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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回 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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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微弱的烛光将空旷寂静的天使守护殿冰冷的四壁映上昏暗的橘黄色,时深时浅,犹如人间界落日斜下后的碎片。
细小的火苗承受不起夜风的侵袭,左右摇摆,与从屋顶横梁上垂落下来的轻柔飘动的洁白的幔纱交相起舞。
光洁的地板倒影出宫殿主人的单薄倩影。
墨绿色的宫墙上映出的黑影徐徐向前移动,脚步虽然已经是非常注意的轻慢,但,这宫殿实在太过寂静,仍然能够听到脚底与地面摩擦时发出的轻微的“吱吱”声。
人影浮动,细指撩开薄纱。
逐渐走近背对着坐在一张铺着绒毛毯的女子。
白色的绒毛毯,白色的薄纱衣,圣洁、无暇。
金黄的长发垂落身后至腰间。
闪着光辉的金黄,如瀑布般垂长,高贵、典雅。
“艾莉尔大人,还没睡?”微细声恭敬的试问。
闻声,背坐的女子转过身,嗓音低弱飘渺,仿佛在担心将沉睡的大地吵醒,“有事吗?翁妮。”
“没,没有。”站着的女子忙摆手,洁白的脸庞泛出红润的羞涩之色,“我……只是过来看看。”
坐着的艾莉尔点点头,将目光收回。
大殿又陷入之前的寂静。
“艾莉儿大人是在担心‘命运之石’的事吗?”被艾莉尔唤为翁妮的女子想了想说到。
惊——身子微颤——
这件事……应该是圣域的机密?怎么会……
转过头,目光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关于‘命运之石’的事?你是如何得知?”虽感惊讶,语调依旧平缓。
“……我,”手指用力的捏着身后的衣角,“只是听说而已。”
余光不小心触碰到艾莉尔依旧柔和的目光,立即避开,“两个时辰前经过天驵池边时不小心听到创造天使在向拯救天使抱怨着这件事……”小心的抬起眼光瞄向艾莉尔,她知道她一直看着自己,“对不起,婢女不是有意……实在不该……”尽量将声音压到了最低。
“哦,没有,那不是你的错。”
玛莲微娜,呵呵,她总是这样。一边漂亮的完成着任务一边不停的抱怨。
艾莉尔微笑着。温暖的。
艾莉尔起身,走到不远处靠墙的一个小方桌前,站停了片刻,伸手轻轻的打开放在上面的一个印有天使羽翼图案的小方盒。
取出里面唯一放着的一面小铜镜,动作极其小心翼翼。
“我只是在想我的母亲。”
一手小心的擦拭着原本就没有灰尘的镜面,背对着翁妮,说着。
“母亲。”听到这两个字后,翁妮的脸色大变,望着背影,颤抖的声音却故作平缓的说道,“艾莉尔大人的母亲……”
“已经过逝了。”艾莉尔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面精致的小铜镜上,不曾离开,平缓的语调中微微透出依恋与不舍。
“换言之就是转身为人类到人间界去生活了。在那里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幸福的生活着。”金黄的眸子,闪烁着少有的妒忌。
“母亲的遗物,我一直小心的珍藏着。看见它,就仿佛是看见母亲在对我微笑。”将手中的铜镜对上脸,映出自己美丽的容颜,落寞的眼神反射在光洁的镜面上,“虽然她已经不再记得我……这个她曾经唯一的孩子。但是,只要知道她现在正在某处幸福的生活着,我就不应该感到悲伤。”
身后的翁妮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
静静的。
震惊——对站在天神界顶端的守护天使的这样的过去。
同情——对站在天界顶端的守护天使的这样的过去。
纤瘦的背影,夜风拂动……
“自被选中为守护天使,十二岁离开家,我就再也没能够回去过,再也没有见到过母亲。即使,是在她离去的时候,我也没能够在她身边……我知道,她当时是多么的希望能再看我一眼,能再看一眼她亲爱的孩子……但,她没有任何的怨言。因为,她知道,她的孩子此时正在守护着世间所有的母亲,所有的孩子,所有的幸福。”
“所以,现在我所守护的……人类的幸福,也就是我母亲的幸福。所以,我一定……”秀发遮住了双眼,下垂的手紧握着拳头,“无论怎样,都要守护……这幸福!”
