你其实不用太顾及老万，他虽然脾气牛了点，可有个好处，如果你坚持去做他不同意的事，不理睬他，时间一长，他自己也就想开了，还是会跟你老样子相处。所以说，你要是真想去学会计，就别理他，自己的事自己决定。”

　　在这些事情面前，周淮比他成熟很多，看事情总是很全面和长远，相比之下，他太狭隘了点。

　　于是真的去报了会计培训班，

　　当万森源知道严洛晨背着他去学会计，一气之下，什么话都没说，打包了行李到外地旅行去了。

　　严洛晨回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十分伤心，满心的委屈和难过都无处发泄，最后只好一个人在家喝闷酒，结果喝醉了却迷迷糊糊地拨通了周淮的电话，乱七八糟地跟他大吼大叫一通。

　　次日醒来，严洛晨尴尬地发现自己竟然枕在周淮的手臂上，他们俩一块儿和衣睡在地板上。他真不记得周淮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记得自己有帮他开过门。

　　周淮的衣服满是褶皱，身上也粘满酒气，他看着严洛晨，安慰说：“老万只是一时气不过，他一个人冷静过后就会回来的。”，紧接着又忍不住揶揄他，“20岁都不到的小毛孩子，竟然学人家借酒浇愁，还半夜打电话给我，不怕我趁机把你吃了吗？”

　　严洛晨年纪轻，思想单纯，被周淮一问，立刻露出惊讶警惕的表情。

　　周淮无奈地按住他的头，用力摇了两下，无可奈何地说：“你这个孩子还真经不起开玩笑。好吧，我来帮你把老万找回来。”他忽然笑得有些温柔和宠溺，“都帮你到这份儿上了，再多也多不到哪儿去。”

　　……

　　电梯到了一楼，于军拍拍严洛晨，“想什么呢？电梯都要关了。”

　　严洛晨这才回神，在电梯关门之前，急步走出去。

　　曾经那样一个人，以年长的哥哥一样的身份出现在你身边，在你遇到难以抉择的问题时推你一把，在你需要倾诉时不管多晚都会赶来照顾你，会把厚实的肩膀借给你依靠，会任由你发疯撒泼，当你跟爱人重归和睦时，默默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从一开始，他就是那样宠着自己。

　　却又是这样一个他，最后把自己推入地狱。

　　再亲密的人，也有背叛自己的可能，所以，不要太相信于军，即使他是个警察。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关心一个陌生人，尤其这个陌生人还是个四肢健全、无病无疾的乞丐。

　　“于哥，我想回天桥那里看看。”从回忆里挣脱出来，严洛晨想到了现实里要面对的问题，“既然我之前在那里待过，说不定我还有东西放在那儿呢，比如身份证之类重要证件。”

　　存折是肯定不指望有的。

　　于军答应的很爽快：“好啊，去看看也好，那里还有几个人，都跟你一样，看他们知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打听一下你那天是怎么受伤的。如果能找到身份证就最好，日后找工作才方便。”

　　于军把警车从停车场开出来，招呼严洛晨上车。

　　很快就到了于军说的那个天桥底下，严洛晨果然看见还有三四个年纪稍大的流浪汉躺在那里，浑身脏得要死，头发打结，脸上就跟在煤窑里滚了一圈没区别，只看得见俩眼珠子在转来转去。

　　俩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于军看严洛晨的表情，笑道：“怎么？觉得不可思议啊？你之前就跟他们一样，不过你倒是比他们爱干净，隔几天就会溜到咱们警局里的公共厕所洗冷水澡。”

　　严洛晨的确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事实，想他生前是多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啊，别说隔几天才洗澡，就是大雪封山的冬天，他也得一周洗四次。

　　“诶，那不是骡子吗？”严洛晨正恶心着，那边就有个流浪汉指着他叫起来，“你没死啊！”

　　于军噗嗤一声笑趴下了，“原来你叫骡子！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