镜中的双目,是何其的坚定。
2
十二道阳光,斜照在风雨润化的叹息壁上,再成45度光角,反射进横铺于脚下的青草地。
每日如此。
就如十二星座,守护着。
守护着,过去与未来。
“已经过去一日了。”杜埃杰地紧咬着下唇,将右拳重重的锤在灰白的砖墙壁上,像是在宣泄自己的无能。
旁边的艾莉尔看了一眼杜埃杰地,嘴角微动了一下,像是准备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
“啊!我都快疯了!”玛莲微娜又开始大声嚷嚷起来,白净如玉双手在火红的发丝间急噪的揉擦着。
“‘命运之石’的失踪……要是传了出去……对圣域的影响极大……”
“艾莉尔……”听到艾莉儿的低语,迪兰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
“你想说什么?”艾莉尔的话如半夜钟声般,敲动了睡梦中迷糊的神经。
大家都望着艾莉尔。眼中溢着的是惊喜,期待。
“整个天神界一直是圣域、神族和宗法寺三大派系并存,自从我们圣域在七百年前的炎际之战取胜后就一直掌控着主要领导权……”看了一眼大家,艾莉尔接着道,“这些年来,宗法寺表面上虽然服从于我们,只做着自己本内的事,但别忘了,他们可是这个天神界七百年前的领导着,统治了整整四千年,难道他们现在真就这么甘心吗,委身在圣域周边的荒凉之地?”
其他三大天使也频频点头。
“还有神族,虽然他们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事外日子,但,他们毕竟也是天神界的三大派系之一,难道就真没有争权的野心?即使现在的神主无心,但整个神族也不小,其他的呢?”迪兰接过艾莉尔的话。“所以,这次的事,极有可能是神族或者宗法寺的人故意所为!”迪兰最后一语道破。
一蓝一黄,两道视光在洁净天际中短暂的交汇。
交相对视的目光下,是短暂的沉默。
“对!就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玛莲微娜打破沉默,用肯定的语调一再强调着,“特别是我们四大天使,他们更是一直看我们不惯!这次正好啦,一箭双雕,既动摇了圣域的统治地位又可以借机除掉我们!”
“但我们也不能就此肯定是他们做的。”艾莉尔追补到。
“恩。艾莉尔说得对。”沉默良久的杜埃杰地开口赞同艾莉尔最后的观点,再加以补充分析道,“自从炎际之战后从新分配治理权地,圣域作为整个天神界的最高统治地域,平日非圣域者是不能随便进出的,即使是宗王和神主也只有在每六十日一次的通治大会才可以进入圣域,并也只能到前域的圣清殿……更何况,‘命运之石’是存放在后域松冥山的死亡之崖。那里可是我们圣域的禁地,戒备最为严紧的地方!别说是外派者,就是我们圣域的使者,也不是那么容易接近那里,更何况还盗走了它……”
“所以,我们首先还是要从本域追查起,特别是各个天牢圣狱。”迪兰接过话,“当然,神族和宗法寺那里也不能漏过。”
仔细倾听的杜埃杰地点点头,“好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还是来分配……”
“下雪了。”艾莉尔突然抬头,幽幽的说道。
凝望着洁白的天之舞者,凝心凝望着。
伸出纤细的手指,承接雪花的轻柔,金黄的瞳孔布满哀伤,无神的望向远方,望回遥远的过去。
听见艾莉尔的话后其他者也抬头——
苍白的天的尽头,飘起了雪,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拂过脸颊,落在肩上,浸成一滩小水团,漫漫散开,落到地上,浸进泥土里。
“又有一个本该属于天神界的灵魂掉落到了人间。”迪兰抬头望着漫天的飞雪,忧伤的说道。
“雪是连接天与地的桥梁,在天上诞生,在地上以另一种方式重生。”杜埃杰地看着洁白无暇的雪,漫漫的,慢慢的,落在地上,幻化成水。
“艾莉尔?!”
突然间,发现艾莉尔眼中滚动的晶莹。迪兰走近,抬手试图为她拭去。
艾莉尔却转过脸,目光故意避开所有的关切。“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努力咽进就快要落下的泪珠,深换了口气,调整了下语调,“我们还是尽快找回‘命运之石’吧。”
说完,还没等其他者开口,便转身匆忙离去。
急促的。
慌忙的。
留下的三大天使目送洁白的身影渐渐融入苍茫的尽头,渐渐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怎么回事?艾莉尔怎么感觉怪怪的……这可不象平日的她。”杜埃杰地托着下巴,疑惑的揣摩着已经消失的背影。
“诶,迪兰,知道怎么回事吗?” 玛莲微娜用胳膊撞了下旁边的迪兰。
“我怎么知道!”没有不悦,只是,有点尴尬。
“你不是和她……” 玛莲微娜娇媚的双眸轻瞄着,坏坏的笑,道,“莫非……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说什么呀,怎么会!”迪兰急忙否定到,似乎额头上还有紧张的汗液渗出。
“好了!”杜埃杰地阻止到还在嘻哈的玛莲微娜和迪兰,将话题重新引回到正题上,“我负责调查宗法寺,玛莲微娜负责调查神族,迪兰和艾莉尔就负责调查圣域,特别是天牢和圣狱,查查有没有逃逸者。”
“好,就这样。明日此时,这里汇集。”
“不过要记住,大家调查时小心点。”
“恩。”
3
辽阔的苍茫大地已经是一片白色覆盖,根本看不见一点其他的色彩。头顶上,漫天都是飞舞着的冰冷的雪,打在白色中奔跑者的头上、肩上,急促的风在早已冻红的耳边呼啸,如刺刀般割着她细嫩的脸颊,高一脚低一脚的踩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仓促而凌乱的脚印。
被冷风吹乱的金黄长发拂过脸颊,扫过那一串透明的纯净的液体,紧闭着的被冻成紫红色的嘴唇,隐约可以听见发出的不安的焦虑的喘息声。
身上的战袍上还残留着刚才战斗的痕迹。不知是敌人,还是战友的斑斑血迹遗落在洁白的战袍上,如冬日大雪中的红梅点点,那么醒目,那么耀眼。
手中的宝剑依旧闪光。只是,它已不再耀眼,主人朦胧的金色瞳孔迷离望向远方,望着前进的方向,但是,前面的路,并不平坦。
双手紧捏成拳头,那么紧,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嘴里也不停的小声叨念着,祈祷着,乞求着。
远处的黑点随着奔跑的脚步,渐渐变成一座院落,越放越大。
心,也更加紧张。
激动。
害怕。
“小姐,你可回来拉!”出来迎接的侍俾远远的看到艾莉尔,大声叫到。语中……有期盼,有欣喜,也有惋惜,难过。
“夫人在哪!快带我去见夫人!”不等侍俾再开口,艾莉尔已经冲进了大红色漆刷成的镶有深蓝色水晶的大门,踏上了铺满沙金石的路面。
“夫人她……”侍俾跟在后面,已是泪如雨下,“小姐,你回来晚了……”
响雷劈过头顶——
冷风在头顶咆哮,吹乱了金黄的长发,吹干了满面的泪痕,只留下如死寂般的金黄空瞳。
手中紧握的,无论在战斗中怎样受伤都不会丢弃的宝剑跌落在地,发出响亮的碰撞声,震动了整个院落。
真的就这么残忍?
最后一面都不能够见上!
“艾莉尔,当心,别划破了手。”
“艾莉尔,你又在调皮了?”
“艾莉尔,路上要小心啊。”
……
母亲的音容笑貌不停的在脑中闪烁,不停的在眼前晃动。
呆望着母亲留下的,如今已是空荡的睡床……不久之前,母亲还在上面痛苦的挣扎着,为了见她女儿的最后一面,努力的支撑着……
不敢相信!
刚才经历的大雪,阻碍赶着看望母亲的前行脚步的大雪,竟然就是……母亲的灵魂。
“艾莉尔,以后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别为了学习而饿着,天冷时要知道加衣服,练习时不要伤着了……”温柔慈爱的抚摩着年仅八岁的女儿的额头,关切且不舍的喋喋说到。
“我知道了。”年幼的女儿不耐烦的打断了母亲的话,“这些你在家里都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对未来的憧憬,使她忽略了母亲眼中滚动着的那滴不舍的泪。
“好了,你回去吧,你们都回去吧。”稚嫩的小手提着那包装满希望与梦想的行李,转身离去,离送行的家人,离母亲,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苍茫中。
十六年后再见的母亲,却是灵魂化为的皑皑白雪。
岂能相信?
如今,只能面对着空旷的大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悔恨着自己当初的傻气。
念灵坛的烟,不熄。
思念乘着风,飘远。
一身洁白,立于坛前。
结构简洁且色彩单调的八角坛。躲藏在绿林白雾之中的青石白坛。
这里,存放着逝者最后的手印。用逝者的血,印在白金箔上的,最后的印记。
短暂的注视后,垂下眼睑的艾莉尔,脚步沉重的踏上坛阶。
径直向东南方向走去。
因为,在那里,存放着她母亲的手印。
从高高的灵架上,小心的取出属于母亲的那一张。
摊开展放于眼前。
凝血暗红的手印,那么熟悉,又是那么的遥远。
伸出自己于之相同方向的手,轻轻的覆盖上。
轻轻的,轻轻的。
……
不知什么时候,又有雪,从头顶飘过。
带着思念……
转身离开之时,余光敏锐的捕捉到了西北角的粉红身影。
翁妮……
和自己刚才同样悲凉的眼神。
同样的手中摊着白金箔纸。
孤独的站在角落里。
静静的,静静的。
……
艾莉尔心中一颤,矛盾在翻腾。
确定后的肯定;又多么希望是自己看错了眼……